壶州正川府，傍晚。
正川府多丘陵，北上官道经过绵延起伏的丘陵时常需要绕弯。
于高处俯瞰正川府境内官道，弯弯曲曲，像是一条行进的长蛇。
许文泗趴在一处山丘之上，聚精会神盯着远处缓慢接近的车队。
一想到车队中的卫昭，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离开南都府时，他是许家九爷。
还不到半年时间，已沦为朝廷通缉要犯。
满门老小更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这一切，全都是拜卫昭所赐。
手下三千人马离开南都府，一开始就是为了伏击临安府押送银两的车队。
若是早知道卫昭会去镜州，他许家绝不会将南都府三千私兵调离。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那卫昭原本是九品上境界，杀死他还要费些功夫。
大柳府一役，听说此獠失去修为，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许文泗也管不了那么多。
虞州李家此前答应供应粮草，从上个月开始便拖拖拉拉，不情不愿。
他很清楚虞州李氏在想什么。
此战就算杀不死卫昭，也要让押送将士与马匹毁在此地，阻止卫昭携带银两进入并州。
只有这一目的达成，他才有希望和虞州李氏谈条件，哪怕是带着三千人加入许家。
整个主宗，便只剩下自己一人。
不能让许家断了香火！
时间在许文泗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流逝，山下车队逐渐接近，快要进入伏击范围。
“成河，叫手下兄弟们都打起精神了。”
“是，九爷。”
……
山丘下。
薛凌云走在车队最前，时不时往左右两边山丘上望一眼。
他身后跟着一百步兵，再往后才是运送银两的马车。
队伍最后，则是封祈领带一百人垫后。
前方便是两处山丘，官道从中穿过。
他回望身后，大人和苏姑娘几位都在车队中间。
等会儿厮杀起来，倒是不用分心他们的安危。
太阳快要落山了。
车队匀速靠近山下。
眼前忽然闪过一束光亮，薛凌云竖起耳朵。
“杀！”
“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山头传出，薛凌云浑身颤栗。
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这曾是他薛凌云最熟悉的声音，已有两年不曾入耳。
薛凌云仰头，两座山丘顶上，衣着五花八门的“山贼”杀了下来。
小山坡平缓，从顶上俯冲而下，只要不是倒霉蛋，倒也不用担心摔个狗吃屎。
薛凌云反手摸向腰刀。
露出腰间的刀柄晒了一个下午，热得发烫。
紧握腰刀，一股热血霎时涌上心头。
“列阵，迎敌！”
“是！”
喊完后，薛凌云开始后退。
那热血并没有冲上他的脑袋。
薛凌云很冷静。
必须和山上的敌人保持足够距离。
不能让他们借着地势之利，第一波冲锋冲垮战阵。
身边士卒跟着薛凌云一起退后。
车队打头几辆马车也是迅速掉头。
马儿十分听话，没有被喊杀声影响。
事实上也不用薛凌云喊这一声。
山丘上有敌人出现时，六百将士已经动了起来。
当初卫昭让封祈跟着薛凌云，他现在是薛凌云的副手。
封祈第一时间率领自己的一百人，往车队最前奔去。
队伍中间，卫昭几人站在路边。
“卫昭，敌人到了吗？”
回头看到苏菱袖带着雷俏也下了马车，卫昭佯怒道：“你们下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苏菱袖一挺胸，很是不服气。
“我为什么不行？别忘了，你现在也没有修为，跟我一样！”
卫昭斜了一眼肩头的小家伙，自己的真气都喂了它。
也不知道要喂到什么时候。
卫昭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娥。
他熟悉的自然界昆虫族群，种族的王多是雌性，或许这小家伙也是。
抬手一戳它的脑袋，小娥往后一缩，像是不愿意被他戳这一下。
卫昭笑笑，然后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有它保护，这天下没有几人能伤到我。”
苏菱袖将信将疑。
卫昭说小娥能听懂他的话，苏菱袖却是不怎么相信。
“卫大人，你就放心吧，我可不是来看热闹的。前方若有将士受伤，本姑娘随时会出手。”
“说的也是，那你便留着吧。”
“我给苏姐姐帮忙！”
雷俏生怕卫昭让她回去，赶忙开口。
“行吧，你也留着。”
谢月华和叶红鸾也在卫昭身旁。
不过两人却是不会留下。
昨天卫昭已经吩咐过二人，今日一战，她们也有任务。
“卫昭，我们去了！”
“小心些。”
许文泗手下有武林中人，不见得有多强，但也是个麻烦。
有谢月华和叶红鸾压阵，会减轻将士们的压力。
两人走后，葛小桓才道：“大人，您为何一点都不担心？”
卫昭饶有兴趣的看着葛小桓。
“难得啊，你也有紧张的时候。”
“第一次见战场厮杀，紧张在所难免。倒是大人您，平静的像是久经沙场一样。”
“不是平静，而是对薛凌云有信心。放心好了，三千人，五倍而已，不是他的对手。”
“大人对薛兄这么有信心？”
卫昭正色道：“战阵对垒不是江湖厮杀，靠的不是人数。”
葛小桓不再多说什么，认真看着前方。
山上的敌人已经冲了下来。
远远看上去，这些人穿的乱七八糟，和薛凌云身边全副武装的士卒对比鲜明。
忽然，他看到封祈带着一群士卒掀开了打头几辆马车上的黑布。
有人开始往下取东西。
葛小桓瞪大眼睛。
硬弩！
马车上居然有硬弩？
他虽然不懂兵法，却也知道硬弩对一群没有盔甲的敌人意味着什么。
原来并非每辆车上都是银子。
大人究竟还藏着什么？
阵前，薛凌云眼神冰冷。
他左右两侧步兵横举盾牌，像是一堵墙延展在两翼。
身后，封祈终于准备完毕。
目测着对手的距离，薛凌云心中默数。
八十步。
五十步。
二十步。
“放箭！”
“嗖嗖！”
尖锐的爆鸣声此起彼伏，薛凌云眼前之敌倒下大片。
半山腰，许文泗看着这一幕，后背冷汗直冒。
卫昭军中有硬弩，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
三千人为了假扮山贼，并未着重甲。
在硬弩面前，他们脆弱的如同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