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不信神。
索伦确实从未听说过或见过类似的事,理智又告知他伊米休没有必要骗他,最后忍不住站起身来:“那你刚才说的那位诗人……”
“诗人?”伊米休露出个似嘲似讽的微笑,“诗人消失了。虽然我没有去查过,但看生命教会的态度能推断出来,恐怕是花了时间去找却仍然一无所获。”
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水晶球,随意放到桌上。不明材质的球体“咕噜噜”滚到索伦眼前,在即将滚下去摔碎的前一刻被眼疾手快的索伦一把捞起。
伊米休:“可喜可贺,你要试试吗。占卜那位诗人的下落。你刚才看见了吧,广场上那么多人呢。”
这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一段话,偏偏索伦读懂了,广场上那么多人……诗人所求无非是信仰,所有受到影响的平民都会是诗人的潜在信徒备选,他未必乐意看见教会采用“屠杀”的方式解决。
但是……但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人非救不可吗?自己现在还是命运教会的呢!
残存的善良和怜悯左右着心里摇摆的天平,索伦再次觉得教会的人可恨,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怀念起安斯特的一切,最后深吸一口气,问:“那,故事里的侦探先生呢?”
“唔……他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吧。”伊米休又扯出个微笑来,“你仔细想想,在我刚才说的所有事情里,哪件和他有关系?”
来朵图靳帝国是舒温夫人邀请,与皇室接触是皇子主动拜访,传唱信仰的是不知名的吟游诗人。一切无声无息开始,又轻轻巧巧落幕。
“而且,他已经离开墨格了,甚至估计都不在帝国境内了……”伊米休摊了摊手,“我可不敢猜他的下个目的地。也许是北帝国?或者安陶宛?我不知道,但是……”
燃烧着的蜡烛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这小小炸开的火花声分明并不罕见,伊米休却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觉得它们震耳欲聋。
“说实话,”伊米休放弃了代称,尝试用笑容掩饰自己的些微紧张,“我不觉得纪评先生仁慈,我承认他温和,但仁慈和温和是两件事。对他来说,这恐怕只相当于是随手丢下了一粒种子。他不在意后续发展,也不在意最终结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宽容吗?”
宽容的允许别人挣扎、选择,在泥泞里趟出一条路来,或者干脆直接沉入沼泽。
片刻沉默后,伊米休移开视线:“我承认这很公平,毕竟若不是有梦境代偿污秽,现在的那些人只会惨上千万倍。”
“谁知道生命教会是怎么想的?死神信徒嚣张成那个样子,他们却始终不曾采取足够有份量的行动,到头来还要别人帮他们杀小老鼠。我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那场梦,也许现在的墨格就要开始鼓励移民了。”
“算了,也算个好收尾吧,”语气渐渐欢快,伊米休甚至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还能充裕财政,一定会有人愿意为了王城的居住资格去缴纳大笔……我想想,移民费?他们说不定还觉得赚大了。”
不太恭敬的交谈以玩笑收尾,索伦把水晶球推回去,摇了摇头:“我认真思考了下,我拒绝。”
伊米休有点诧异,诧异索伦的选择做的如此之快:“据我所知,教会内部的教导永远是以普通人为重,要……”
“如你所说,他们不算是普通人了,”索伦起身推开门,“而且,我能怎么救呢?求助别人?你太高估我了。明目张胆让我出头,伊米休,你真是一如既往。”
门被关上。
广场上的祷告还没结束,索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忍不住反复想起伊米休说的那些话,只恨自己接到教会命令的时候为什么不想办法找个借口推脱。
什么都好,哪怕是捅自己一刀都不能来墨格、来朵图靳。
所以……
他要回广场吗?按照伊米休的说法,那里大概率会出事,他不一定会牵扯其中,但也绝不能插手,只能做个见证。
但是,琉明确告知他了,去广场上等。
***
等索伦到广场的时候,初时的喧闹早已平息,人们如以前一样,安静听着主持祷告的修女说话。
简朴肃穆的衣服款式几乎包裹住了修女的所有部位,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她并没有拿书,这很令人意外,尽管教会的神职人员都能将圣经、福音书之类的书籍倒背如流,但每次祷告,他们总会拿上一本。
索伦在很后面的位置,这里看不清前面的修女,却能听清修女轻柔的嗓音……勉强也算是神迹之一,无论隔着多遥远的距离,只要你足够虔诚,神明的眷顾就与你同在——教会是这样说的。
很早之前,这种说法骗取了年幼索伦的惊叹和发自内心的向往,但现在的索伦垂下视线,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修女的声音几乎近在咫尺:“伟大的命运之神……”
无非是歌颂的词汇,索伦对此习以为常,面上伪装出一幅认真聆听的模样,心里已经开始无边际的想起来安斯特的风。
是因为在海边吧,所以会带着咸腥,就像是现在……等等?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开,位置大约就是在前方,人群一阵骚乱,好像有谁在尖叫。
这就开始了?
毫无前兆。
索伦回神,按耐住挤上前的冲动,目光游移着开始搜寻边边角角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修女的声音仍轻柔至极,仿佛她就在你面前对你诉说。
“请安静,神明的眷顾始终与我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