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宫墙里面非常的宁静。
仿佛远方的大战不曾存在过一般。
列国的军队正在缓慢地推进，一点都没有带有什么情感和仁义之心，但是好在暂时距离这里还足够远。
月光下，许湘帘的身姿有着别样的美感，有些朦胧。
她轻轻地掠过他的身边，带来微弱的香风，随后将一盏茶留在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又坐到了他的对面，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她就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她悦耳的笑声打搅了叶茂的思考，也打破了方才的宁静，于是叶茂将目光转向她，问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许湘帘摇了摇头：“我不笑什么呀！”
叶茂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很可爱，而且他也很喜欢听到她句末的那个“呀”，于是便也笑了起来。
于是许湘帘便又忍不住笑了。
叶茂的神情蓦地严肃：“都什么时候了，还乱笑。”
许湘帘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温软，让人感觉到很舒服。
于是叶茂脸上装出来的神情也就只好自己缓缓缓解了。
许湘帘柔声说道：“因为我相信你呀，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带领我们走向毁灭的，在这个世界上，光明虽然会迟到，但是却一定不会缺席，它本来应该在从前就赶到的，但是并没有，而这一次，它必须得到了。”
听着她的话语，叶茂觉得自己很感动，他们之间的确是有过不愉快，也有过误会，可是终究是过去了，到最后的时刻，都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同舟共济。
即使是走到了世界的尽头，也是如此。
“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了，”叶茂说道，“虽然你相信我……不过就连我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己，陈铁汉、铁军、龙小他们都因为各自的职责，被我放在了远方，他们想要过来救我们，却也鞭长莫及，也许我们会迎来毁灭、我会失败……”
他没能够说完，因为一只纤手捂住了他的嘴。
许湘帘黛眉弯弯，眸若秋水。
“不要误会，我不是说让你不要面对事实、不说这些丧气话，我只是觉得，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如何，我们都曾经努力过，就这样，就已经足够。”
叶茂默默点了点头，很听话、很乖巧的样子。
意识到他不会再说这些了，许湘帘缓缓松开了手，然后站起身来、又坐到了他的身旁，靠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哼歌。
世界就像一首歌，没有结尾的歌。
……
……
最后的时刻的确是来临了。
这个东周世界的所有人，都在参与进这一场命运决定战之中。
三场关键战役的最后一战。
尽管付出了很多的生命，可是周的那些自发的保卫之人，并没能够成功阻拦住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的列国大军的步伐。
不过，列国也是伤亡惨重，他们现如今真正能够战斗的总兵力，差不多只剩下六万几的样子——其中有两万都是秦国孟明的部队，这一次他们的表现不错，所向披靡，以最小的代价，击败了最多的周人。
但是列国却完全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他们已经没有了撤退的可能。
叶霜雪引领着他们，义无反顾，一直到叶茂被杀死，或者是他们被人海战术淹没。
看起来结果会是前者。
周的领土在他们的包围、压缩之下，已经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一切都宛如一年前的总攻重演。
却又有着不一样的地方。
叶茂坐镇洛邑王宫内，岿然不动。
叶霜雪处在晋军之中，身处西北方向，在晋军的不远处，就是两万多浩浩荡荡的秦军精锐。
不过就在第三天的时候，叶茂忽然离开了王宫，也离开了洛邑。
他来到了前线，最最危险的地方。
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的，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精锐部队，而只是依旧在民间组织起来的力量。
这里，距离敌人只有十里地了。
正西方，是秦国军队，西北方，是晋国的军队，背后，就是大周最后剩下的土地，已经退无可退了。
叶茂知道叶霜雪就在十二里外的晋国军队中，叶霜雪也知道他叶茂就在十二里外的这里。
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直接交集，但是他们的人生轨迹却又是莫大的交集。
他们来自同一个时代，同时又是刻骨铭心的仇人。
大多数人，都很难得会有他们这样的缘分。
可是战斗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生。
在叶茂到达前线的第一时间，叶霜雪便遣人送来了信息——
“你好，叶茂，我知道你叫叶茂，同时我想你也已经清楚了我的身份了，比如说我是三体组织的人，代号‘叶小姐’，我的真名叫做叶霜雪。不过我想，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而我之所以会选择在决战之前和你通信，那是因为其实我们两个人从来没有真正的面对面见面过，而这一场战争的结果出来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不管怎么说，我总是得和你交流交流的。”
叶茂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渐渐在心中有些感慨。
他其实承认，叶霜雪说的是对的，他们都是来自危机纪元时期的人，都拥有着跨时代的力量，可是上天却叫他们变为了对手，只能够相杀，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样的对手和“缘分”，从来没有面对面的正式见面过，实在是一种遗憾，为了缓解这种遗憾，在决战前的最后一天里，他们互相交流一整天，就可以是最大的努力了。
在此时此刻，叶茂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一位奇女子产生了最最强烈的兴趣和思念了，听说她很美，她到底长什么样呢？她之所以这么做，到底是因为经历过一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恐怕也很难会知道了。
他继续看了下去：
“我想，你现在痛恨我，迫切的想要击败我，我对待你也一样是如此，但是多少年以后，你死了，我会很怀念你的，因为你是一个非常强大也可敬的对手；而如果我死了你还活着，你也会缅怀我、思念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