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的日期定在七天后。
届时会有一只来自新尼德尔港口,满载葡萄酒等货物的商船驶过森特海域后,在安斯特码头停靠一整天。
工匠在海上漂泊久了,很无所谓,路易斯更是在海上多年,也没多少感受,是以最后最兴奋的只剩下纪评。
他和房东夫人早早对好了账,出海那天起了个大早,玛瑙缩的小小的待在衣袋里,随着他一起上了雇佣的马车。
到了码头时,约定的船只还没有来,纪评眺望了下广阔的大海又收回视线,在附近购买了报纸,然后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准备边读边等。
玛瑙无声无息探了只眼睛出来,和他一起看。
报纸上写的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教会昨日又救助了什么平民、政务院又解决了什么纠纷,再加一些安斯特当地特色的航海报告,和不知道谁写的贸易分析,以及些有趣的小故事,大概这些。
读着读着,面前投下一阵阴影,工匠在纪评旁边默不作声的坐下来,略显犹豫的也递过来一份报纸:“听索斯德说,您喜欢看这个。”
工匠这份报纸显然不来自安斯特,边角有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不小心沾了什么染料,也可能是有饮品溅了上去。
纪评道了谢,一眼扫到上面的加大加粗字迹。
第一贵族埃尔金斯已确定继承人。
……
席曼王国王都。
宴会尚未开始,侍者还在辛苦做着准备,黛丽尔摆脱了随身跟着的女仆,穿过宽敞明亮的大厅,一路追了出去。
莫名的感应停在小花园前,服侍花草的花匠诚惶诚恐站起来行了个礼,殷勤说着讨好的话。浅淡花香被风送过来,黛丽尔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妈妈?”
没有人回应她。
只有晨间温柔的风轻轻吹拂起她绸缎似的长发,朦胧的天光洒落而下,路过女仆的问安声响在耳旁。
黛丽尔低下头,转身走了回去。
终于寻过来的女仆焦急道:“伦温尔少爷都打扮好了,您如果想赏花,叫他们挑了美丽的送上来就是,何必自己亲自来。”
回到房间,花瓶里已插了数枝漂亮的白百合,敲门进来的女仆手中捧着娇艳的花枝,愣了下,认错道:“黛丽尔小姐,我不知道您这里已经插了花枝,我……”
“没事,”黛丽尔轻声道,“辛苦你了。”
钟声缓慢敲响。
等候下楼的伦温尔向女仆要了饮品。
英俊风趣的少爷虽是情妇所生,却与他风流多情的公爵父亲如出一辙,请求也款款温柔,仿佛是在和女仆调情。
女仆粉面含羞,取过红椰汁递给他,好奇道:“我记得您以前不喜欢这些。”
“喜好总是会变化的,”伦温尔示意女仆也取一杯饮品,微笑着碰了碰,“就当是庆祝我终于离开安斯特,回了王都。”
女仆连忙接话:“也祝贺您获得了家族的继承权!”
……
太阳一点点升起,安斯特一点点热闹,教堂内是虔诚祈祷的信徒,安宁祥和的氛围经久不散。
教堂后方无人注意的地方,数名直属非凡者站成一排。索伦把伦纳斯歪斜的头拿起来重新摆正,又认真整理了下领口处的领结,然后退后远离。
牧师宣读着必要的礼仪,捧着湛蓝液体的霍特执事神情紧绷,在牧师说完后抬手泼了上去。
幽蓝色的液体在那一滩只剩完整头颅的血肉上缓缓流淌,慢慢升腾起白色的雾气。索伦默默背过身子,不忍心再看,却忽而听见一阵惊吓似的惊呼!
???
索伦又转过了身子。
霍特执事神情严肃,蓝色幽芒在指尖隐而不发,而本该毫无意识的伦纳斯不知怎么回事闭着眼睛坐了起来,上半身完好无缺。
幽蓝色的液体缓缓散去,露出他腕间一截不知来路的鲜艳红线。迎着日光,这红线无声断开,在空中散作灰烬。
伦纳斯睁开眼,刺目的日光逼得他流下泪来,耳边像是有谁在轻轻唱着歌,嗓音稚嫩天真,可惜他没听明白。
等他再次看清事物时,先看见的是一脸杀意的霍特执事。对方冷冷质问:“你记得什么。”
“我……”切纳斯下意识道,“索伦帮奶奶做饭,把面包煎糊了。”
索伦:啊?
他下意识辩解:“没有!我厨艺明明很好!”
周围爆发一阵笑声。
……
时近中午,同天出海的索斯德下了马车,途径一家花店时微微一怔,驻足看了须臾。
科罗则管家连忙道:“您想进去购买几枝吗?”
“不用了,”索斯德道,“这里以前是娅丽的花店。”
他抬起手,指尖拭到眼角一点晶莹。
……
码头上,纪评终于住进了商船的客房。
客房比他想象中条件要好,整洁的床榻上是厚实的被褥,天鹅绒装饰的椅子上铺有绣花绸缎,平整的桌面上放着纸笔,拱形的窗户大小合适,窗帘拉起,下午的阳光洒进来,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
还有独立的盥洗室、储物间,纪评走近看了看,居然还有衣帽间和书房。
总结就是,比他在安斯特租住的要好上太多太多,好到根本就不是海上该有的条件。
他放下行李,简单收拾了下后便听见有人敲门,是船上的水手,对方端着托盘,恭敬道:“您好,我来送下午茶。”
瓷制的托盘上放有覆盆子果酱面包、一碟晶莹剔透的葡萄,以及一杯透着香甜气息的果汁。
纪评:“……给我?”
对方笃定:“是的。船长交代,您和工匠先生都是贵客。”
纪评客气接过,然后到了晚上,又收获了一顿同样精致无比的晚餐,仿佛他是在度假。
可惜路易斯已提前交代过说要和这只商船的船长恩系托商讨一些事情,现下不见踪影,找不到人,也就无法当面致谢。
用完晚餐后,船只已然起航,纪评透过窗户看着平静的海面,伸手抱起玛瑙放入衣袋里,走到了船尾的甲板上。
安斯特在视线里越来越远。
纪评把衣袋往下压了点,以使得玛瑙可以看的更清楚,然后举起没喝完的果汁,做了个碰杯的动作。
他望着广阔海面。
“又是一个新起点。”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