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索伦到时,唱诗班已经就位,葬礼快开始了,他几乎是卡着点迈进教会,一眼就看见了纪评。
“纪评先生!”他看起来很崩溃,“您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倒霉!煎面包的时候油浇进了火里,还有从马车上摔下来,我还在来的路上差点撞上别人的马车,又被一位年老眼花的奶奶认成她的儿子要拉回家,好不容易摆脱了奶奶又被漂亮的小姐询问是否要买花……”
他一口气说完,道:“我今天运气真的太不好了,差点就要迟到了!就差一点!”
纪评打量着他,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有着装有些褶皱,一时有些好笑,提着的心倒是放了下去,温和笑着应了几句。
伦温尔眼看着他们说完,立马起身拉着索伦坐到了后排。索伦还想和纪评再聊几句,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目送纪评先生离开,道:“你……”
伦温尔示意他闭嘴。
他们的位置是最后一排,整个教会里最偏僻的位置,索伦一眼扫过去,发现大部分都是熟面孔,基本上都是教会人员,更远的地方坐着的几位不认识,但应该也来自某个教会。
是纪评先生邀请的?好像也不对……
他有点疑惑:“古斯特尔德主教在前面发言,你们怎么敢坐后排的……”
旁边的切纳斯面无表情:“前排理应长者入座,中间是普通平民和一些贵族,最后才是我们。”
这长者一词用的微妙,索伦坐在位子上,下意识探头往前看,可惜只有重重叠叠的人影,并看不清前排都有哪些人。
伦温尔幽幽道:“我还不想那么早听到你的死讯,所以我劝你安分一点。”
已经下意识在摸衣袋里海筹的索伦有点茫然,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有人笑眯眯的插入了谈话。
那人坐在切纳斯旁边,和索伦就隔了一个空位,闻言饶有兴致的道:“没怎么,就是前排坐了好多好多长者……”
索伦:“……伊米休,说人话。”
伊米休是命运教会的小队长,也是和安斯特海神教会来往最密切的一位,绝大多数合作都有他的身影在,所以索伦和他勉强算是熟人。
伊米休道:“喏,前面,第一排,从左往右数,第一个,是你们席曼王国的明译尔·埃尔金斯·海公爵大人。”
索伦吓了一跳:“明译尔公爵大人?他怎么也……”
啊,可这是纪评先生筹办的葬礼,那明译尔公爵会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不是很难以理解?
伦温尔道:“第二位是来自朵图靳帝国的西西伊农阁下,全名为西西伊农·莱尔·尼古拉斯·易林尔斯·朵图靳。”
索伦只知道这一长串名字估计很厉害,也知道朵图靳帝国的第一贵族易林尔斯,但除此之外就是满脸茫然,只道:“这位阁下……”
“我只在上流社会的口耳相传中听过他的名字,”伦温尔道,“你懂吗,就连王都那些自视甚高的贵族,绝大多数都没资格也没机会见到他,就连远的不能再远的亲缘关系都攀扯不上。”
眼看着索伦还有点糊涂,他想了想,换了个更贴切的形容来表达:“就像是安斯特和王国王都,虽然相距甚远,但终归像一些大人物,比如说古斯特尔德主教肯定和王室、明译尔公爵见过,但是像我们……”
他嘲讽一笑:“你见过明译尔公爵?”
那答案必然是没有。索伦木木摇了摇头。
伊米休摇头叹气:“虽然我就直属朵图靳帝国的命运教会,但说实话也从来没撞上过他,这位出行历来都是浩浩荡荡一堆人簇拥,想巴结着说话的不知道有多少,反正我数不清。”
“我说句冒犯的,”他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在王国,恐怕西西伊农阁下才该坐首位。他当年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这儿绝大多数人都还没出生。”
切纳斯表示认可:“我听族中长辈提起过,西西伊农阁下的决策从无失误,总能事先预料到一切,当年由他主导的东战场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甚至还有余力去支援其他战场。”
索伦下意识道:“这听起来……”
有点像命运教会“命运”特性的非凡者啊。
伊米休咳嗽一声打断他:“听听就好,别乱说。你要知道,西西伊农阁下是生命之神的信徒。”
伦温尔则道:“西西伊农阁下旁边那位,索伦你一定认识,那位还是你的熟识,也是我的。”
这语气听起来有点古怪,索伦下意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所有人,糊里糊涂道:“我有认识过这么尊贵的存在吗?”
伦温尔正要揭晓谜底,切纳斯道:“是索斯德爷爷。西西伊农阁下说他和索斯德爷爷自幼相识,是亲的不能再亲的表兄弟,硬是把人拉到身边坐下来了,但是……”
“但是没人信这份说辞,起码我不信,”伊米休摊了摊手,“尼古拉斯家族的血脉流传太广,谁都能扯出个一二三四,也不见西西伊农阁下在意过谁。”
“这只能证明,”他好笑道,“你们的安斯特实在是颇受长者青睐。”
索伦:……
索伦觉得天塌了地陷了,他旁边的伦温尔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对方前不久刚刚想起来自己昨天还委婉提醒过索斯德爷爷要尽量和纪评先生少接触。
可索斯德爷爷明明从出生到长大,所有的经历都清楚明白得不行,明显就是一个普通人!
切纳斯作为与外人接触最少的一个,现在反而是最淡定的:“安斯特再怎样,也没有王都亦或王城那样厉害。”
王都才是真正的人才辈出之地,三步一长者五步一未知存在,恐怕只有普通平民和底层贵族才能在那里活得无知无觉。
索伦在恍恍惚惚中提出质疑:“可是索斯德爷爷和纪评先生是朋友,西西伊农阁下就不能是因为这个才关注索斯德爷爷的吗?”
“也有道理,”伊米休道,“在你来前,我听切纳斯和伦温尔提起过纪评先生,称赞他的博学温和与宽容仁慈。”
索伦道:“那你去见过纪评先生了?”
“没有啊,我哪有那个胆子,”伊米休坦坦荡荡,“你以为谁都是你啊,运气好的仿佛神明眷顾,连带着你身边的人都沾光。我哪有荣幸与那样一位存在相识。”
他适时挖墙脚:“你真不考虑来命运教会?你看你留在海神教会,恐怕终此一生也只是第七梯队,教会不大可能批准你再往上晋升,不如……”
切纳斯面无表情打断,道:“伊米休,如果你想说这个,至少不要当着我的面说。”
伦温尔扑哧一下笑了,摇摇头继续介绍:“第四位是舒温夫人……咳,她是朵图靳帝国那位伟大的皇帝陛下的情人。”
索伦震惊的抬起头:“啊?”
伊米休摊了摊手:“我和我的同伴就是跟随这位舒温夫人而来,教会特意叮嘱,务必保证她的平安。而且,如果不是舒温夫人在这里认出了西西伊农阁下,我会以为这位长者还在王城。”
索伦从这段话里品出了点政治斗争的味道来,连忙转移话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尊贵长者吗?”
“那可就太多了。”伦温尔道。
眼看着切纳斯似乎正要开始一板一眼的数,索伦立刻道:“好的,我知道了,不用和我说了,我会乖乖坐在这里不乱跑,葬礼结束立马就走。”
不愧是纪评先生,哪怕是一场玩笑似的葬礼也有这么多大人物到场,就是不知道那位显然诈死的莱尔先生有没有来。
“说不定葬礼结束后就走不成了,我刚刚看你进来时就有这个想法,也许你今天的运气确实糟糕透顶,导致你一路千辛万苦……还是顺利抵达了这里。”
伊米休说着,挑了挑唇,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或许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当然,”他笑着,“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