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远妈妈见叶琳空着手来，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她眼神冷淡的瞥了叶琳一眼，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字，随即便质问叶琳，道：“翔翔妈，我让你给你妹妹买的母鸡呢？你是忘了？还是不想买？空着手来故意气我？”
“妈，我没忘……”叶琳顶着她的死亡眼神，硬着头皮解释。
“你没忘你怎么没买？”
叶琳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小声解释道：“妈，我……过年发的鸡票之前被我用过了，我现在手里没有多余的了，没法去菜市场买鸡，所以暂时还，还没买着……”
潘志远瞪了她一眼：“那你不会想办法吗？一点脑子没有，要你有什么用。”
“我，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叶琳解释道：“但是不要鸡票的母鸡不好买，我……我还需要时间。”
“那你告诉我，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把这只鸡买回来？”潘志远妈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一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
叶琳咬唇：“不，不会那么久……”
“不会那么久……哼。”潘志远妈妈冷哼一声：“不是我看不起你叶琳，等着你想到办法，恐怕你妹妹都生完孩子，孩子都能蹦会跳了，都还吃不上你买回来的鸡。”
听潘志远的妈妈这么说，叶琳委屈的垂下眼，小声嘟囔：“妈，你这话说的也太……也太毒了。”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贬低到了泥地里。
叶琳知道她婆婆一向看不上自己。
哪怕她嫁给潘志远三年，已经给潘家生了个儿子，她婆婆对翔翔这个孙子也很喜欢很宠爱，却依旧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她不是没伏低做小的讨好过，但委屈吃了，屈辱受了，效果却约等于没有。
既然一点用没有，叶琳自然不会一直低声下气。所以之前她也曾借故跟婆婆大吵一架，只是姜终归是老的更辣，毫无意外那一架叶琳没能吵赢。
叶琳心里也气，每次来潘家，都告诫自己，要硬气起来，不要伏低做小。
但是想归想，心里终归是气弱的，以至于每次跟婆婆见面，叶琳还是忍不住从心里发怵，免不了下意识的观察老太太的脸色，看她的脸色说话。
“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潘志远妈妈轻蔑的瞥了她一眼，也是懒得搭理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媳妇，扭头进入里屋卧室。
瞧见婆婆把卧室的门关上，叶琳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只是跟婆婆同处一室都感觉到窒息。
两岁的潘翔两只胳膊搂着叶琳的脖子，赖在叶琳的怀里，像个小狗一样在她的身上撒娇乱拱，让妈妈抱他。
叶琳抱着潘翔，却没什么心情哄着他玩，便柔声哄着他继续去看小人书，“翔翔，你自己去那边的桌子上看小人书，好不好？妈妈有话想跟爸爸说。”
潘翔扭着小身子说：“不好！翔翔想让妈妈抱着。”
“翔翔你乖。你先自己去看，妈妈跟爸爸说完话就过去陪你一起看，好不好？”叶琳柔声哄他，哄到最后，加重语气，强调：“听话。”
潘翔知道，妈妈一旦加重语气说话就是生气了，也不敢再撒娇卖痴缠着妈妈了，瘪着小嘴点头：“那好吧，那我先自己看一会儿。妈妈，你快点哦。”
叶琳说道：“嗯嗯，妈妈只跟爸爸说几句话，很快的。”
等到潘翔捧着书坐到桌子前，叶琳这才扭过头，压低声音，用特别小声的对潘志远说道:“志远，你待会儿跟妈去了妹妹那里，妈要是让你给妹妹钱，你别傻乎乎的就往外掏。妈想贴补妹妹就让她自己贴补去，咱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哪能经得起一直的只出不进。你晓得吧？”
潘志远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不用你说。”
“不用我说，可我要是不说，你肯定又给她钱了。”叶琳埋怨道：“你每次都是这样，嘴上说着知道知道，但是到了地方，妈随便说个几句，抹抹眼泪，你就忍不住又手松给她钱。”
“你看你，又提。上次那不是妈都哭了吗？也是话赶话，再说了，那是我妹妹，我妹妹日子过得不好，我当哥哥的视而不见，一毛不出，你觉得合适吗？”潘志远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叶琳，总共也就那一回，你能不能别老挂在嘴边念叨？你说的不烦，我听着都嫌烦了。”
叶琳不想因为小姑子的事儿，跟潘志远闹矛盾，耐着性子解释道：“志远，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不让你接济妹妹，她大着肚子过得不好，我当嫂子的看着也不忍心，所以妈让我想办法买只母鸡回来，哪怕家里没有鸡票我也没推辞，立马就想别的办法找人帮忙去买了。”
“但你得知道，妹妹现在的困难不是咱们造成的。咱就算是帮忙也得量力而行，总不能为了帮她，连累得咱自家都吃不上饭吧？”
潘志远觉得叶琳说的夸张，“不过是给她个几块钱，哪就到吃不上饭的这一步了。”
叶琳埋怨道：“志远，你不操心家务事，不知道现在柴米油盐贵。这个年过去，咱手里一分钱存款都没有了，每个月只能靠着到月发的工资过活，月初还好一些，到了月底，那真是想买点肉吃都得掂量掂量，实在是手头上没钱，舍不得呀。”
潘志远听完叶琳说的这番话后直接怒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嫌弃我挣得少？养不起家？”
叶琳懵了一瞬，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潘志远心里火气很大：“你怎么也不想想咱俩的钱为啥总是不够花？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还在家里住着呢，上班走路就行，每个月也不用多花六块钱办公交月票，一年就能省七十二块钱。这七十二块钱够你买肉吃买一百多斤了。”
“我可都是为了你，结果现在就因为我给妹妹几个钱，你就嫌东嫌西了。”潘志远说：“那是我妹妹，我能真不管吗？”
潘志远的话一点没留情，叶琳心里觉得委屈，但她不想在婆婆家跟潘志远吵架，忍者委屈安抚他：“志远，我没嫌弃你挣钱少，我也没说完全不管妹妹，我只是心疼你。你自己想一想，以前妹夫风光的时候，咱家沾过他家的光吗？没有吧，都说当女婿的要讨好大舅哥，可妹夫却没有这个自觉，你工作那么辛苦，从没见他送点什么东西过来慰劳你。结果现在他一出事情，反倒是咱们家受到的影响最多，太不公平了。”
“算了，别说这个了。”
潘志远不想听叶琳的抱怨，也不想跟她吵，干脆转移话题，说道:“我刚刚站在窗户跟前，看见小华追着个女人出去，远远的瞧着像是当初跟你抱错的那个，你刚刚从外面回来，碰见了她了没有？”
苏华住的阁楼，就在潘家所在的家属楼斜对面，云乔从苏华家里下来的时候，正好被对面站在窗户跟前的潘志远瞧见。
“叶云乔吗？”
叶琳闻言手指一颤，眼神顿时变得警惕起来:“志远，你确定？”
“肯定是她呀。”潘志远笃定的说道：“我一眼就认出她了，不会有错。”
“可……可当年你不是就跟着我去她家里见过她那一回吗？这都五六年了，你竟然还记得她长什么样？还一眼就认出来了？！”
叶琳心中顿时危机感横生。
大约是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男人，她对潘志远的信任并不足。她心里没有安全感，所以格外害怕男人再被别人抢走。
潘志远不明白叶琳为什么反应那么大，疑惑的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能不记得吗？第一次被女人打就是被她。”
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摔地上摔了个大马哈，这么丢人的事，潘志远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样啊。”叶琳松了一口气。
潘志远问她：“所以你没碰见她？”
“没有，可能是晚了一步。”叶琳说:“我只看见了小华。”
“没看见就没看见吧，反正又不是啥值得叙旧的关系。”潘志远说：“你俩这样的情况，见了面说不了几句估计又得吵架。”
叶琳低着头没说话。
她打心底里，也是不想见云乔的。
叶小叔的信上说，云乔在东北嫁了个军官，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营长，眼见着的前途无量。
听说副营长一个月的工资有一百块多呢，就算退伍转业，回来也能分配到好单位。更何况她丈夫现在还那么年轻，将来不知道还会往上升几级。
反观她现在，费尽心机将潘志远抓在手里，生活却过得一地鸡毛。
不知道哪一步走错了路，叶琳感觉自己现在活的像个笑话一样。
她伸手喊来潘翔，对潘志远说：“我带翔翔回家了，你跟妈看完妹妹，也早点回家。家里的炉子这两天总不通气，好不容易请个假有点空闲，你早点回来通一通。”
潘志远点头：“知道了。”
叶琳又忍不住叮嘱了两句：“你坚定一点，别再听妈的话给她钱了。”
潘志远听了又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聋子，用不着你一遍一遍的提醒。”
叶琳叹了一口气，牵着潘翔的手离开公婆家。
听见外面房门关闭的声音，潘志远的妈妈从卧室里出来。
她脸色铁青的瞪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没好气的对潘志远说道：“你别听你媳妇的挑拨。她不是苏家亲生的，叶家又没养过她一天，
她两边都不靠，心里压根不知道什么是骨肉亲情。你和你妹妹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兄妹，你们俩合该互相扶持互相照应。你好了，她出嫁在外，有娘家人撑腰。她好了，你作为娘家兄弟，也能沾她的光。”
“要是都像她似的，冷酷无情，出了事情就恨不得立刻撇开，一点不想沾边的做派，再亲再近的关系，也经不住这样的打击。”
妈说妈有理，媳妇说的也有理，潘志远夹在中间，感觉自己的脑袋瓜子都开始嗡嗡作痛了。
他顺着他妈的话安抚了几句，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赶紧哄她出门去看妹妹。
出了门，怕隔墙有耳被人听见家丑，他妈指定就不嘟囔了。
关于叶琳和潘志远家的矛盾摩擦，云乔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她已经跟何霆钧何言父女俩汇合，天色还早，一家三口准备去城隍庙逛一逛。
一别四五年，云乔很是怀念城隍庙的老字号生煎包。
去了趟城隍庙，逛吃一圈后，回到沪城大学家属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何霆钧的堂哥何建华来了家里，说何瑛明天凌晨五点的火车到沪城，问何霆钧：“是你接？还是我接？”
何瑛只是何建华的堂妹，既然何霆钧这个亲哥哥在这里，自然是何霆钧这个亲哥哥负责去接人。
何霆钧说：“我去接。”
“行，那就你去接。”
何建华说：“上次跟瑛瑛见面还是她结婚的时候，一转眼也有三四年了，我爸妈还有姑姑都挺想她的，你明天把人接到这里，中午下了班，咱一家人去饭店坐在一块吃个饭。”
何霆钧点点头：“可以。”
何建华又道：“听我妈说，她和邹原的工作都被安排在长兴岛的前卫农场了？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瑛瑛没闹？”
“就她那狗脾气，怎么可能不闹。”何霆钧摇摇头，说道：“但他们两个犯了严重的错误，如今还能分配到工作就已经不错了，轮不着她挑三拣四。不想接受？那只跟着邹原回原籍生产队，跟着生产队打渔去。一对比，不就知道农场的工作好了。”
“那确实。农场的工作大小也是个干部呢。”何建华叹了一口气：“瑛瑛也确实有点恃宠而骄了，年轻的时候吃点教训挺好。早早的改了正，省的人到中年，还闯祸叫人帮她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