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即将开始。
顾星烟跟小陆分开，随机挑了个考场搞突击。
结果一进去，又碰到了熟人的孩子。
珍妮特的小女儿，莱拉。
顾星烟一愣。
小时候会抱着她大腿喊“姐姐”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了沉稳知性的职场人。
“顾总！您怎么来了？”莱拉惊喜地站起来。
虽然改了称呼，但这份欢喜带着熟稔与真心。
顾星烟眨眨眼，“我来看看。怎么，不欢迎？”
莱拉爽朗一笑，“没有！您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与之相比，屋里的另外两个面试官显得语无伦次，拘谨多了。
顾星烟看着莱拉，印象里她还是个依赖大人的小孩，现在跟其他人一比，原来已经这么有气场了吗？
忽然，她发现另外两人悄悄给了莱拉一个名为嫉妒的眼神。
顾星烟大概知道其中的原因——
如今的位二代，都成面试官了……
她不由联想到最近烘焙坊的事，修真蓝星人霸占了御兽位面原住民的入职、晋升渠道。
不过很快，她就放松下来。
虽然同样敏感，但这是两码事。
第一轮的面试官本就是组长级别的，应付普通岗位的应聘者足够了。
更重要的岗位，后面还会有总监面试、主管面试，甚至是她这个老板亲自面试。
算算时间，莱拉进入公司已有七八年时间，如今已是宣传部门的一个项目负责人，这个晋升速度合情合理。
随着现在位面大楼的摊子铺得越来越大，庞大的员工群体里难免会出现一些不太好听的声音。
比如，“位二代都是萝卜坑”。
然而事实上，在良性的内部机制下，像小陆、莱拉这样的位二代，只能从底层一步步爬起，还不一定都能有能力获得有效晋升。
小陆和莱拉只是跳进大家视野中的佼佼者。
跟他们同批长大的很多位二代们，其实连笔试都过不了，在各自的位面另谋出路，或者在家里啃老的都有。
大家之所以讨厌位二代，恰恰是因为他们坚信“萝卜坑”是存在的。
嘴上嚷着讨厌，却又总是寻找各种机会，跟适龄的老员工们处对象，让下一代成为新的“位二代”。
甚至有人盯上了一点绯闻都没有的顾星烟，以为位面大楼会是世袭制，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看到莱拉后的各种想法，只在顾星烟的脑海里晃过去半秒。
顾星烟已经被莱拉请到了主考官的位置上。
“顾总，您坐这儿。”
然后，她又迅速将新打印出来的一套面试资料摆到顾星烟的面前。
整个过程，其他两个面试官只能干看着，手脚和脑子好像灌了铅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莱拉“献殷勤”。
好像是莱拉拦着不让他们表现似的，于是更加骄傲与委屈地不屑于上前，显得自己高风亮节。
顾星烟全当没看见，朝莱拉笑了笑，“谢谢。”
她看了看资料，这才知道这边面试的岗位，是宣传部门里负责打理自媒体账号的工作。
具体是哪个世界的自媒体，得入职后才会分配，而且这分配也不是终身固定的。
“现在开始？”顾星烟问。
莱拉点点头，摁了一下手边的按钮。
没过一会儿，一个面露紧张的人鱼走了进来。
她有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被位面商店变出来的双腿同手同脚，好像还不习惯在陆地上行走。
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各位面试官好，我叫……”
人鱼的声音细若蚊蝇，眼神飘忽不定，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莱拉示意她大点声，她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
长达五分钟的自我介绍后，人鱼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渐渐放松下来。
看得出来，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工作者，先前的紧张表现并不会遮掩她的光芒。
然而——
“能说说你对未来的规划吗？”顾星烟问。
人鱼的眼神变得坚定，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想干到公司倒闭！”
声音不抖了，腰杆也挺直。
所有考官都愣住了。
倒也不必这么不拿他们当外人……
这可不兴倒闭啊！
语言可是博大精深的东西，这么几个字，能被解读出不同的意思。
莱拉不确定地低头看了看对方的简历。
“我看您之前在人鱼族里干过好几份工作，是为什么离职了呢？”
人鱼实诚又懊恼：“因为它们都倒闭了啊……”
莱拉冷汗直冒，悄悄偷瞄大老板的表情。
结果看到顾星烟在憋笑着轻轻摇头。
莱拉替这个面试者捏了把汗，被顾总亲自面试，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顾星烟其实没别的想法，她能理解面试者没有恶意，大概是想表达“永远不会离职”的决心。
不过，她就算不提倒闭，这回答也干巴巴的，没有抓住每一次提问来表现自己的长处。
顾星烟以前没那么忙的时候，面试的都是地府来的鬼。
那些在人间就经历过一辈子的老油条，个个都懂推销自己，对岗位的理解更是门儿清。
哪怕是诸如“你觉得你的缺点是什么”这样的问题，他们也会明贬暗褒地回答：
“我觉得我太死心眼了——遇到难题总忍不住刨根问底，下班后也会挂念于心，想办法搜集资料，直到掌握完毕。”
听听，哪个面试官不爱听这样的“缺点”？
后来，顾星烟成立了独立的人事部门，把面试工作交给下属，她就只面过高层，那自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现在，一些只在网络上听过的奇葩，活生生出现在顾星烟面前，令她觉得稀奇又好笑。
比如，眼前这位。
面试官问：“当我们的产品被质疑质量问题，陷入舆论危机时，要用官方账号发布声明，这则声明在内容和技巧上需要注意什么？”
面试者呆愣愣地想了一会儿。
回答：“要注意内容和技巧。”
“……”
提问的面试官显然见过大风大浪。
他给面试者足足解释了两遍，面试者才磕磕巴巴说了点东西。
既然有呆鹅型选手，自然也有激情过度的表演型选手。
“我虽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工作履历，但我的实战经验毫不逊色。
“我很清楚，要把产品有效地推广出去，必须精准地把握客户的需求。
“了解不同客户群体的口味偏好和调性，有针对性地推荐给他们，这样才能……巴拉巴拉……”
顾星烟在心里默数，这人就一个问题回答了足足十分钟。
好不容易停下来，她赶紧问：“听得出来，您对销售方面有非常多的心得，但我还是没听到，您说的实战经验是指什么？”
面试者摸了摸鼻子，依旧说得天花乱坠：“我曾经跟众多人鱼议员、将军有过私人交易。”
大家立刻提起了兴趣。
看不出来，小伙子挺有人脉和手腕的啊？
莱拉问：“方便告诉我们，交易的什么吗？”
面试者表示不方便。
场面陷入僵局。
但大家更加好奇了。
等面试者离开，面试官们没有立刻喊下一位。
而是联系了一下人鱼族里的权贵朋友，做一下背调。
那个被面试者提过一嘴的权贵，苦思冥想了好几分钟，还得看了本人照片，才依稀想起了什么。
“这是我居住的街区里，偶尔给快递员朋友当跑腿的那个年轻人啊……”
敢情所谓的“私人交易”，就是参与了网购的其中一环啊……
顾星烟揉了揉眉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之后，又一连面试了八九个人鱼，大部分都缺乏技巧，面对问题无话可说，导致时间非常短。
但面试官们的精神头也没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好了，好像经历过一场心灵风暴的酷刑。
虽然人鱼们都很养眼，听他们说话也跟聆听仙乐似的，可若只有干瘪枯燥的灵魂，磕磕巴巴的言语，三观又与公司格格不入，甚至是撒谎被揭穿，面试官们就会不自觉挂上冷脸。
虽然以面试官们的修为，他们可以好几天不闭眼睡觉，但心理带动生理反应，偶尔也会忍不住捂嘴打个呵欠。
面试官们倒不是想针对谁，就是单纯地无聊了。
如果有面试者面对这样的面试官，仍然能够顶住压力，把气氛带动起来，那必然会非常亮眼。
可惜，整个上午，这样的优秀面试者只出了一两个，占比少得可怜。
终于熬到了午休时间，面试官们得以休息一会儿，重新调整状态。
一个个都蔫蔫的，连嫉妒同事一举一动的余力都没有了。
顾星烟左右看了看，包括莱拉在内的三位面试官，都愁眉苦脸地翻看着面试者们的履历，没有急着去吃饭。
莱拉他们暗自焦虑的是，难得顾总突击当面试官，但别说突出的人才了，很可能连合格名额都凑不满。
工作指标完成不了，面试官也得承担部分责任。
然而，顾星烟想的却是，几位面试官这样严谨认真，从状况百出的面试者中尽量挖掘出对方或好或坏的本质，真不容易。
她突然问大家：“你们过来面试，有什么补贴吗？”
莱拉等人摇摇头。
这都是给自己手下选拔可用人才，算是他们这些小管理层的份内工作，哪里用得着补贴？
顾星烟却觉得不能这么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但给人面试劳心劳力，瞧瞧，脸都僵了。”
莱拉下意识揉了揉脸，三位面试官都笑了。
有些时候，他们不缺那点小补贴，而是渴望自己的努力被领导看见。
一句话“劳心劳力”，就能把他们一上午的劳累都给清空了大半。
“行了，都别坐着，起身活动活动，去吃饭吧。”
顾星烟率先站起来，三人赶紧跟上，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她摆摆手道：“我还有其他事，就不跟你们一路了。”
三人这才停下。
顾星烟继续往外走，吩咐相关部门给这段时间加班面试、培训新人的老员工加点补贴。
什么奶茶下午茶还有现金津贴，都根据辛苦程度发放。
收到通知的后勤部去找财务部支取经费，财务部的人苦着脸打钱。
后勤部员工没想到富得流油的位面大楼财务部会是这个反应，关心道：“怎么啦？”
财务部的同事替自家公司心疼，诉苦道：“大家都小瞧了修真蓝星消失这事的影响。
“估计今年会有好几家店铺是赤字状态，现在老员工能升官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还给增加津贴，那都是成本诶。”
后勤部员工被吓一跳，“有这么夸张吗？不是说，很多卖不出去的货，已经通过花果山小程序销售出去了吗？”
财务部同事抛过来一系列问题：“那新出的功能不需要技术费吗？后期运营不要钱？大家加班审核上架不得三倍工资？
“还有新成立的炼器二部，场地、设备、材料，不也要重新砸成本进去？
“咱们在修真蓝星可不只有这一个炼器部门，还有各种用于投资的实业和金融项目，那利润可不少，好多人都有分红的，现在不得公司来垫付？
“还有现在这面试，每个位面几万人，一场又一场，一轮接一轮，人力物力，唉……”
财务部同事一边吐槽，一边打好一张单子，递给后勤部的人。
“这么一张票子，十几万就没了，都是从紧缺的现金里抠出来的，且行且珍惜吧。”
后勤部同事只感觉捏着的支票单子越发烫手，“哎妈呀，你别吓唬我，照你这意思，岂不是降薪都有可能？”
“那我就不知道了。”
后勤部同事惴惴不安地回去办事了，慌慌张张的样子又被其他同事看见，立马得到了关心。
她正满肚子不安，想找人诉说，压低声音道：“我跟你们说，财务部的人说，咱们公司现在资金很紧张……”
几个小时后，另一个后勤部的人在给面试官们发奶茶，唉声叹气的。
“怎么啦？”
“唉，你们别跟其他人说哦，就是我听说……公司可能发不出年终奖了，所以这些下午茶和津贴看起来会变多……总之，大家提前做好准备吧。”
面试官们全都目瞪口呆，惊喜变惊吓，所有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