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还在写字的莱尔慢悠悠停了笔,看上去写了很久,实际上面前空白干净,一个字也没有。
索斯德倒是洋洋洒洒写了很多,笔一直没停过,他随意看了眼莱尔面前的空白,评价道:“你真敷衍。”
“又没人会认真看,”莱尔镇定自若地把纸笔交付给修女,“你记得看顾一下德曼,他终究是我身边那孩子的父亲。”
索斯德当然点头,他已经能隐约察觉到有种无形的、不属于这个世代的意志借由某种媒介突破了束缚,无声关注着这里。
这关注带着冷漠的恶意,目标似乎是葬礼上的所有宾客。
纪评先生刚走这关注就来了……简直像是之前有所忌惮所以一直都没出现,还像是纪评先生在钓鱼,就等着足够肥美的猎物咬他的饵。
他有点担心纪评先生,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担心。对方毕竟是能从海神教会那里全身而退的存在,而眼下不过是又一起源于“纯粹灵性”的争夺。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些微困倦,放眼看去,教堂里已经睡了一大半,中间的普通人不用说,全军覆没,后排的非凡者也趴了不少,倒是前排个个清醒……四目相对间有点尴尬。
也不能说个个,明译尔公爵和舒温夫人已然沉沉睡去,前者旁边有古斯特尔德主教亲自护着,后者旁边则是来自生命教会的“执牧”。
这位不知名的可怜“执牧”大概接受了什么死命令,面无表情,专注顾着美丽的舒温夫人,始终紧绷着不敢松懈,起伏的灵性波动几乎没停过。
索斯德正待收回视线,便见那位主教忽而偏头看向他,语气冷静:“您是非教会的高梯队非凡者?尼古拉斯家族果然永远不缺强大的存在。”
他道:“我代表生命教会向您提出请求,希望您可以帮忙保证西西伊农阁下的安危,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很唐突,但教会会付足够令您满意的报酬。而且,西西伊农阁下应当也是您认识的人。”
索斯德:……啊?
他下意识转头,就看见莱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趴在了那里,沉静的闭着眼睛,一副熟睡许久的样子。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漂浮,问:“您说什么?”
那位可怜“执牧”立刻道:“我想请……”
索斯德空茫睁着的眼睛慢慢闭上,等执牧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呼吸清浅均匀,同样一副睡熟的样子。
执牧于是闭上嘴,不得不把视线转向了古斯特尔德主教。
……
索斯德在装睡。
装睡并不枯燥,他可以在脑子里调出以前读过的东西消磨时间,也可以调出不懂的问题仔细研究,比如说他从纪评先生那里学习的“语言”。
这门“语言”很特殊,特殊到以他的梯队也只能掌握很少一部分不说,还会出现严重的“遗忘”情况,最糟糕的是,这些“语言”似乎被恒定附加了“不存在”特性,如无一些存在认可,用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方式都无法记载。
这也就导致了,除非纪评先生在场,否则索斯德根本无法写下这些文字,他可以利用文字的力量,却不能记载它们,而先前有纪评先生认可的记载也有期限。
比如说,最开始学习时,最早的那一张记载文字的纸在前不久已经变成了空白。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索斯德出现“遗忘”现象,他将无法得到及时的重复学习,并随之失去这些文字代表着的力量。
可越是这样,索斯德越不想放弃。越难得到、越难长久持有的东西越珍贵,他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只会更认真、更努力。
他不知道纪评先生在履行了当年约定后还会在安斯特停留多久,但显而易见,如果他想永远拥有这种“语言”,纪评先生的指导和帮助必不可少。
索斯德想。
也许他可以邀请纪评先生加入真理高塔,他此前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他还可以尝试向纪评先生祈求一个跟随的资格,离开安斯特,和纪评先生同行。
有人拍了拍他,是莱尔。
索斯德睁开眼,眼前的教堂依然明亮整洁,葬礼即将落幕,唱诗班在做最后的收尾,而莱尔随手布下“屏蔽”特性,道:“纪评先生已经解决了。”
索斯德有点恍惚,蜜蜡和香料的香气在四周弥漫,让人想起来漂亮的鲜花。
面前的莱尔摊了摊手,埋怨道:“我这三天一直在海上赶路,还以为来这一趟能顺便补觉,结果呢……结果这么快!”
对方絮絮叨叨着,还说了许多许多,索斯德却只觉得理所应当,他从不认为这些事情会成为纪评先生的阻碍,最多只是解决时间的长短而已。
葬礼结束后,他去找了纪评先生。
对方一如既往的仁慈宽容,在听说他的来意后,笑着告诉他:“我已经是第五席了。”
温和的青年背对着阳光,指尖慢慢碾着朵桃花玩,说了所有前情,包括他杀了小五,又接受了首席的邀请。
他耐心的答应了索斯德所有的请求,并表示自己会留在安斯特,直到索斯德彻底掌握这种语言,也拥有认可语言记载下来的能力为止。
后来的日子,索斯德一直在学习这种语言。
他渐渐突破了梯队的限制,掌握了这门“语言”的全貌,他也拥有了认可语言记载下来的能力,并靠这个突破了神明级。
他拒绝了莱尔要让位首席的提议,仍然成日里追寻着语言与文献,他走遍了整个世界,弄明白了所有世代的样貌,也知道了纪评先生的来历。
如他所想。
纪评先生是一位足够博学的学者,因教会对平民的善举而加入海神教会,又因理念不合而选择离开。
能遇到这样一位宽容温和的长者,是他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