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了庞统所说的粮草藏匿地点后,沈娴一边觉得这小子消息真是灵通,一边在心中感叹你怎么不提前几天说呢?提前几天说消息就能送出去了。
当然现在庞统提出来也不是没有价值,只是沈娴找不到人可以把消息送给郭嘉啊!她之前派出去送信的司礼卫们都跟石沉大海一样消失在茫茫人群中了,不知道是被拦在了城外进不来,还是根本就没出去直接让人给抓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看着庞统满脸期待的样子,沈娴不忍心把实话说出来,于是她想了想认真道:“这个消息真的是帮助太大了,我欠你一份恩情,将来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我能做到,尽管开口。”
庞统微微一愣,他其实只想在沈娴麾下谋个职位,没想到竟然能获得沈娴这么贵重的承诺。
沈娴是谁?官居当朝太尉,坐拥半壁江山,真真正正的权倾天下,能得到她的若言,那绝对是赚大发了。
诸葛亮当即就觉得沈娴话说得有点大,万一将来庞统提了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要求,难道沈娴还会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地去完成吗?或者她干脆点直接干掉庞统?
不怪诸葛亮多心,实在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考虑,于是他当下便决定等沈娴走了就提醒一下庞统,让他别傻不拉几地把沈娴的话当真了。
但庞统却先一步开口了:“刘大人,我现在就想请求一件事情。”
诸葛亮眉头一跳。
沈娴眨了眨眼睛:“你说。”
于是庞统怀着激动的心情开口的,他的语调微微有些上扬:“大人,我听说益州正在广纳人才,所以……”
沈娴微微一笑:“需要我给你写推荐信吗?文若总是抱怨人手不够用。”
“不!”庞统打断了沈娴的话,他一字一顿道:“大人,我想要跟在您的身边。”
见沈娴似乎有点愣神,庞统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文和先生那样。”
听了庞统的要求,诸葛亮心说你这野心也太大了吧!虽然做人不能妄自菲薄,但也不能肆意膨胀啊!你庞士元做了啥就能跟贾文和比肩了?
但出乎诸葛亮的意料,沈娴竟然点头了:“问题不大,关键看你怎么做了。”
庞统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一见有门,当即变得更加精神了,他虚心请教:“那我要怎么做呢?”
沈娴摆摆手:“这个……还是等我烧掉襄阳的粮草再告诉你吧。”
沈娴来的神秘兮兮,走得也无影无踪。庞统专门扒在窗户边上探头朝外看着,他亲眼见沈娴推门离去,走了没两步整个人就像一滴墨水般融化入了夜色之中,连模糊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天呐,”庞统揉了揉眼睛,惊奇地问诸葛亮:“刘大人不见了!”
虽然上一次沈娴来找庞统也是半夜的时候忽然出现又消失,但他当时毕竟没有眼睁睁看着,视觉冲击力不大。
诸葛亮倒没觉得有什么震惊的:“刘大人的身手原本就深不可测。”
之前遭遇刺客的时候诸葛亮亲眼看着沈娴只用一根狼毫便架住了刺客的长刀,而且她诡谲的点穴手法事后也被黄月英津津乐道了很久。偶然被黄承彦听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见多识广的老者告诉诸葛亮和黄月英,沈娴的点穴截脉师承自神医华佗。
不只是沈娴,她身边那个长得十分漂亮但却温柔安静的任姑娘也很厉害,一只匕首在掌间翻出雪亮的刀光,倩影过处所有刺客都被割喉了。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如果沈娴没有点真本事,或者她身边没有几个高手,怎么敢单枪匹马跑来敌人的大本营里搞破坏?
赞叹完沈娴的身手之后,诸葛亮话锋一转,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庞统:“你刚才……想做什么?”
原本表情欢快的庞统迅速变脸了,他对诸葛亮露出一个有点薄凉的笑容:“我要是不那么说,谁知道会不会有大|麻烦找上门呢?”
诸葛亮微微一怔,随即他摇了摇头:“你也太……算了。”
诸葛亮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庞统那张半藏在烛影中的脸,他还是闭了嘴。
沈娴那句话一说出来,庞统就觉得她是在试探自己,毕竟是他无意间泄露了贾诩的消息,这才导致了沈娴身边这位得力干将失踪的结果。经过这件事情,沈娴对他抱有一份戒心,这是人之常情,他虽然不舒服,但也不能多说什么。
其实这事是被庞统聪明人过度解读了,天晓得沈娴真的是想帮庞统一个忙,因为庞统似乎对“出卖”了贾诩的事情很是愧疚,或许他自己都没感觉到,有时他望向沈娴,目光中都会流露出类似于懊恼的、小心翼翼的感情,而且庞统将襄阳粮仓的位置告诉沈娴,很难说里面没有补偿的意思。
沈娴觉得贾诩被抓不是庞统的错,所以她决定给庞统一个原谅自己的机会,如果她接受了庞统的情报,那么庞统应该心里会好受一点。
可惜双方的苦心都没用到对的地方,诸葛亮倒是敏锐地发现了两人之间存在的误会,但他看庞统折腾得这么起劲儿,还一脸苦情,于是就懒得搭理他了。
得到了粮仓位置的沈娴并不确定这个消息是否属实——倒不是她怀疑庞统说假话,而是怕别人故意下套骗庞统,万一粮仓位置的消息是蔡瑁放出来的烟幕弹呢?庞统说他是在代替庞德公去州牧府探病刘表时无意间听到蔡夫人和蔡瑁的交谈,期间蔡瑁提到他想多调点人马去护着粮草,但蔡夫人不同意,她说原本兵力就被蔡瑁调走好多放去城外拦着郭嘉的军队,现在郭嘉又不进攻,那些人待在城外根本是吃白饭的浪费钱,她手头都没有能用的人了。
庞统说他看到蔡瑁听到蔡夫人这话时,脸上一副想要晕倒的表情,他没再多跟蔡夫人废话,直接转身走了,蔡夫人在后面追了他半天都没能叫住他。
其实沈娴很懂蔡瑁的心里,就跟她面对刘璋时一样一样的想法。
貂蝉在诸葛亮家外的小路上等沈娴,见沈娴出来后,她走上前抖开披风把沈娴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夜里凉,主公注意身体,你现在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不能大意。”
把沈娴裹成个球后,貂蝉随手从荷包中拿了一粒肉干塞进沈娴的嘴里。
谢天谢地,沈娴终于摆脱了孕吐,进入了“看什么都想吃”的阶段,前两天她去水镜先生家拜访,临出门的时候还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水镜先生养的鹿,那往外冒绿光的眼神把小鹿吓得当场窜回角落里面瑟瑟发抖。
单纯善良的小鹿完全不明白为何前两天还一脸慈祥喂它吃草的人今天看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盘烤鹿肉,难道她之前那么认真地喂养自己都是为了日后养肥可以宰了吃?
人类真可怕,小鹿啃了一大口明党参压惊。
夜色如水,星光倒悬,天幕下呈现出的乡村夜景让沈娴难得心中平静了一些,她扶着貂蝉的胳膊边走边说:“我有件事情想要托付给你。”
这件事情经过了沈娴的深思熟虑后决定,除了貂蝉,她在襄阳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包括那帮走一个丢一个的司礼卫们。
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甭管是真的被困住了来不了还是其他什么理由。
“主公请说。”貂蝉语气淡淡的:“我原本就是您的手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一定全力以赴。”
“很好,”沈娴点点头,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你把这封信带去当阳交给郭奉孝。”
貂蝉微微一愣,她看着沈娴:“主公?你……”
“嘘,”沈娴用食指抵着唇:“这里面写了襄阳粮草的存放地点,应该是真的,不过我需要进一步查证一下。”
“主公……你要自己去?!”貂蝉瞪圆了眼睛。
美人就是美人,眼睛瞪圆了好好看啊。沈娴看着貂蝉的脸,心中感叹。
沈娴并没有直接回答貂蝉的话:“你去做就是了,那些司礼卫跑出去了都没有再回来过,我暂时不相信他们了。”
貂蝉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娴又道:“不过这个任务很危险,如果真的是蔡德珪设了局再抓奸细,你可能会被一起抓进去。”
“还愿意去吗?”沈娴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貂蝉。
良久,貂蝉接过了信,放入贴身的衣兜中,她点点头:“主公放心,就算蔡德珪封锁了整座襄阳城,我还是能出得去。”
月光下貂蝉的笑容十分温柔:“当年董贼封锁了长安,我尚且能带着玲绮去找温侯,他蔡德珪区区一个校尉,又算得了什么?”
沈娴知道貂蝉这话有很大程度是在安慰她,那时貂蝉能顺利离开,是因为有贾诩和杨彪为她保驾护航,今天呢?襄阳城里还有谁能帮貂蝉一把,让她安全离开的?
等等,沈娴眯起了眼睛。
似乎……可以试试这么做,反正已经在冒险了,多一点和少一点又有什么分别?
刘琦走到被风吹开的窗户边,他两只手搭在窗户上,却没有立即将其关上,而是保持着姿势站在窗前看着襄阳月下的夜景。
襄阳城被宵禁很久了,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是偶尔有排列整齐的士兵们举着枪巡逻路过。看了一会儿,刘琦轻轻叹了口气,他将窗户关牢,再一转身,忽然看到了一个女人坐在他之前的位置上,抬手捧起一卷书简低头观看。
“你——”刘琦被吓了一跳,他刚想大叫,就被一个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巴,所有的声音都隔断在了喉咙里面。
沈娴放下竹简,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刘琦:“大公子,别害怕,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我们有求于你。”
这是求人的态度?刘琦无语,但他却不敢说出来,因为他背后那人用一把锋锐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
“你们是谁?”刘琦决定开门见山:“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恐怕你们要失望了,我没什么权势……”
“你可能认识我,”沈娴打断了刘琦的话,她淡淡道:“在下益州刘商羽。”
刘琦上一秒还想问刘商羽是哪根葱,下一秒忽然卡壳了般:“刘商羽?益州……不,太尉大人?!”
沈娴慢条斯理道:“是我。”
为了增加可信度,沈娴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了自己的官印。
益州牧和广汉侯的印鉴一直在蔡琰手中,但太尉的紫绶金印却被沈娴带了出来。
“不信?”看着刘琦那副被雷劈了的样子,沈娴拽过一张宣纸,她把官印按了红泥后在宣纸尾端轻轻扣下了一个红戳,然后沈娴举着宣纸对刘琦示意:“这张纸送你了,你想往上面写点什么?饶你一命怎么样?”
刘琦战战兢兢地坐在沈娴对面,他没想到权倾天下的刘太尉是个这么漂亮的年轻女人,于是局促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貂蝉一直站在刘琦的身后,准备在刘琦对沈娴做出什么不利举动时忽然制住他,令他丧失行动能力。
两厢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刘琦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太尉大人深夜前来……于理不合吧?”
“关键时刻,说这些就迂腐了,”沈娴微微一笑,直白道:“我是来与大公子谈合作的。”
“合作?”刘琦苦笑一声:“大家都去跟二弟合作了,哪里轮的上我?”
沈娴看着这个面露苦闷的年轻人,忽然道:“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刘琦摇摇头:“我不是那块料……虽然二弟也不是,但他有蔡家,我却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有个贾诩还被蔡瑁抓走关起来了,刘琦觉得自己简直前途无亮。
不过没关系,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很快南阳就要被沈娴攻占,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不过说到沈娴,刘琦忍不住瞄了一眼她精致的面容:“刘大人,您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沈娴知道刘琦问的是她为何会在襄阳,在敌营里。
想了想,沈娴说道:“大公子,你想活下去吗?”
没等刘琦说话,她继续道:“襄阳城破后,不管是你的继母、你的弟弟,还是蔡德珪……我都不会留他们。”
刘琦被沈娴话中轻描淡写的冷意刺激到,他悄悄打了个寒噤。
“但是你……”沈娴饶有兴趣地看着刘琦:“我可以给你指条生路。”
刘琦轻轻道:“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沈娴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封好的信放在桌案上推向刘琦:“我是来谈合作的。”
“你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了,如果你不想在他去世之后被弟弟和继母干掉,还是思考一下自己的前程问题比较好。”
刘琦心乱如麻。他虽然依旧居住在州牧府中,但府里的人已经全被蔡夫人和蔡瑁换过一轮,除了那几个从小跟随他的仆人之外,再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大家明着称他一声大公子,暗地里谁都没把他当回事。
刘表病重,刘琦只在前几天去看过,现在根本连他的院子都进不去。
虽然刘表没有被软禁,但情况也差不多了。
有的时候刘琦甚至怀疑刘表已经去世了,只是被蔡夫人压着秘不发丧罢了。
一开始刘琦还很恐惧,惧怕那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掉落下来的利剑,但一段时间之后,刘琦却淡然了,他觉得反正也是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安静了很久,刘琦慢慢地伸出手,按在了沈娴推过来的那封密信上,他仰起头看着沈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刘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母亲将府中的所有人都换过了,我能力有限,”刘琦说道:“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刘琦没有问沈娴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他合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等等,这些问题在刘琦看来完全没意义。
刘琦只知道,在他已经放弃一切的时候,沈娴来到了他面前,她给了他一个机会,至于这个机会带来的结果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都无所谓。
反正情况已经不能变得更坏了。
刘琦忽然很想赌一场,反正他爹要死不死的,南阳这地方将来也不会归了他,没什么好留恋的。
沈娴摇摇头,她刚想说没关系,这个忙只有你能帮上,忽然窗外传来了三声沉闷的钟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刘琦猛地站了起来,貂蝉瞬间蹂身而上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
“怎么了?”沈娴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儿。
刘琦做出投降的姿势,他惊恐地看着沈娴:“这是岗哨传来的信号,代表……有人入侵!”
沈娴:……???
“是、是你们吗?”刘琦看着沈娴双手按着桌面缓缓站起来走到窗边,这时他才发现沈娴竟然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外面有喧哗声渐渐传来,大街上的火把如星光般依次闪烁而起,很快在沈娴的视线之中,整座襄阳城都亮了起来,无数的士兵们向着城楼的方向集结而去。
沈娴辨认了一下方向,那是襄阳的南城门。
貂蝉押着刘琦走到窗边,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沈娴:“主公?”
沈娴缓慢地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从南方来打襄阳的只能是他们的人,但这次行动之前郭嘉根本没有把消息传到沈娴手上,可能是被蔡瑁截获了,也可能是郭嘉没有说。
后一种沈娴可以等战后找郭嘉算账,但如果是前一种……蔡瑁一定会布下陷阱。
“去看看。”沈娴低声对貂蝉说道:“带上大公子,让他乖一点。”
注意到貂蝉打量自己的目光,刘琦觉得浑身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