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白日非常短暂,而黑夜却又异常漫。
自刘宣出城以来,短短的片刻功夫,已经接近黄昏。如今又过了这么长时间,太阳终于彻底落山,夜色不紧不慢的渐渐来临,在这个残酷的战场之上,更显得诡异莫测。
无论是刘宣的军队,还是顾世虎官军,几乎都没有挑灯夜战的能力。因为他们麾下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夜盲症患者。在黑暗的夜晚,几乎与瞎子没有区别。
在这个惊慌错乱的黑夜,如果强行作战,几乎马上就能引发营啸,从而带来大规模的溃乱。
黄昏逐渐过去,竟然带着一股苍凉之感。
刘宣心情一动,不由得想起唐代诗人李益的名句‘黄昏鼓角似边州’。他压下了心中的杂念,想要加大兵力,将后阵的陈铁牛后哨、李昭云预备哨投入战场之时。
只听见一阵威声隆隆的马蹄声从前方传过来,这阵阵的马蹄声,仿佛震碎了刘宣的耳膜。
刘宣心中大惊,他亲自传令,让前面三个步兵哨全力击破敌军。然后亲自指挥亲卫哨,骑兵队,炮队,鸟铳队,迎击敌人,还让没有投入战斗的两个步兵哨加快支援。
顾世虎这股骑兵,是他上千大军中正真的精华。在第一次董家堡之战时,他麾下的骑兵还不足百人。
经过与张虎成,李旭升两次交战,更是折损了二十余人,已经算是伤到了筋骨。
刘宣在董家堡蛰伏休整的三个月中,顾世虎也大力整顿了队伍。趁着张云柯搜刮全城之际,顾世虎也弄来了一些饷银,将手下的家丁扩招了一些,达到了七十余人。然后补齐了缺额的斥候,凑成了上百名精骑。、
顾世虎手下的家丁,几乎全是选拔军中最英勇善战之人,粮饷待遇也远远超出普通士兵。哪怕比起正真的精锐军队,也丝毫不落一点儿下风。
这一股精骑,尽管人数不多,但是却声威不凡。趁着天还没有彻底黑暗,居然威风凛凛朝着刘宣中军冲来。
眼见官军大阵快要溃散,刘宣自然不会让前锋三哨回来支援,免得到时候功亏一篑。
更何况后面的两哨也距离中军不远,也能很快赶来支援。
尽管后面两哨兵甲不齐,身上几乎全部穿着单衣,战斗力也很有问题。但是只要刘宣能挡住敌骑第一波冲击,凭着人多势众的优势,一定不会吃了败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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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世虎居高临下,打马扬鞭,在刹那间已经绕过了李旭升等三个步哨,一鼓作气的朝着刘宣奔来。
这一次冲阵,顾世虎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的冲在军阵最前面充当死兵。
骑兵冲阵,也要排成阵型,一般也就四五排,前排的骑兵充当死卒,以示有死无生之意。后面的几排士卒,名叫锐卒,使用的也是最锋利的兵甲,用来突破敌人的阵型,追杀敌人的溃兵。
顾世虎亲自充当死卒,更是让这支骑兵士气大振。
冲阵的骑兵发出了巨大的呐喊,仿佛能压下心中的恐惧,就像一道奔腾的巨龙朝刘宣冲来。
刘宣麾下的亲兵哨,骑兵队都是这支军队最精锐的士兵。他们并没有过分惧怕敌人的威势,骑兵队马武更是跃跃欲试,想要亲自出阵,与敌人骑兵决一死战。
刘宣压下了马武白白送死之举。毕竟数量优势差距较大,虽然骑兵队出阵,能消耗敌人一部分兵力,磨灭一些敌人的锐气,但是肯定会凶多吉少。
这支骑兵队,刘宣也耗费了很大的心血,几乎都是以后扩充骑兵的骨干。怎能全部死于战阵之上?
眼见敌军蜂拥而来,已经不足五十步。刘宣尽管心中惊惧忧虑,但是脸上丝毫不显,反而压下了鸟铳队的蠢蠢欲动。
顾世虎官军几乎全部装备三眼铳,眼见进入三眼铳攻击距离,官军纷纷用火镰点火。
刹时上百枚铅弹朝着刘宣军阵打来。这些铅弹,尽管威力比不上鸟铳,但是对付没有盔甲的刘宣士卒,还是能起到很大的杀伤效果。
一时间,刘宣阵型人仰马翻,十多位士卒被铅弹打中。
后排的士兵迅速将受伤的战友拉开,将阵列补充起来,等待敌人最后的冲击。
“鸟铳队,列阵于亲卫哨侧翼,先不要放铳,将敌人放到二十步时再打一轮齐射。射完火铳之后,要尽快装填,不要零散的射击,要形成骑射的火力,一举将敌人的气势压下去。”
“亲卫哨盾兵在前,长枪在后,没有军令,谁也不能退后一步,违令者斩,家人也全部株连。”
“马队率兵出击,攻击敌人的侧翼,要一鼓作气击败敌人的侧翼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刘宣大声疾呼,一时压下了铅弹射击的声音。面对严苛的军纪,刘宣麾下的士卒也不敢随便成为逃兵,士卒鼓起勇气,将手中的长矛斜斜插在地上,充当拒马。
顾世虎骑兵速度越来越快,已经进入鸟铳手最佳射程。在鸟铳指挥官杨守义指挥之下,二十杆鸟铳在距离不到二十步之内一起开火。这一次齐射,效果极其不错,竟然击中了十多位骑兵,这些骑兵一旦跌落马下,几乎马上被后面的战马踏成肉泥。
鸟铳手齐射取得了极大地战果,让顾世虎骑兵的攻势马上一滞。
在骑兵冲阵之时,训练精良的鸟铳手,已经能每分钟够打出三轮齐射,但是这样士兵,几乎都要及其严酷的训练。
刘宣这支鸟铳队,能做到在骑兵进入二十步才开火,已经算是做到了极致。
顾世虎大呼一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恩养武将,就是为了今日。击破敌阵,全军每人赏银十两,斩杀贼首,赏银百两,官升三级,至把总为止。”
顾世虎开出了巨额的赏银,极大地提升了士卒的勇气。
顾世虎尽管非常讨厌这支火铳兵,但是还是能分清主次,没有冲击毫无还手之力的鸟铳兵。而是朝着刘宣中军正面攻来。
陈铁牛后哨,李昭云预备哨已经护住了刘宣亲卫哨的侧翼,顾世虎如果想要尽快取得战果,只能朝刘宣正面猛攻。击破亲卫哨的军阵,才能杀到刘宣面前。
马蹄声隆隆作响,仿佛大锤一样敲在刘宣的心头。
奔腾的战马直接撞在长矛之上,将马上的骑士高高弹起,还没等骑士落地,就被前排的刀牌手斩杀干净。
在骑兵猛烈的撞击之下,前排的刀盾手纷纷被奔驰的战马撞倒踩踏而死。
这种惨烈的死法,对士卒的感官冲击远远大于死于刀剑之下。尽管刘宣全力维持,但是亲兵哨的阵型还是出现了奔溃之象。
这时候,骑兵队在马武指挥之下,已经迂回到了顾世虎侧翼。马武挥动长刀,奋力拍打着胯下的战马,朝着官军侧翼猛冲过去。
马武率领的这支骑兵队,在刘宣军中地位很高,算是刘宣麾下最精锐的一支骨干。在与顾世虎斥候交手之时,尽管坐骑不好,兵甲不利,但是还能起到很好的伤亡交换比例,让顾世虎第一次对刘宣升起了重视之心。
马武奋勇而战,与顾世虎麾下的官军侧翼纠缠在一起,牵制了十多个官军骑士,大大的减轻了刘宣的压力。
自从顾世虎开始率军冲阵之后,先在鸟铳队下损失了十多人,后再亲兵哨的长矛阵中又损伤七八人,还被马武骑兵队牵制了三十余人,顾世虎手中的力量已经大为减弱。
尽管顾世虎力量已经减弱不少,但是他还是义无返顾的朝着亲兵哨阵型猛冲而来。
连续不断的伤亡,被战马践踏的支离破碎的尸体,这种感官冲击,几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宣的亲兵哨终于承受不住打击,开始溃乱。
刘宣大声呼喝,连续斩杀了三个逃兵,但是还是不能阻止阵型的溃。,眼见亲兵哨阵型以破,大部分士卒都无心作战,四处而逃。
刘宣双眼通红,心如刀绞,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终于知道在千军万马的战阵之上,个人的力量即便再强,面对这种溃败也没有任何好办法。
顾世虎骑兵不断的斩杀着刘宣的溃兵,在阵型溃散之后,死于官军追杀之下的士卒,远远多于死于军阵之上。
刘宣纠集了几位勇敢的士卒,斩杀了两个落单的骑士。在众人的保护之下,刘宣慌乱的逃离了这处战场,来到陈铁牛,李昭云两哨之中。
这时黄昏即将过去,天色已经非常昏暗。
官军一时不察,忙着斩杀溃逃的士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刘宣。等官军彻底击破了敌阵之际,刘宣已经成功退到了陈李二哨之中。
这两个哨,结成的军阵更加厚实,以亲卫哨的表现看,不是轻易就能击破。
顾世虎见天色越来越昏暗,哪怕是官军骑兵,夜盲症患者也非常普遍。
一旦到了夜间,几乎没有作战的能力。况且骑兵队还牵制着二十名手下,跟随自己的冲阵的骑士已经不足四十名,已经失去了第二次冲阵的能力。
况且刘宣依靠着后面两个步兵哨,收拢了一部分溃兵。
而刚才非常精锐的鸟铳队,已经完成了装填,只怕马上又是一次可怕的齐射,如果再次冲阵,只怕是凶多吉少。
顾世虎想道这次战败回去,几乎很难保住县城,不但自己会被责罚,就连亲族也会被自己连累。
顾世虎一时起了寻死之意,决定奋起余力,再次冲锋。
哪怕死于军阵之上,也好过受朝廷处罚,拖累家人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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