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翻的哗啦作响,粘稠的粉紫色没能浸染上洁白的纸张,小塔前一息还想涂抹修改泽西卡的想法,下一息已经怂到转身就跑。
但它没能跑成。
空气浮现出一圈圈蔓延开的涟漪,坚韧无形的丝线飞快缠上书页,勒入书本封面的硬壳。字迹还没有浮现而出,几张书页就已颤抖着被撕的七零八碎。碎纸屑纷纷扬扬落下来,在脱离本体的瞬间像虫子般蠕动着想跑远,却被趴在丝线上的蜘蛛拉住,慢条斯理吞吃入腹。
小塔终于得了教训,看起来似乎安分了,不再想着逃跑,它被丝线拖曳着,样子凄惨,本来就少了一半的封面现在道道划痕,白纸又被撕了不少,张张残缺。
……这简直是虐杀。
泽西卡说:“你看,也没有人来救你。”
动静这么大、这么大,教会和神明却都安静的像死了似的。小塔被丝线拖曳着,一动不动,好像放弃了挣扎。
泽西卡说完,停了停,不知为何有点麻木的抬起手,衣袖下滑,露出空无一物的手腕,然后这手腕上开始出现道道勒痕,深可入骨。他粗重的喘息了一声,并不觉得痛苦,从容的神情染上茫然,张嘴,喃喃:“我……”
拖曳住小塔的丝线根根断开。
小塔漂浮在半空中,谨慎的观察泽西卡的状态:“你的眼睛居然真的毫无问题。”
它仿佛觉得好笑。
它是世界海的生物,是世界海的孩子,也是世界海的蛀虫,因污秽而生,偏爱混乱和无序,偏爱残忍、偏爱血腥。
如果世界海始终干净,或许它就只是一本天真的书,可惜世界海不够干净,所以它能轻易诱导出任何人的异常,不需要媒介、不需要材料——所有生命都和世界海息息相关,世界海就是它最大的凭仗。
但它还是不敢去波动的中心。
它知道那里是哪里,纪评先生所在的位置,早上出门的时候,青年还和它打过招呼,请它照看好泽西卡,照看好小粉。
彼时青年神色坦然温雅,仿佛完全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字未提,他不提,自然也没有人敢问,小塔将自己的疑惑囫囵吞下,直到现在。
什么都没结束,甚至从梦里到了现实,第十席第一次发疯就是发这么大的疯,很难以置信……所以小塔忍不住想,是不是纪评授意呢?
“你说得对,”它在自己空白的书页上写,“我真的很害怕。怎么会有人不怕祂呢?你知道消融的感觉吗?自己的一寸寸都在无边的光芒里融化消解,活下来也是又一种痛苦,换个地方,空洞、虚无,于是你又开始求祂的注视了。求一点……一点点光芒也好……哪怕是融化掉也好。”
它平静地写,字迹娟秀一如往常。可惜泽西卡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软倒在地上了。
情绪洗刷了泽西卡的意识。爱、恨、悲伤、绝望……他活不下去了,所以他想到了自杀,自杀就会快乐,就会开心,但手却迟迟不动,因为他的眼睛在阻止他。眼睛在清醒的劝他这都是虚假。
小塔决定离开这里了。
它漫无目的的闲逛,漫无目的的“看”,看见人们竖七躺八交叠在一起,看见到处都是的蛛网和鲜花,也听见那个意识还在呼唤它。
半透明的、浅蓝色的小水珠跟着它轻轻摇晃:“你怎么不去找纪评?”
小塔顿了一秒:“你是谁?”
不混沌,不无序,不残忍。对方干净的像杯中一眼望得到底的清水。
“你应该叫我母亲。”
“瞎说,世界海不会和任何人交流。”
“好吧,”小水珠退了一步,“我永远欢迎你回家哦。所以去看看吧,纪评也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擅自诋毁,小心纪评先生找你算账。”
“不会的,他是位仁慈的先生,不是么?”水珠用泽西卡的声音说话,然后又换了优瑟尔琳的、柔软的语调,“因为太仁慈,所以不会坐视无辜的性命死去。还有,你对孩子动手哦,泽西卡还没成年。”
“我没有,根源在第十席,”小塔是不会承认这种事的,它在空中停下来,发现自己真的在和别人一问一答,“你到底是谁。”
“海,”小水珠转了一圈,“纪评先生也这么叫我。所以你叫吧。”
“你知道为什么你能感受到世界海吗?”它兴致勃勃、游刃有余的微笑,用的还是那副柔软的腔调,“因为切西贝尔——真的有很多孩子呀。”
“第十席不是……”
“她是,”海说,“优瑟尔琳·温莎·安纳尔·明纪特,第一梯队,握有爱神的垂青、‘谎言’的喜爱,她也在约束范围内。”
残缺的纸页又开始翻来翻去,却始终没有字迹浮现。
海说:“所以,你的前主人,真的沉睡了?”
话题转的陡峭。
“如果是真的,那他太幸运了,”海说,它又乐此不彼换了新的语气,这次是西西伊农,“不用掺和进这些事情里。和纪评提前商量好的?哈哈,我猜的。”
小水珠也在慢悠悠的飘,这一幕着实诡异,一本书和一个水珠浮在半空中,如果不是活人大都神智不清了,恐怕会有人立刻惊声尖叫……又或许不会,毕竟很多人都见过小塔,知道这本书是战争教会的小塔大人。
小塔开始推理:“你不是任何神明的眷属,你也不是什么非凡者,你身上没有污秽气息缠绕,你和世界海关系密切……”
“所以。”
“所以,”小塔停在空中,“优瑟尔琳会死吗?”
“不会,”海说,“纪评先生是一位仁慈的存在呢,你不认可吗?”
“我认可,也相信您,”污秽生物的字迹娟秀一如往常,只是措辞忽而恭敬的不得了,“我承认,群星怜悯、仁慈、惠及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