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姜云筝早早睡了。
半夜,姜云筝突然浑身发热,眼前燃起阵阵大火,耳边到处是丫鬟的哭喊声。
她眼睁睁看着大门被合上,心口传来的剧痛让她没有力气动弹。
大门被紧闭的刹那。
她看到了祁昀慎的背影,看到他暴怒发了疯的砍杀西夏人。
行宫里血流成河。
姜云筝猛地惊醒,她浑身是汗,镜子里的人面色煞白,心跳飞快。
这梦,怎会如此真实?
可若是真的,祁昀慎又在发什么疯?
她垂眼,光滑柔白的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烈火灼烧的感觉。
外面天还黑着。
姜云筝猛地记起,明日九月三十,是前世她死的那日。
姜云筝再无睡意,推开门出去,就见侯月正偷摸摸溜进院子。
侯月被面色惨白的姜云筝吓了大跳。
“你你你……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干嘛?”
姜云筝:“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侯月哎呀一声,“这还不是去查西夏圣女的事儿么。”
姜云筝淡声:“有结果了?”
侯月先去小厨房里拿了几块秦嬷嬷白日做的糕点,边吃边讲。
当年陈留王留在江南,唯一的女儿深受当时的太后宠爱,萧秦瑜被养在宫中,那时萧秦瑜对祁昀慎穷追不舍。
太后下令给萧秦瑜和祁昀慎赐婚。
未婚夫妻,郎才女貌,人人称羡,可就在成婚前三月,陈留王造反牵连唯一的女儿萧秦瑜。镇国公府奉命捉拿,等到祁昀慎带兵去抓人时,萧秦瑜已不见踪影。
姜云筝扯了扯唇,语气阴阳怪气:“呵,苦命鸳鸯。”
侯月听出冷嘲,顿了顿又继续道:“非也非也,祁昀慎一点都不喜欢萧秦瑜。”
“你怎么知道?”姜云筝拧眉,她见侯月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眼眸微眯:“你去找谁打听的?”
侯月啧声,“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
姜云筝面无表情:“不说实话,这个月奖金没了。”
侯月一喜:“我还有奖金?”
见姜云筝面色肃然,侯月这才慢腾腾回答,“我去问的太子殿下,殿下与祁世子可是至交好友,殿下品行高洁,绝不会说一句假话。”
姜云筝笑了,笑容让侯月瞪大眼,她后退跳了一步:“你不会给我下毒吧!你又没限制过我不能去问太子!”
姜云筝从没细问过侯月以前经历,现在看来,侯月与太子关系非同一般。
侯月继续开口:“萧秦瑜喜欢祁世子是真,可镇国公早已察觉陈留王的谋逆之心,没有证据不可张扬,于是借着祁昀慎与萧秦瑜订婚,趁机查出陈留王谋反证据,陛下这才能早有准备。”
否则当初陈留王带兵进京,就绝不是只劫持太后这么简单了。
姜云筝抿了抿唇,问:“后来呢?”
“这个么……”侯月摸了摸下巴,刚想卖关子,对上姜云筝慑人的视线,侯月轻咳一声:“四年前西夏派出圣女访梁,也就是萧秦瑜来京,表面上是西夏使臣,实际是借机搅乱大梁朝堂局势,最后也不知道那女的咋想的,竟然联合徐音琳害死了世子妃,祁世子震怒——”
姜云筝骤然冷笑。
侯月结巴:“你、你笑什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
侯月警铃大作,瞪大眼,“你什么意思?”
姜云筝淡声:“祁昀慎并非因为……徐璟秧才抓的萧秦瑜,或许他二人间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侯月迟疑:“可我听太子殿下说,萧秦瑜早已是西夏弃子,如果不是为了徐璟秧,祁世子抓萧秦瑜折磨又有什么用呢?”
回应她的,是姜云筝的沉默。
-
夜里。
镇国公府鸦默雀静。
枳宁院里寂澜无声,祁昀慎轻声走进院子,院中小屋里的大黄猫懒懒掀开眼皮看了眼祁昀慎,又翻出肚皮睡了过去。
卧房里,祁臻臻左边是个兔子玩偶,右边是姜云筝送的狸奴玩偶。
帘帐角落里的夜明珠透着淡淡光晕,祁昀慎将小盒子放在祁臻臻枕边。
祁臻臻本就是早产儿,加上吸入烟雾,刚出生的十几天里进气多出气少,急坏了镇国公府的人。
不仅如此,那段时日里,祁昀慎如地狱归来的阎罗,见鬼杀鬼,西夏探子被拔的干干净净。
裕德长公主与镇国公担心祁昀慎失了人性,特意将祁臻臻送到祁昀慎院中,每日大夫去洛涯居诊治。
祁昀慎就算再疯狂,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徐璟秧费力生下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祁臻臻不要乳母,小婴儿身体小,哭声也小,更闻不得血腥味,祁昀慎只有让人送羊乳过来,就这么一勺一勺地喂下去,祁臻臻慢慢长开,祁昀慎看着也恢复过来。
镇国公府的人这才放下心。
父女俩就这么相依为命过了四年。
每一年祁臻臻的生辰,镇国公府大房二房会齐聚吃饭,只有祁昀慎不在。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祁昀慎推开房门,消失在夜幕中。
半刻钟后,一道身影驾马疾驰离开国公府。
祁家祖坟位于凤凰山山腰,凤凰山中有处山谷,便是祁家祖辈所居之地,当年祁家祖辈随开国皇帝打下大梁江山,山谷内的旧宅传承下来便交于别人看管。
浓黑夜幕里,旧宅檐下亮着灯笼,檐下站着一个黑衣男子。
祁昀慎翻身下马,他浑身被雨淋湿,水流滑过他沉毅的面庞。
檐下的男子撑伞快步走去,“世子。”
祁昀慎将马交给莫寻,踏着雨幕上山。
从先祖到如今,已历经四任镇国公,各辈众房的墓地从上半山腰依次排开。
徐璟秧的墓地在山腰一颗大榕树下,守山人是跟随老国公打仗退下的伤残将士,附近还有不少护卫。
祁昀慎缓步走去,停在墓碑前。
高大挺拔的背影难掩萧索寂寥。
祁昀慎望着面前漆黑的墓碑,仿若记忆里的妻子就在面前,他沉黑的凤目中难得多了几分软意。
天边快泛起鱼肚白时,雨势停下,墓边不远处有座亭子,莫寻送来画具。
祁昀慎一连画了好几副丹青,有徐璟秧从前在院中荡秋千的,有祁臻臻在梅林中扑蝴蝶的,还有从前洛涯居的种种。
从天亮到下午,祁昀慎将画一一烧给徐璟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