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在产房外面被丫鬟们战战兢兢地拦住了,当然他并没有闯进去的意思,但那副风风火火的架势实在是太具有攻击性了。
“公、公子……”丫鬟小心翼翼地揪着孙策的衣袖,她哭丧着一张脸:“您不能——”
“我知道!”孙策烦躁地甩开了丫鬟的手,他在门口来回绕了几圈后闷闷地往回廊上一蹲,就像头愤怒的狗熊:“我在这等着,行了吧!”
杨彪拄着拐杖慢腾腾走过来,他拍了拍孙策的肩膀,沉声道:“放心吧,没事儿的,女人都要经历这一关。”
孙策向杨彪投去了一枚阴冷的眼神,他连敬语都抛弃了,面无表情地说道:“闭嘴。”
一向受人尊敬的杨彪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一时之间他有些呆愣,但孙策才不管杨彪怎么想,如果不是顾忌着沈娴还在里面,而这里是杨彪的地盘,他早就让人滚蛋了。
说得轻巧,有本事你去生啊!呵呵。
沈娴觉得自己要死了。她知道生孩子很疼,却没想到竟然能疼成这样,而且一开始只是肚子疼,后来这种令人窒息的疼痛感逐渐蔓延到了全身,导致沈娴现在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了,反正她唯一能感觉的就是疼痛。
在没有剖腹产条件的古代,折腾起来一天一夜都有可能,但仅仅开了个头,沈娴就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真佩服那些顺产完还能满血复活的女人们啊……你们太伟大了。
沈娴的思维乱七八糟地飘,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貂蝉一个问题:“多长时间了?”
貂蝉无奈又担忧地看着沈娴:“……一炷香。”
沈娴:让我死吧。
“你骗我!你说一会儿就好了!”沈娴开始愤怒地胡言乱语:“你还说不疼!”
“不生了行吗?”沈娴眼神迷茫地盯着床顶,她的视网膜中映出的是一片斑驳模糊的色块,透过泪水被分割成奇奇怪怪的形状:“让我晕过去。”
沈娴自从来了三国,领兵打仗无数次,战场上火里来水里去,开挂开的威风凛凛,面对吕布的方天画戟都没惧过,却在生孩子这件事上败了个彻底。
“不行!”貂蝉扣住沈娴掌心上的穴道狠狠一压,瞬间激发的疼痛让沈娴的意识短暂清醒了过来:“你晕过去了用不上力气,孩子会憋死的,你也会死的!”
怎么这么麻烦!那一瞬间,沈娴对郭嘉莫名其妙的怨念达到了顶峰,她死死抓住貂蝉的手腕,拼尽全力喊了一声:“郭奉孝我【哔】你大爷!”
当然,事后据貂蝉讲,沈娴自以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其实就跟蚊子哼哼差不多,除了她之外谁都没听见沈娴在喊什么。
沈娴这一胎折腾了得有快三个时辰,期间孙策就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蹲在回廊上的姿势听沈娴忽高忽低的哀嚎声从产房里传来,陆绩、陆逊和吕蒙一直陪着他,哪怕饿的头晕眼花,也没一个人先离开去找东西吃。
“太可怕了,”陆逊死死揪着吕蒙的衣袖,向着产房投去敬畏的目光:“太可怕了,这么长时间,能受得了吗?”
“嘘!”吕蒙一把捂住了陆逊的嘴,他偷偷去瞄孙策,确认孙策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后,这才低声道:“可能因人而异,娘生妹妹的时候半个时辰就好了。”
吕蒙的话并不能给予陆逊些许安慰,看起来沈娴的哀嚎声吓坏他了,说不定会因此而产生心里阴影。
而看似淡然的陆绩其实一直紧紧挨着孙策微微颤抖,孙策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陆绩的后背。
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产房里的动静才逐渐变小,在听到有哭声传来时,孙策猛地站起来,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满身是血的貂蝉抱着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快步走了出来。
“是个女儿,”貂蝉把襁褓塞进孙策怀里:“你抱着她,我去救夫人!”
孙策闻言愣住了,差点儿没抱住柔软的小婴儿:“她怎么了?”
“主公不是自然分娩的,”貂蝉一把扯过孙策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可能是她怀孕之后一直东跑西颠没好好休息过的原因,也可能是有人使坏,我不太擅长医术,查不出原因来,但这个时候我也不敢信任杨府请来的大夫和产婆……”
孙策脸色一黑,不管是沈娴自己的原因还是其他人为的,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疏忽了。
“不过幸好,”貂蝉后退一步和孙策拉开距离,同时顺手接过了丫鬟递来的针灸包:“夫人自己就是个很好的大夫。”
其他人全被貂蝉赶出屋去了,只有沈娴一人恹恹地躺在床上,她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还有浓稠的血腥味不断飘过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要是平时沈娴早就受不了跳起来去洗澡了,但现在她宁愿继续躺着一动不动。
一呼一吸都累得想昏过去。
“主公,”貂蝉将沈娴半扶起来躺在自己的腿上,她打开针灸包依照沈娴的目光指点挑出了一根长度和粗细都适宜的针:“给。”
“没有哪个孕妇比我还要苦逼了,没有!”沈娴用还在颤抖的指尖握住针:“还得自己给自己治病……”
沈娴再次拾起了她荒废已久的医疗技能。
在切了离经易道的心法后,沈娴觉得有一股温暖的气息从丹田顺着经脉逐渐流遍了全身,将身上的痛苦舒缓不少。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并且在心里默默念叨:之前真是疼傻了,早切心法能避免受多少罪啊!
因为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有人下毒害她,保险起见,沈娴先给自己刷了一记利针驱散不良效果,然后再配合着离经易道的内力开始慢慢地在身上扎下提针、局针和长针。
万花单奶不愧是单奶之王,反正三针下去沈娴觉得自己就像获得了新生一般,力气都恢复不少。幸亏有这金手指在,否则今天就交代了。
确保自己的小命无恙后,沈娴这才想起来她还生了个球出来,于是她扯了扯貂蝉的衣摆:“我闺女呢?”
“你还能想得起你闺女来,”貂蝉哭笑不得:“我以为你早就忘记她了,在孙将军那里呢。”
貂蝉无法全方位地看护两个人的安全,所以小丫头一出生就被她亲自抱走简单地清洗了一下,然后包好襁褓交给了孙策保护。
“自己生的怎么会忘,我刚才只是没气力去想,”沈娴认真道:“抱过来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她呢!”
貂蝉起身去找孙策,沈娴忽然叫住了她:“谢谢。”
沈娴胡乱把自己湿透遮挡着眼睛的刘海拨拉到一边去:“这次是我欠考虑了,不应该亲自来长安以身犯险的,下次不会了。”
貂蝉微微叹了口气,她低声道:“主公,危险的事情哪怕只发生了一次,就是不可挽回的。”
貂蝉找到孙策和三个孩子的时候,他们正在产房隔壁的厢房里面围成一个圈,目光紧张地看着窝在孙策怀里眨巴着大眼睛、时不时伸胳膊踢腿的小婴儿。
“她怎么不睡觉?”陆逊问道:“小孩子不是都很容易困吗?”
“说不定她睡够了呢。”吕蒙看起来很想抱抱小婴儿的样子,但是又怕自己莽撞伤了她,一直憋在原地犹豫:“她长得好可爱啊。”
“哪有,”陆逊皱起眉头:“好像一只红色的猴子啊。”
孙策:“……闭嘴!小孩子都这样,过段时间长开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陆逊十分怀疑:“我小时候就很好看。”
貂蝉的到来打断了争论,孙策猛地站起来,他抬着头死死盯着她:“三妹怎么样了?”
“没事了,”貂蝉微微一笑:“她想看看孩子。”
孙策以标准的哄婴儿姿势抱起了小宝宝去找她亲娘:“我抱着吧,香香以前就是我照顾的。”
在看见沈娴的那一刻,宝宝忽然用力挣扎了一下,她发出哇哇的声响,向着床伸出了手。闭目养神的沈娴被惊醒,她的视线和宝宝的视线一下子对上了。
仿佛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化学反应,独自分娩的痛苦和对郭嘉暗暗的埋怨在那一刻全都远去了,沈娴觉得自己像是在铺了满满一层的又甜又糯的棉花糖上跳舞,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孙策把宝宝放在了沈娴的枕头边,沈娴翻了个身,用自己的脸贴上了她柔嫩的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母亲的气息,宝宝咯咯笑了起来,她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沈娴的脸,然后眼睛一闭,呼呼睡过去了。
“给你起个名字吧,”沈娴伸手轻轻地刮了刮宝宝的小鼻梁:“叫你小曦好不好?”
“刘曦,这个名字好听吗?”
貂蝉和孙策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类似于“孩子的名字难道不应该由父亲来取吗”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