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吓了一跳。
她又看了眼,镶嵌在玩偶上的红玛瑙却不动了,似乎方才是她的幻觉,就如同那些从杯子里爬出来变成小淑女的花瓣那样……她只是被蛊惑了,需要教会的帮助。
她反复念了几遍,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抖着手把玩偶还了回去,听见小绅士轻声细语和她说话:“他们吵得很厉害,您需要休息吗?”
“我……”安塔有些踌躇,“您……您有见过温莎尔修女吗?我,我很迷茫,也有些困惑。”
——还有些恐惧。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觉得她现在应该冲上去说刚才的话都不是她的本意,但是即便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不可能让已经表明立场的拉卡斯特大公与战争教会握手言和。
可如果不说,她很担忧教会质疑她的虔诚。
眼前的小绅士像是将她的所有思虑都尽收眼底:“温莎尔修女在宴会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离席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但我想,战争之神会有永远庇护虔诚的信徒,也愿意接纳信徒的所有。您并非出自本心,不必为这个发愁。”
小绅士说话时的语气有点像一个人,带着淡淡温和和怜悯,很少年老成,偏偏他抬起眼睛微微一笑的时候又能将这份感觉彻底冲散,令人忍不住放松警惕,觉得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安塔顿了顿:“谢谢您。您很像我前不久才认识的一位先生……我的意思是,您和他都很体贴。”
孩子似乎愣住了,而后低下头,笑道:“您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接话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您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还是说,您更想现在回去休息?我猜今晚的宴席恐怕不会有一个体面的收场。”
“您去忙吧,”安塔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教会说几句话。”
她一直都觉得教会很好,也并不愿意支持拉卡斯特大公,她甚至觉得大公疯了……这简直是对信仰的亵渎。
“那么,再见,安塔夫人,祝您有一个安稳的夜晚。”
***
在远离广场中央的地方,样貌悍壮的先生敏锐捕捉到了远处某位离席的小客人。他看了眼还在慷慨激昂致辞的大公,转身追了上去。
年轻的小客人脚步不疾不徐,小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多亏了他这身富贵装扮,来往的男仆女仆只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少爷,偶尔有人搭话也是献殷勤,没谁想着要去拦。
小客人走的坦坦荡荡,很快离开了宴席蜡烛覆盖范围,拐入一处阴暗的小巷,这太像个会随时消失的标志,跟在后面的先生连忙加速跟了上去。
刚一进去,他就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否过于莽撞,因为小客人正笑吟吟站在里面,像是专门等他。
他定了定心神,自我介绍:“我是海神教会,海编属,克尔尤拉。”
“海编属?”小客人歪了歪头,“我第一次听说。”
不管这第一次听说是真是假,克尔尤拉仍做了解释:“专门负责处理海上事务,比如暗中护送渔船,或是剿灭海盗。”
“哦,”小客人道,“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里离海神教会的势力范围很远吧。”
克尔尤拉顿了顿,居然出人意料的坦诚:“是教会内一位执事的私人命令,他希望我来这里保障拉卡斯特大公的生命安全,并记录下所有事情。本来同行的还有一位,但今天上午已经不幸死去了。”
上述都是编的。
克尔尤拉垂下眼睛,藏住眼底杀意。他认识眼前这个人,来前,克洛诺斯执事特意叮嘱过,让他万事小心,并列了一份需要警惕的名单,其中就有眼前这个人,约书亚。
“哦,”小客人继续点头,“那位执事是克洛诺斯?”
克尔尤拉没想到约书亚能一口道破,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是,克洛诺斯执事平日很繁忙,他对待手头上的所有事都尽心尽力,难以脱身才会想到我。”
“你是教会的成员,”眼前的小客人定定看着他,“不应该忠于教会么?为什么要听克洛诺斯执事的私人命令,来这么远的地方?”
克尔尤拉张口欲言,出口的单词却完全不是他一早想好的单词:“克洛诺斯大人让我看见了真真正正的神迹,我也愿意……”
“滋啦”!
皮肉被撕裂划破的声音响起,是眼前的克尔尤拉毅然决然抽出小刀,划破了自己的咽喉,只为让自己不把话说完。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他用尽全身力气,仰头看了眼夜幕,然后满足的倒了下来,好像死亡……或者说用死亡来保守秘密是一件多令人欢欣的事情。
……这就死了?
约书亚……或者说纪评愣了愣。他被这份决然震撼到了,满脑子都是啊?这是邪神信仰吧?这一定是邪神信仰吧?忽悠成这个样子?海神不好吗?海神教会不好吗?
教会的救济粮里甚至偶尔会有晒干的小鱼和虾!就是要靠抢,很难抢到而已。
……也可能面前这位不是海神教会的,一面之词不能尽信,又没有什么可以代表身份的东西。
现在再和玛瑙纠结为什么套话的时候没有把四肢一起控制住已经毫无意义,何况纪评还有点愧疚……他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是个战五渣,为玛瑙明明生病了还要帮他感到很惭愧。
虽然本来今晚就是为了玛瑙跑的。
跟踪的小尾巴已经没了,纪评叹了口气,原路返回。他原本不打算来这里的,只是觉得这里光线昏暗,很适合谈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然后也确实出了不能为人知的事。
规划好的路线从广场侧后方走。
他再次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先生,深感莱尔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他现在也开始觉得污蔑克洛诺斯是真理高塔首席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至少帮教会怀疑到了真的异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