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黄昏时分,唐冠就被丁奎和几名警员押去了清源市第一看守所,唐冠被戴上手铐脚镣,坐在戒备森严的囚车里,一路往西南行驶。
唐冠从车窗夕阳照射的角度,可以判断出车辆前进的方向,这恰好是朝着他的老家武荣县的位置,以前来往于武荣县与清源市区,也曾看到过第一看守所的路牌,应该就处于两地交界处。
果然就在快进入武荣县地界时,囚车拐了一个弯,离开省道,沿着一条稍微倾斜的坡道行驶了两三百米,然后就看到了一条又高又长的围墙,围墙顶上还有铁丝网和岗楼,不时还有荷枪实弹的武警在上面走过。
不多久囚车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停下,门前有宽敞的一片空地,唐冠被押下囚车,看见这里地处在荒凉的小山丘之上,附近几乎没有人家。
就这么看了两眼,背上已经被丁奎推了一把,喝道:“有什么好看的?快走!”
唐冠一整天水米未进,身上也挨了不少橡胶子弹和拳头,早就体力不支,何况手脚还戴着刑具,当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到了这个境地,唐冠已是无所谓,不烦不悲,不怒不躁。
两名警员上前搀着唐冠,走到了大铁门前面,大铁门的右边墙柱上有“清源市第一看守所”字样。
整扇大铁门涂成暗灰色,在大铁门下方开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小门,这时候小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魁梧的警官对着丁奎等人喊道:“几位市局的同志,辛苦了!进来吧。”
丁奎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和那名警官打起招呼,两个警员押着唐冠当先从小门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是个宽广的大院子,对面两栋连在一起呈L型的四层楼房,左侧又是一排围墙和一道铁门,院子里停了十余辆警车。
大铁门旁边有一座岗亭,两名握着钢枪的武警站得笔直,向丁奎等人敬了个礼,丁奎微笑着点点头,和那名警官往右手边的大楼走去,两个警员押着唐冠紧跟在后。
到了楼下走廊,丁奎让警员看着唐冠,在楼下等候,他就跟那名警官上楼去了。
两个警员让唐冠蹲在墙根下,左右两边监视着他。
唐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内心有些麻木,一路上丁奎他们都对他严加戒备,片刻不敢放松,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想要武力逃脱是不可能的,只好随遇而安,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也不想向丁奎之流屈服,讨要吃喝,也许他们本就是在折磨他,以报复他昨夜在囚车里的逃跑举动,即使乞讨也不会给他吃饭喝水,何必自取其辱呢!
这会儿丁奎应该是去和看守所方面做移交手续,趁着这功夫,唐冠偷偷观察起附近的地形和建筑,以及警戒守卫的设置。
在靠近大铁门一侧有一栋二层小楼,走廊上方的屋檐下,挂着一些晾晒的军装和迷彩服,二楼栏杆上还挂着标语“太平盛世居安思危,和谐社会警钟长鸣”,这应该是驻守武警的宿舍和活动训练场所。
二层小楼对面四层楼的楼房,则可能是看守所管教干部的住所和饮食场所,自己所处的这一栋就是办公大楼了。
办公大楼对面的围墙和铁门,便是分隔犯人和管教干部、驻守武警之间的屏障,那堵围墙自然没有外面高墙宏伟,但是也有两米多高,墙头是尖刺铁钩而不是铁丝网,隔十几米就有一个监控探头。
那道铁门也是封闭式的,旁边也有一个岗亭,里面坐着两名警员,防守明显比第一道大铁门的武警松懈多了。
那道围墙和铁门之内的情景看不清楚,只能望见中间一根硕大的烟囱直插云端,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唐冠正在东张西望,脑壳上猛地被一旁的警员敲了一个爆栗,喝道:“瞅什么瞅?蹲好了听到没有!”
唐冠开口叫道:“我要上厕所!你们想憋死我呀?一天一夜没撒尿了,有人性没有!”
敲他脑袋的那人瞪眼道:“继续憋着!等会儿自然让你去。”
“等会儿是多久?我一分钟也憋不住了!”唐冠半真半假地囔道。
“我靠……”那人正要发火,这时候从办公大楼走出来一名女警,听见唐冠等人的争吵,不由皱眉道:“多大点事?有什么好吵的?带他去吧!”
唐冠见那名女警眉清目秀的,年纪也有三十上下,听她说话和气,心中顿生好感,急忙说道:“还是这位女警官菩萨心肠,哪像你们凶神恶煞的,真给警察抹黑!”
另一个警员也火了,一脚踹在唐冠的肩膀上,骂道:“对你这杀人越货的罪犯,还讲什么心慈手软?给你脸了!”
唐冠一下子瘫坐在墙脚下,哎哎啊啊地叫了起来。
那名女警看不下去,对二人嗔道:“这是看守所,就是管教罪犯去恶向善重新做人的地方,你们这一套趁早收起来!你们带队的是谁,我去跟他说一下,也太不像话了。”
两名警员一愣,看那女警肩头上的肩章“一杠两星”,警衔是二级警司,那可比自己二人高了两三个级别,不敢再造次,急忙陪笑道:
“大姐何必呢?是我们处事不周,不好意思!我这就带着这家伙去解手。”
说着拉起唐冠就往一楼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那名女警官摇了摇头,唐冠却回头冲着女警笑道:“多谢女警官!人美心善必有好报!”
这话把女警逗得愣住了,两个警员猛力扯着唐冠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往卫生间而去。
进了卫生间,两个警员抡起大手就要扇唐冠的耳光,唐冠弯腰闪过,蹲着喊道:“老子忍不住了,再打我真的要尿裤子了!”
一个警员不屑道:“尿就尿呗!你以为这条裤子还能穿多久?”
另一个警员撇嘴道:“算了算了,别再让那个女警司看到发牢骚,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咋呼起来可不比在我们局里。”
说完轻轻踢了唐冠屁股一脚,让他起来,把他的手铐换到前面拷着,让他自己解决。
唐冠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胳膊,在小便池痛痛快快地放了水,浑身顿时大感轻松。
等他方便完,两名警员也不把他双手铐回背后,就让他铐在前面把他带出了卫生间,到楼梯口那边等着丁奎。
过了十来分钟,丁奎和先前那个男警官还有一个年轻警员下楼来,直接朝两名警员说道:“把嫌犯唐冠交给任警官,就没我们的事了。”
两个警员说了声是,把唐冠推到那名警官面前蹲下,敬了个礼说道:“报告任警官,嫌犯唐冠带到,请您接收。”
那名魁梧身材的任警官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交给我们吧。”
两个警员放开唐冠,跟丁奎自顾自走向外面的大铁门,打开小门走了。
任警官低头瞅了一眼唐冠,对身后的年轻警员说道:“小赵,叫上两名武警,带着嫌犯,跟我进去。”
那名警员小赵应了声好,跑去二层小楼那里喊来两名武警,一起押着唐冠,跟着任警官往第二道铁门走去。
唐冠仍然戴着手铐脚镣,蹒跚着到了岗亭外面,任警官跟里面的警员打了个招呼,值勤的警员便出来用钥匙打开了一扇小门,小赵和武警押着唐冠从小门进入,任警官随后进门,之后小门又马上关闭。
进入看守所监管区,唐冠简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又是忐忑又是好奇,这里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世界,处处透着诡异和新鲜。
他发现刚才看到的那根大烟囱,原来是耸立在一座像是仓库一样的铁皮房后面,唐冠虽然不清楚那座仓库似的大房子是什么设施,但是隐隐从里面传出饭菜的香味,他判断应该是给犯人做饭的伙房。
在铁皮房后面还有一栋高大的建筑,两边则各有一排一层楼的水泥房子,各栋建筑之间都隔得很开,距离至少20米。
这时候已经是天色昏暗,四面亮起了灯光,唐冠还不及细看,已经被小赵拉着进了左边那排房子的一个房间,两名武警在外守着,那房子也就二十个平方左右,还隔成了两半,中间一道栅栏,后面像是银行柜台一样,有个平台和几张椅子。
任警官也跟着进来,往后面的椅子上一坐,隔着铁栅栏问唐冠道:“嫌犯,报上姓名,年龄,籍贯。”
唐冠心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报了自己身份,任警官也没多问,朝小赵说道:“让外监组派个人过来检查一下。”
小赵就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外监组,来一个人,搜身。”
立马就有人答应一声,从铁皮房里跑出来一个穿着黄马甲的肥胖男子,到了门口喊了一声:“报告干部,外监组前来报道。”
任警官点点头,指着唐冠说道:“好好搜查一下。”
黄马甲毕恭毕敬地答了声“是”,走到唐冠身边,小赵当即给唐冠打开了手铐和脚镣,跟着走进里间,坐在任警官旁边。
那黄马甲用一口浓重的方言口音,对着唐冠喝道:“把衣服都脱掉,一件不留。”
唐冠愣了一下,心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吆五喝六跩什么跩,老子凭什么听你的?只当作没听到。
一见唐冠没有反应,黄马甲立时火了,一脚踹向唐冠肚子,嘴里叫道:“龟儿子你哑巴了?还不快点脱撒!”
唐冠随便一闪就躲开了黄马甲的一脚,倒是黄马甲踢了个空,差点一头冲到墙上,他收住身子,又要挥拳去揍唐冠。
任警官脸色一黑,制止了黄马甲,对唐冠说道:“唐冠,你还不服管教是吧,想到后果吗?”他咳了一声,马上房门就被推开,两名武警举着防暴警棍冲了进来。
看到威风凛凛身形彪悍的武警,唐冠自忖讨不了便宜,若在平日或可一战,现在又渴又饿又有伤,体力大减,绝对吃亏,况且在这高墙大院之内,真枪实弹的武警和警察那么多,难道还能冲杀出去不成?
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唐冠自然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当即双手抱头蹲下身,喊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要反抗,只是这个人太凶了,我被吓到了。”
任警官平静地说道:“他再凶,你也得听从他的要求去做,这是规矩,也是法律,听懂了吗?”
唐冠只好点头说懂了,任警官挥挥手,两名武警退出房间,任警官说道:“唐冠听好了,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照做的话,吃苦头的是你。”
唐冠只能跟着点头,那黄马甲得意洋洋地喝道:“站起来,把衣裳都脱光喽,放到一边。”
妈的!唐冠心里暗骂一句,对着你这死胖子让老子脱光,简直影响我以后跟女人亲热的兴致。算了,就当是对着一头猪换衣服了。
唐冠慢条斯理地脱着身上的衣服,先是修身的马夹,白色的衬衫,然后解开皮带脱下西裤,最后连内裤也扒下来,都扔到了墙角。
黄马甲又命令唐冠把皮鞋和袜子也脱掉,还让唐冠原地跳了几下,唐冠只得照办。
接着黄马甲让唐冠抱着头对着另一面墙蹲下,他则是捡起唐冠脱下来的东西,仔细摸索着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任警官面前的台子上。
唐冠的手机早就被丁奎拿走了,身上还有一个钱包、一张银行卡、五百多元现金,以及哈弗SUV的钥匙。
随后黄马甲还拿着一把剪刀,将唐冠西装马甲和衬衫的扣子都剪掉了,西裤的皮带抽掉,拉链也剪掉,然后再扔给唐冠,让他穿上。
干完了活,黄马甲向任警官报告“检查完毕”,任警官点点头,黄马甲拎着唐冠的皮鞋和皮带就往门外走。
唐冠正披上衬衫,见状急忙叫道:“我的鞋……”
黄马甲横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什么你的我的,到了这里面,啥子都不是自己滴。你还想穿皮鞋,小心把脚拐瘸了哟!”
唐冠咬了咬牙,也觉得在这种地方还想穿皮鞋太荒唐,只好不作声,那黄马甲便提着鞋子推门走了。
任警官让小赵把台面上唐冠的钱包等物都用塑料袋包了,站起身对唐冠说道:“唐冠,你现在身为在押人员,依照规定,所携带的财物暂由管教干部替你保管,等你离开时自会归还给你。”
唐冠点了点头,心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得出这座看守所,或者说不知道自己离开这里的方式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
不过他发现由于西裤的纽扣和拉链都被剪掉了,裤腰就没办法收紧,忍不住问道:“警官,我这裤子怎么穿啊?没有皮带也没有扣子,随便一走就掉了。”
任警官淡淡说道:“用手提着呗。”
唐冠直接无语,但是没办法,只好用手捏着裤头,提着裤子不让它滑下去。
随后小赵又把唐冠手铐脚镣戴上,带去了这排屋子最后一间的医务室里,由一名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女警给他检查身体。
唐冠觉得这名女警有些眼熟,随后听到她的声音,才想起是之前在外面遇到的那名女警官,没想到却是看守所的一名医生。
唐冠听任警官称呼她为“肖科长”,想来是“医务科”的科长,心中暗暗记住了。
肖科长很仔细地给唐冠做了检查,唐冠感觉比从前体检时去过的县医院都还细心,心中那个暖洋洋的,十分配合地做了全身各项检查。
当然,一个看守所的医疗条件不可能真的跟正规医院比,但是皮肤头发,牙齿舌苔,肌肉骨骼,以及脉象、血液检查都有,还询问了疾病史等情况。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算把唐冠身体健康情况检查完了,肖科长逐一写好检查结果,让唐冠填写了一张表格,按了手印。
肖科长见唐冠双手始终提着裤子,知道这是看守所常用的招数,让刚收押的犯人不得不面临窘迫,等于是用无形的手铐把其双手限制住了。
当下剪了一条一尺来长的医用纱布绷带,拿给唐冠,说道:“把裤子扎起来吧。”
任警官在旁边说道:“肖科长,这样不符合规矩吧?”
肖科长淡淡说道:“你们还给他戴着手铐,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任警官尴尬一笑,摆手道:“好吧好吧,随便你。”又对唐冠说道:“小子,照肖医生的话做呀,别辜负了她一番好意。”
唐冠心里自然十分感激这个肖科长,当即连声道谢,接过了那条纱布,搓成细条,串起裤门襟两侧的腰袢,然后打了个结,总算把裤子固定住了。
身体检查完毕,任警官和小赵押着唐冠往最后面那栋大楼走去。
这时肖科长却追出门外,把一个小纸包递给唐冠,说道:“我看你身体很虚弱,这里有几片复合维生素,你早晚各服用2片,身体应该会好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