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终于游了过来。
他虽会凫水,却哪里是避水珠在身的林幼卿的对手,不仅落后很多,还颇为费劲。
刚与莫比带来的同伴熟悉了些,她的人也到了。
林幼卿莞尔一笑:此次相会,她与莫比竟都不约而同地带了同伴前来。
跟双方介绍过后,林幼卿就示意莫比驮他们在背上。
该干正事了。
为了取信霍震,就非得教他见识一下莫比的能耐不可。
考虑到以后她不一定有出海的机会,那么就须趁现在把倭寇占据的那座岛屿的方位,与她所了解到的情况告知霍震。
就像是把自个身上的责任与重担转移给别人,从此她就可以无事一身轻了。
这样做貌似有些不厚道,但林幼卿却不以为然。
在所处的这个时代,囿于女子的身份,她深切地感受到了处处受限,这信息握在她手里就如握着一个土疙瘩,毫无价值。
她既不可能单枪匹马就灭了岛上的一众倭寇,也不可能直接上官衙报信,衙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说不得还会由此引出一大串麻烦事来。
即便报给官府,也不见得官府就会出海围剿。
且官府是治理一方的行政机构,要兵没兵,要船没船的,就算倭寇上岸劫掠,多半也不会管,更别说出海围剿了。
但在六皇子手下任职的霍震,却可以凭此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自古富贵险中求。机会给他了,至于求不求,就看他自己了。
殊不知向来温顺的莫比,却耍起了脾气,不肯让这个陌生的四脚兽骑到它背上,摔了他个跟头。
跪坐在莫比脑袋上的林幼卿,望着狼狈摔下去的霍震不由大乐,待笑够了,才抚摸着莫比的方额头跟它打着商量:“好了,莫比,他也被你整了一回了,就让他上来吧,再不上来他就要溺水了。咱们就让他见识一下莫比在海中遨游的本领吧。”
莫比这才不情不愿地俯下身躯,让灌了两口海水的霍震爬上来。
看出他已经有些力竭,林幼卿赶忙出手拉了一把,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拖上来,喘了口气,才不走心地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竹筒丢了。”
霍震喘着气,望着海面上渐漂渐远的竹筒,遗憾地道。
林幼卿把自己身上的竹筒取下给他:“先别管那个了。你刚呛了海水,喝些椰汁冲冲。”
霍震喝椰汁的时候,林幼卿顾自跳下海去捞竹筒。
“咳咳咳……幼卿……快回来!”突然的变故,惊得正在喝水的霍震再一次被呛住了。
海中如鱼一般的林幼卿,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坚定不移地,朝着随海浪而起伏的竹筒而去,且与竹筒的距离在快速缩短。
她那副毫不费力的模样。
终于使霍震从慌乱变为吃惊,继而打消了下海的念头,却仍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他以为自己能为她遮风挡雨,这一刻现实给了他一巴掌,在陆地上他或许做得到,但到了海上两个人的角色竟掉了个个。
这个女子就像个精灵,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动若脱兔,还有她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本领,始终令他有一种把控不住的挫败感。
却也愈发令他倾心相与。
很快他感觉到攀登上来的这座山,在水下移动,朝林幼卿所在的方位而动,在即将靠近之际,忽然水漫金山,海水再次吞没了他,他赶紧屏住呼吸才没被呛,因鲸背上没有可供抓握之处,身体只能随着水流的力量翻滚……
就在他暗叫不好之时,霍然一股向上的冲力,又把他带回海面。
很快一切复归于平静,林幼卿已回到鲸背上,怀里抱着他遗失在海里的竹筒。
霍震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欲去扶她。
谁知林幼卿径自转身坐起,把竹筒递过来,笑靥如花地道:“坐稳了,鲸鱼号宝船要起锚了。”
然后跪俯着跟莫比耳语几句,伸直胳膊指向一个方向,大声发出指示:“前进,莫比!”
话未落音,接到命令的莫比,就拖着庞大的身躯缓缓游动起来,逐渐加速,继而乘风破浪,一如离弦之箭。
随着身后的海岛渐渐远去,两人闯入一望无垠的大海,彻底地被海水包围住了。
一旦身下的鲸鱼野性发作,一个鹞子翻身,他们的结局就是葬身大海。
故此,霍震剑眉深锁高度紧张,注意力都放在莫比身上。
他对海洋里的生物无比陌生,尚摸不准这类庞然大物的性情,单是它的身形与动物所具有的野性就够使他忌惮,不敢大意半分。
然而,他身旁的林幼卿则是一副云淡风轻、怡然自得的神情。
时而张开双臂,闭目仰头,享受着阳光、海风,以及速度所带来的激情与快感;时而手掌环成喇叭状凑近嘴巴,大声呼喊,像是对着很远之外的人喊话;时而又把白生生的脚丫伸进海里玩水。
她自己玩得忘乎所以,丝毫也没留意到霍震的紧张兮兮。
一望无垠的蔚蓝大海上,除了他们两人,与晴空上的三两只海鸥,并不见任何船只与人。
仿佛这是一片人类尚未发现与涉足的海域。
玩归玩,放飞自我的林幼卿也没忘了正事。
当倭寇所居的岛屿出现在视野后,林幼卿的目光便开始四下巡察。
很好,岛屿附近依旧没有船只出没。
那些倭寇是正在舔舐伤口,还是正在图谋大事、蓄势待发?
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发觉藏宝洞被搬空了?
在距岛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林幼卿并不打算靠得太近,不想打草惊蛇。在她搬来救兵之前,最好不要让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们,晓得他们还有不少邻居呢。
林幼卿眯眼望着不远处的岛屿,为霍震娓娓道来:“我前日借着夜色上去过一趟,这岛比咱们那座要大不少,物种与淡水资源也比较丰富,更适合居住。倭寇们在上面伐木建屋,还开垦了一些田地……”
“开垦田地?”
拿惯刀的人又岂肯种田?
别说倭寇了,就是一般退伍回乡的兵士,宁愿刀口舔血去走镖、做侍卫,也很少有人愿意再去土里刨食的,不由得霍震不诧异。
当初看到那一片片稻田,林幼卿也颇感奇怪,倭寇竟也种起田来了,还是后来遇到的那名女子为她解了惑。
如今又轮到她为霍震解惑,“倭寇抢掠成性,自然不会自己种,都是由抢掠来的大康百姓来耕作,基本都是年轻的妇女,也有少数的年轻男子。”
解释了两句,林幼卿又回到正题上,把自己了解到的岛上情形知无不言地都跟霍震讲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