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祯登基的这两年,内阁大臣已经换了不少。从最早的内阁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到去年因为《三朝要典》倒台的来宗道,杨景辰。还不到两年时间,崇祯已经换了六个宰相。
尤其是来宗道,身为天启皇帝的顾命大臣,在拥立还是信王的崇祯帝朱由检中,起过相当大的作用,算是立下了擎天保驾之功。
去年崇祯皇帝下诏毁《三朝要典》,来宗道、杨景辰两位阁臣因为参与修撰,被御使倪元璐弹劾。来杨两位辅臣被皇帝厌恶罢斥,不留一点情面的赶出了朝廷。
相比于他的祖上明孝宗,面对迫害自己的仇敌万安、刘珝、刘吉这纸糊三阁老,也能让他们保持体面的退休。尽管万安等人几次依附万贵妃,提议更换太子,差一点把孝宗皇帝逼上死路。
由此可见,崇祯皇帝是一个寡恩刻薄之人。
因为明朝皇室坑爹的祖制,藩王皇子只能当猪养。所以崇祯皇帝在登基之前,没有受过任何帝王教育,在这一点,他是远远比不上他的哥哥天启皇帝的。
在天启朝中,陕北河南也发生过大灾,尤其是陕北连续四年大旱,河南部分地区更是八年大旱。但是在天启朝中,朝廷还是能够免除赋税,赈济灾民。
从这一点上来看,尽管天启皇帝有些不务正业,被东林党文人讥讽为木匠皇帝。但是在治理国家上面,却远比崇祯帝靠谱,明朝亡于崇祯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崇祯登基之后,罢斥阉党,重用东林党官员。当朝的内阁大臣韩爌,李标,周道登,钱龙锡等阁臣,都有东林党背景,尤其是首辅韩爌,更是老牌的东林魁首。
这些东林党上台的官员,自然会为了家族、亲友、门生、乡土的利益奋斗。他们炒作‘苏松重赋’的概念,忽悠啥也不懂的皇帝平均税收。
他们还上书朝廷,要求取消商税、矿税、茶税,反对朝廷一切向江南地区的征税政策,要求皇帝废除阉党、矿监、税吏。这样的政治观点,就决定了东林党一定是需要打击的朋党。
江南一亩稻田能收两季粮食,每亩每季产粮平均四石,如果种植茶桑等经济作物,收入也会更高。而陕北每年只能收一季小米,每亩平均产粮四五斗,让江南百姓与陕北平民平均分担税收,只能将北方百姓活生生逼反。
从明朝的祖制看,从明太祖朱元璋时代,就借口张士诚抗拒天兵,向苏松地区收取重赋。这样的政策一直也没有更改,直到崇祯朝,东林党人才成功忽悠崇祯帝消减江南税收。
崇祯皇帝为人急俊严苛,当朝十七年,竟然换了五十二位内阁大臣。哪怕是现在的韩爌,李标,周道登,钱龙锡,刘鸿训五位阁臣,再过一年也会全部倒台,不是被下诏狱,就是被流放充军,好一点的也只能平安降落,告老辞官。
李标虽然师从东林党魁首*星,但是为人谦逊,并不热衷于党派之争,在东林党人中非常罕见。也许是因为李标出身河北,与东林党大本营江南距离甚远,实际关系并不算非常亲近的缘故。
李标本来已经成为首辅大臣,因为韩爌算是东林党老前辈,在韩爌归朝之后,李标让出了首辅之位,也没有与韩首辅争斗脸红。
周道登虽然很会装孙子,但是的确是大智若愚的人,见到崇祯皇帝对首辅韩爌不满,马上跳出来踩了一脚。
周道登第一次面见崇祯皇帝之时,就一口气提出三条建议:“一曰守祖制,二曰秉虚公,三曰责实效。”
崇祯皇帝听了很满意,在廷推之时做了手脚,才让周道登入选了内阁,成为宰辅的一员。
周道登成为宰辅之后,因为学问不精反应不快,闹了几次笑话,从此失去帝心,在崇祯二年遭到罢斥。
现在周道登还没有闹出“黑齿,齿发黑者也!”;“容臣等到阁中查明回奏”;“情面者面情之谓也”这些笑话,在崇祯皇帝心中还有些地位。
崇祯见周道登这些话条理分明,见识过人,正说在自己心坎儿里,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拿起一本奏疏说道:“陕西巡抚李应期上奏朝廷,说陕北旱灾严酷,让朝廷拨银赈济,减免税赋,三位老先生以为如何?”1
韩爌刚才被周道登打了一个闷棍,现在也有些恼怒,但是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决定闭口不言。
李标此人比较正直,从不结党营私,在东林党中算是凤毛麟角。此人向来以大局为重,看了李应期的奏章,觉得很有道理,应该大力支持。于是对崇祯皇帝重重磕了个响头道:“李御使所言,乃老臣谋国之言,请皇上一定要采纳。”
李标虽然为官正直,但是比起揣摩皇帝的意思,韩爌、周道登二人却远胜于李标。
从崇祯皇帝刚才的话外之音来看,肯定是善财难舍,舍不得白花花的白银,所以才要想法子推诿。
首辅韩爌刚刚被周道登踩了一脚,给皇帝留下了空谈大言的印象,现在正是弥补之时。于是他上前一步说道:“朝中府库如洗,哪有银两赈济灾民,还是让陕抚胡廷宴想想办法,发动士绅出力,多搭粥棚,将灾民安定下来。”
“至于延绥的流民,延绥本来就是九边重镇,榆林镇边军天下精锐,只要能稳住边军军心,剿灭流贼也是轻而易举。”
崇祯皇帝心中也不想发出内怒,听了首辅韩爌之话,觉得韩爌此人还是深明大义。于是脸上带上一分愁苦说道:“内帑如洗,支撑皇室家用已经万分艰难,实在难以拨出,还是让户部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挪出一部分银两赈济灾民。”
韩李周三位朝臣听了崇祯此话,尽管面上仍然非常恭敬,但是心中却对这位少年皇帝鄙夷了几分。
这位少年天子,除了刻薄暴躁之外,居然还贪财吝啬,分不清轻重缓急。
崇祯皇帝现在刚刚继位,万历、天启两朝尽管花销很大,但是还是为他留下不少的内帑。加上刚刚查抄魏忠贤的阉党,现在正是内帑最充足的时期,远不是崇祯末年的情况。
尽管户部还有一些存银,但那是官员的俸禄与福利,如果谁敢提议用官员的俸禄赈济灾民,只怕第二天弹劾的奏章就能将他淹没。
崇祯皇帝善财难舍,朝廷府库也有些不继,这样一里一外,哪方也不想出钱,只好将责任推到地方上。
地方上的乡绅大户,不欺压百姓已经非常难得了,怎么可能出钱赈济灾民。仅有一家两家心怀善念,也只能是杯水车薪,有心无力了。
就在崇祯皇帝在英武殿召集阁臣议事时,刘宣也正在与麾下的骨干商量出路。
在延长县,刘宣大肆清洗土豪劣绅,搜刮到了两万石粮食。有了这两万石粮食,刘宣大招饥民,麾下已经超过万人,即便不算老弱,成建制的军队也超过四千人。
这两万石粮食,超过二百万斤,哪怕刘宣麾下有了上万人,也能吃上半年。刘宣现在也第一次不缺粮食,无限制的供应麾下的士兵。
在搜查乡绅弄出粮食以后,刘宣麾下,不仅是青壮士卒,还是老弱妇孺,都已经不在定量,统统能够吃饱。
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刘宣麾下军民已经吃了六千石粮食,因为较长时间能保证充足的营养,士卒、老弱的体力也全部大规模恢复好转。
虽然刘宣攻破延长县,但是早已经声明不会以这个地方当做根基之地,对于这个战略,刘宣麾下的骨干也全部清楚。
等所有人到齐,刘宣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人已经到齐了,下面说一说这支大军的出路。”
“有人心里想要招安,还找我谈过,但是看顾世虎的下场,我刘某人是一定不会招安的,我刘宣宁可被凌迟砍头,也不会卑躬屈膝的卖屁股,任凭酸儒秀才欺辱。”2
“陕北这个地方,不论是那里,都缺少人口粮饷,不是能成就王霸根基的地方。我们想要发展壮大,只能跳出陕北。”
“西面的甘肃卫与陕北相差不远,都是人烟稀少,粮饷缺乏的穷困之地,肯定是不能去的。南面的四川、湖广、河南三省,都要经过关中平原。”
“关中现在出了一个洪承畴,外号洪剃头,在关中狠杀了不少造反的饥民,就连王二、王嘉胤也连吃败仗。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再加上从延长入关中路途遥远,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也很难成功。”
“最靠谱的就是东渡黄河,山西离我们很近,只要能渡过黄河,进入山西之地,我们这支军队就很快能有较大的发展,毕竟山西远比陕北富庶,能筹集粮饷,扩充队伍。”
“但是山西巡抚牟志夔,总兵张鸿功早已经在黄河渡口上面严防死守,以黄河渡口的险要,凭我们的力量,只怕很难攻破。”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汇合其他大股义军,集众人之力,渡过黄河天险,兵进山西。”
注释1:李应期接着向皇帝请求,“俯念秦灾重大,关系匪轻,敕下户部覆议,将天启七年负欠并今岁加派地亩辽饷亟赐免征,复将见年者酌减一半,其馀军饷宗禄一并宽缓。不然,即日取此饿莩毙之杖下无益也。更祈皇上敕部俯查万历十一年并十三年全陕大荒事例,慨发帑金遣官赈济,于以救灾民而安地方。异日公家之赋,犹可望之将来。如曰内帑以已匮,诸饷不继,蠲赈两端,概靳不施,万一祸乱大作,天下动摇,勿谓臣今日缄口不言。”出自孙承泽《山书》卷一。
注释2:明末东林党大臣候恂喜好娈童,看中了相貌清秀的左良玉,左良玉卖了屁股,才在候恂的支持下慢慢发迹,最后成为南明朝最大的军阀。左良玉死后,其子左梦庚率部降清,成为令人可耻的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