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烟把纸条还给小雅。
小雅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夹进一本书里，生怕弄皱了、弄脏了。
顾星烟叮嘱她：“好好看店，我去典当行看看。”
“好的，老板。”
典当行跟网吧隔了两家店，但若是从大楼自带的楼梯过去，只需要往下走一层。
这空间关系属实有点神奇。
来到典当行，顾星烟领着橙糖到隔音的鉴定室里。
“那个叫艾斯林的客人这几天都没有去网吧。”
橙糖“唉”了一声，忧愁道：
“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还有没有……应该是没有的，不然他有了钱，应该会去网吧的……”
顾星烟哭笑不得地纠正它：“所以说啊，你把纸条留在网吧有什么用？等他看到的时候，说明他拿到了钱，早就做完傻事了。”
橙糖一愣，“对噢！哎呀，我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
它懊恼地用两只爪子抱住自己的脑袋，漂亮的猫眼闭上，像个可可爱爱的“囧”字。
“你这是关心则乱。”顾星烟顿了顿，问它，“你说，那个孩子是不是遇到诈骗了？”
橙糖摇摇头。
“是不是诈骗，我不确定，但他肯定走投无路了……
“都怪我当时语气不好，他那种处境，真的很容易崩溃……”
它又开始自责起来，声音越来越低。
顾星烟好奇道：“为什么会到崩溃的地步呢？”
橙糖抬起头，碧绿的猫瞳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橙糖犹豫了下，看出顾星烟有些想要帮人的意思，便没再执着于隐私的原则，开始分析道：
“您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一位客人想典当自己，但是您没有答应？”
顾星烟对那位可太有印象了，“记得……噢！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跟他是一个情况？”
橙糖严谨道：“上次那位，我只是从他的精神状态来猜测。但这次这位，百分百正是我说的那种——
“从刚刚升级的高维位面考入位面联盟，背负了沉重学贷的穷苦尖子生。
“我看过他的学生证。他的原生位面编号开头是5201，说明是在5201年登记为联盟承认的高维位面。
“而他的学籍是5202级。
“这得多厉害，才能在升级后的第一年，就考上位面联盟的大学呀。”
顾星烟没想到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大学生这么有料，赞叹道：“那可是亿里挑一的人才啊！”
橙糖点点头，所以那人的晶核品质，同样是全位面数一数二的，能开价到三万位面币。
不然，要是每个雪族都价值三万，那这个位面加起来得多贵啊？
橙糖略过了这点没说出口，因为大学生卖“身体部位”不适合让更多人知道，哪怕是老板也不行，反正不影响它继续讲述。
“他就读位面学院，那可都是非常烧钱的专业——
“毕业论文必须使用运营位面得来的真实数据！也就是说，那些学生，在读书期间，就得拥有一个位面！”
“嘶——”
饶是顾星烟已经拥有好几个位面，也被吓得牙齿发酸。
什么家庭啊……居然人手一个位面？
不过橙糖又补充了点：“借别人的，或者使用咱家的虚拟游戏位面，也是可以的。”
顾星烟不用想也知道，这门槛并没有降低多少：“得多硬的人脉，才能让别人将位面借给自己啊？”
她自己就舍不得把位面借出去。
就算是银行质押贷款时，有比自己更专业的人维护她的位面，她也会日思夜想，内心挂念。
何况是艾斯林那样的学生。
他这么早考进来，很可能还是孤身一人。
加上老高维位面对新晋高维位面的隐形歧视，不被孤立就算不错了。
“谁说不是呢？”橙糖叹了口气。
“这就是鲤鱼跃龙门的最后一关，一飞冲天的代价总是无比巨大的。
“我看他快毕业了，这会儿肯定在准备毕业论文，但他居然连租用虚拟游戏位面的钱都需要典当，可见有多困难……”
橙糖太理解艾斯林的心境了。
临门一脚，要么对自己发狠，要么对世界发疯。
那就是一根拉了很多很多年的弦，也许可以射出雷霆一箭，也可能因为一点意外而崩断……
顾星烟考虑了片刻，说：“这么优秀的孩子，要是因此堕落，或者完成不了学业，那就太可惜了。
“既然我有能力帮他，那我也来出份力好了。”
橙糖欣喜一瞬，转而苦恼起来：“可我们要怎么找到他呀？”
顾星烟开始推理：“别急，你想啊，我的网吧才开店第一天，他就过来了。这说明是有人推荐他过来的。
“而这个人，肯定是产业园的客户，才会对我们的动向那么了解。”
橙糖“嗯嗯”点头，等着下文。
“他那样的学生，认识的人里，最有可能是客户的……”
一人一猫异口同声：“是他的老师！”
顾星烟拿出联络器，“我可以问问产业园的专员，让她帮我查一查。”
橙糖接着又问：“那您问到之后，是打算直接赞助还是……？”
顾星烟勾起一个疑似资本家的邪恶笑容：“当然是忽悠过来给我打工啦~”
橙糖的嘴巴张成o型。
顾星烟这才恢复以往的温和形象，说：“说实话，这种孩子的自尊心肯定很强，他可是位面第一欸，很可能会把我的资助当成施舍……
“再说了，斗米恩升米仇，还是各取所需最理想。”
橙糖一脸受教地点点头，笑道：“但我觉得，自从入职了咱们公司，我都比以前开朗多了。”
每天都被友善的同事包围，它不是什么牛马，而是一只快乐上班的小猫。
顾星烟抿唇笑笑，这话相当于是在夸她是个好老板，自然高兴。
午休时间到，万象城。
员工们三两成群讨论午饭在哪吃。
“去十楼的员工餐厅吗？最近新出的叽里呱啦烤肉好特别，咬起来呱唧呱唧的，好有意思啊！”
“晚上再去吧？中午的电梯太挤了，走楼梯下去更不行，距离咱们十层欸。”
“还是去云芷楼吃吧，从侧门穿过去就到了。”
“那我们得快点，不然等上班族出来，我们就没位子了。”
“艾斯林，我们走……我去，吃个饭的时间，你怎么还带书本啊？”
热情开朗的人鱼青年一把拽走穿着超市制服的艾斯林。
艾斯林“哎哎”叫着，手忙脚乱地拿了一本塞进腋下。
“再不快点，就跑不过上班族了！啊啊我要饿死了，我觉得我能吃下一头鲨鱼！”
艾斯林腼腆地笑笑：“布鲁恩，你哪顿的饭量不是以鲨鱼为单位的？”
布鲁恩理直气壮：“我可是海洋王者，当然吃得多，才有力气干活啊！
“啊，能在位面商店工作真是太好了，我的食谱都丰富了几十倍！”
艾斯林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幸亏自己毛遂自荐，否则都找不到待遇这么好、离教授工作室又近的临时工，而且还能日结！
拿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他偷偷扇了自己好几巴掌。
大学八年都快熬完了，怎么就在最后一刻心态崩了呢？
幸好没真的把自己的晶核典当出去。
几天下来，再想起典当行那只奶凶奶凶的猫咪鉴定师，艾斯林才意识到对方也是为自己好……
希望下次有机会，能跟对方说声对不起和谢谢……
艾斯林跟布鲁恩一起把书本放在选好的座位，然后端着餐盘去自助区取食物。
布鲁恩之所以那么着急，是因为他喜欢到水族箱里挑选新鲜鱼类，然后请厨师用天南海北的烹饪手法制作。
昨天糖醋，今天避风塘，明天的他已经想好了，要裹满芝士用火枪炙烤！
身为雪族的艾斯林，喜好跟他完全不同。
他喜欢各种麻辣凉拌菜和冷冻甜品，并且要吃桶装的冰沙——那才是他的主食。
有一说一，这员工餐实属豪华，学校饭堂根本没法比。
这是他这八年里吃得最爽的日子。
——教授带他下馆子除外。
不过，就算不用等现场制作，艾斯林夹菜的动作依旧神速，争分夺秒地将食物收入盘中。
他想节约一些时间，多看些书。
云芷楼里的食客渐渐多了起来。
有其他门店的员工，也有办公楼里工作的上班族。
艾斯林现在已经知道，万象城的老板跟典当行和网吧的是同一个了，还有其余八家店也是同一个集团的。
可见这个集团的实力有多强！
不知道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能到这个集团的位面治理部门入职——如果有的话。
忽然，艾斯林听见不远处有人提到了那位猫咪鉴定师的名字。
“橙糖，这种鱼你吃过吗？咱们今天走大运了，半个月才出一次呢！特别好吃！”
“我没吃过，但是有些了解。这应该是亚历山大店长那边的特产，是稀有的龙鱼。”
“对对对，可惜不能自购，只能从云芷楼这里蹲守，我真的好喜欢吃！”
“我觉得以后会有机会的，等二十楼龙钰主管那边步入正轨，咱们也有自己生产的龙鱼了。”
“啊，真的吗？那太好了！”
艾斯林听了一阵，循着声音努力寻找，总算从一堆身穿典当行制服的员工里，发现了那只体型小小只的三花猫。
正好这时，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通道。
不是给艾斯林的，而是给他们的大老板顾总。
顾星烟刚收到专员的回复，就来告诉橙糖：“有五个教授在这边开了个人工作室，我们下午一起过去找人吧！”
橙糖高兴极了，往顾星烟面前跑去，自然离艾斯林更远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端着餐盘在原地踟蹰。
脚步时而往前一步，时而又往后退两步。
想上前打招呼，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上次自己吼了人家。
而自己现在只是超市的一名临时拣货员，对方是职级仅次于主管的鉴宝总监。
自尊与自卑总会在各种时候、各种场合，缠上内向的人，令本就不主动的人变得更怂。
艾斯林在这天人交战，目光追逐着小猫，殊不知，自己也被别人注视着。
“艾斯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艾斯林浑身一僵，像被点了穴一样，动都不敢动。
这个声音……
是教授。
他的导师，他的引路人，也是故乡之外，最了解和关心他的那个人。
“艾斯林，你不是已经辞职，打算专心准备毕业论文吗？”
温和的声音里，果然多了几分失望和怒意。
教授的声音不自觉抬高了些，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艾斯林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讷讷地叫了一声，“教授……”
教授皱着眉，三只眼睛都眯了起来，气得大喘气两下，如软体动物般的皮肤像气球一样一鼓一鼓，这是生气到了极点。
但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艾斯林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今年以前，你怎么打工我都支持你，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
“可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你真以为我们学校的毕业答辩有那么好通过的吗？20%的毕业率不是说说而已的！
“你耗得起延毕吗？告诉我，你想再读一年吗？
“你这是……因小失大啊！”
教授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无力感。
自己还给他推荐了更省钱的虚拟网吧，就是希望这个聪明又能吃苦的孩子，能一举拿下首席毕业生名号。
这样，他以后的路必然更加平坦。
他真的不理解，“你就那么爱钱吗？”
“你不是跟我说攒够了才辞职的吗？你是不是看到网吧那边便宜了，轻松了，又想多赚点？”
艾斯林疯狂摇头，但始终不肯说明真相。
师生俩就这样，一人端着个餐盘，年长的那个还用触手捏着夹菜的夹子，指着学生鼻子一顿教训。
等骂够了，教授也冷静了一些。
他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的吃瓜群众，转身继续夹菜，三四个触手从袖口里钻出来，速度快得像风火轮。
他的后脑勺有点泛红，这会儿知道羞耻了，只想赶紧走人。
教授夹完自己的，见艾斯林还傻站着，又倒回到冷菜区，夹了一堆艾斯林喜欢的食物，直接放到艾斯林的盘子里。
艾斯林像是得到原谅的小狗，抬起头。
教授狠狠地瞪他，三只眼叠加的威力着实不小。
“跟我进包厢，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逐出师门！我不教分不清主次的学生！”
艾斯林吸了吸鼻子，小声“嗯嗯”两句，乖乖地跟着教授走了。
不远处，顾星烟和橙糖惊喜地看完全过程，然后相视一笑。
找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