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和马日磾的会面有些奇异,人群之中沈娴还未开口,马日磾便一眼望了过来,老爷子微微一怔,目光锁定沈娴不动了。
沈娴见马日磾已经认出了她,便不再故弄玄虚,她风度翩翩地摇了摇扇子,恭恭敬敬对马日磾拱手作揖道:“大人。”
马日磾习惯性地顺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将沈娴从头打量到尾,看得沈娴差点炸毛,他老人家才慢腾腾地问道:“刘使君,扬州好玩吗?”
不愧是位列三公的太尉,马老爷子果然气场十足,沈娴来之前当着郭嘉的面说得信誓旦旦的,然而真的看见这位后又开始无端心慌,她一时摸不清楚马日磾的段数,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续几句,同时没话找话以防冷场:“好玩好玩,风景不错……大人您看起来好像见过晚辈的样子?”
马日磾轻哼一声:“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沈娴顿时郁卒了,心道马大人您就算随口一说也别这么敷衍啊,这是夸我长得帅呢?还是说我爹长得漂亮?怎么看我跟刘焉都不是很像吧!
当然沈娴这话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只得尴尬地笑笑:“啊,是嘛,哈哈哈。”
马日磾没接腔,他默默地瞥了沈娴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沈娴的错觉,她好像看见了老头子的大眼白。
果然还是冷场了,沈娴站在马日磾身边尴尬地搓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这时马太尉又哼了一声,他慢悠悠说道:“现在的小姑娘啊,总喜欢穿个男装上街骗骗人,你说你们能骗得到谁?谁这么傻,嗯?”
沈娴条件反射地回答:“孙伯符啊。”
答完之后沈娴忽然觉得不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已经迟了。
马日磾愣了愣,看向沈娴的目光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沈娴陪着笑脸低声说道:“大人您别介意,晚辈说错话了,恕罪,恕罪。”
沈娴面上不显露,心中却在咆哮。她有两个问题亟待解答。
第一,老爷子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的,难道自己的变装真的那么糟糕谁都能看出来?
第二,老爷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不会也清楚此时寿春坊间广为流传的“小娘子、益州来使与孙伯符的三角恋”八卦吧?
沈娴最怕第二条,如果马日磾只是觉得沈娴无礼那还好说,可老爷子要是真的误会了她和郭嘉、孙策的关系,那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世英名毁得透透的。
莫、莫慌,先验证第一条。沈娴定了定神,她哗地撑开折扇,对着迎面走来的一个臂挎花篮衣裙款款的姑娘抛了个眉眼。
姑娘脸一红,垂下头快步向前走,在与沈娴擦肩而过时,她忽然从花篮中摘出一朵怒放的秋菊抛到了沈娴身上。
沈娴手忙脚乱地接住菊花,只觉得哭笑不得,她茫然地盯着姑娘远去的纤细背影,实在是吃不准这丢一朵菊花是什么意思。
姑娘踩着小碎步跑了几步后,还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了看沈娴,见沈娴正手持花朵一脸“深情”地凝望着自己,顿时羞得面颊绯红,跺了跺脚闪入树林当中。
沈娴:“……”
马日磾:“……哼。”
不管是菊花还是狗尾巴草,既然姑娘扔花了,就说明人家对沈娴的男装打扮一见钟情,这完全能证明沈娴不仅没有露馅,还装的十分成功。
所以第一个问题解决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再验证重要的第二条,这有些难度,该怎么向老爷子解释“子婳”这个身份是沈娴为了方便行事才装出来欺骗袁术的,只是一不小心编的有些夸张了?
就在沈娴发愁的时候,迎面走来的那俩人好像很眼熟哦?
周瑜率先做出反应,他把孙尚香放在地上,对着马日磾作了一揖,然后便站在孙策身边不言不语了。
孙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瞪沈娴,他对马日磾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大人,您也来赏花?”
“出门转转。”马日磾眯起眼睛:“总是在屋中待着,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沈娴戳在马日磾身后对孙策和周瑜挤眉弄眼。
“口歪眼斜成何体统!”马日磾忽然重重地跺了一下自己的拐杖,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娴:“有什么话你不能直说!老夫拦着你了吗?”
沈娴受到了惊吓,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就是想说这两位是我的结结结拜兄长……”
不止沈娴受到了惊吓,就连孙策和周瑜也被忽然凶悍的马太尉吓了一跳。孙尚香扒在周瑜的腿上,先是好奇地仰头看了看沈娴,又把目光挪到了尚未退去无奈之意的马日磾脸上,然后她毫无征兆地一扁嘴,哭了。
马日磾:“……”
孙子孙女满地跑的马太尉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吓哭小孩子的天赋。
周瑜赶紧向马日磾告罪,他一把抱起孙尚香低声哄劝。沈娴则挠挠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对不住啊,咱家孩子没见过世面,胆儿小。”
“哼。”马日磾微微一晒:“这边来,动静闹得太大,都被发现了。”
“现在的孩子们一点儿都不稳重,办什么事还带着小娃娃,你当玩呢……”
沈娴和孙策一左一右地搀扶着马日磾,周瑜从后面看过去总觉得好像他们俩把老爷子给绑架了一样。
孙策微微往后仰,对沈娴比口型:“你怎么这副打扮!别忘了袁公路见过!”
沈娴也往后仰了仰:“我怕我女装根本出不了门!你的粉丝们太疯狂了……而且谁知道老爷子知不知道我是女的!”
孙策被沈娴的话绕得有点晕,所以重点就抓错了:“什么是粉丝?”
沈娴忽然觉得有些饿,于是她干脆比了这样一句口型:“一种可以吃的面食!”
孙策摸了摸肚子:“我也好饿啊……想吃大闸蟹。”
“洞庭湖的大闸蟹可好吃了!”沈娴笑眯眯的:“本来想给你带点的,但是时间太长就坏了,所以没带。”
“你不会带活的吗?养两只螃蟹很难么?”孙策顿时不满了:“你就是忘记我了承认吧!”
“给你带活的又怎样?你也不会做啊!”沈娴耸耸肩膀:“大闸蟹要吃正宗的,还得请人家现宰,有空带你去吃。”
孙策无理取闹:“我现在就想吃!”
沈娴还未回答,马日磾忽然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老夫现在就请孙公子你去吃大闸蟹。”
沈娴和孙策面面相觑,十分尴尬。这俩熊孩子不知道何时把话题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也不知道何时把口型说了出来。
周瑜已经不忍直视沈娴和孙策了,他趁机教育孙权:“以后说话要注意,要分场合、过脑子,否则很不礼貌的,看见没,那俩就是反面典型。”
孙权使劲儿点头,深以为然:“看见了!”
孙尚香扑腾着胳膊笑了:“发面点心!”
沈娴和孙策愈发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塘边一处热闹的酒楼中,几人在雅间里相对而坐。尽管郭嘉和赵云已经去拖住袁术了,但为了安全起见,沈娴还是把自己带出来的一半侍卫都放出去望风,准备一有动静立马就撤。
“时间紧迫,直接说吧。”马日磾开门见山:“你们来找老夫什么事?”
“袁公路不会甘心拱手让出扬州,而刘使君已在前来的路上,二者必有一争,扬州局势瞬息万变。”沈娴微微一笑,起身抱拳道:“我等只想全身而退,还请大人帮忙指条明路。”
“明路?”马日磾微微一晒:“刘使君以为老夫为何留在寿春?”
“因为您也走不了了。”沈娴轻声说道。
马日磾声音沙哑:“既然你知道,又为何来向老夫求明路?那能给老夫指条明路?”
沈娴似乎就在等马日磾这句话,她试探着说道:“既然我也求明路,大人也求明路,不如我们……一起?”
说这话时沈娴心中着实捏了把汗,然而郭嘉既然这样交代了,他总不会在大事上开玩笑吧?
马日磾诧异地盯着沈娴,似乎讶异于她的大胆和无礼,又好像对她的话若有所思。只见老爷子就那么呆呆地看了好半天,沈娴也不敢乱动,只得安安静静地垂下头任由马日磾看着。
孙策跟周瑜咬耳朵:“她什么意思?”
“大概是郭奉孝的意思。”周瑜对孙策比口型:“他们在为你讨一个名正言顺离开的理由。”
这年头推崇的是从一而终,大家选定一个主公后,除非他死,否则都是要跟着一条路走到黑的。也不是说不能中途换人,比如荀彧就从袁绍那跳槽到了沈娴那,再比如吕布已经跳了两回槽,第三次正在准备中。可为什么大家都骂吕布三姓家奴,却没人说荀彧朝三暮四呢?
因为颍川一系在帮助袁绍拿下冀州的战争中出了大力气,过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干活了却不给工资,这谁愿意啊?
冀州派与汝南派斗得你死我活,颍川派想斗都斗不起来,继续留在袁绍那里也没什么大发展,倒不如就此抽身。
况且荀彧虽然走了,他也没试图在走前先把前老板咔嚓掉,大家好聚好散。
再看吕布,丁原对吕布十分亲密,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但吕布还是因为董卓的引诱而毫不犹豫地杀害了他。别管这个引诱是高官还是厚禄还是其他的,为钱杀人都让大家所不齿。
杀一次丁原也就算了,当吕布第二次对着董卓举起屠刀时,哪怕他怀揣着小皇帝的衣带诏,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其他人心中还是会惧怕吕布而不敢收留他,谁也不想自己哪天在睡梦中就被下属给砍死了。
综上所述,跳槽可以,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还得让这理由流传出去。要不然你前脚拍屁股走人了,后脚你的前老板怀恨在心,很可能会编排你一通无中生有的东西,败坏你的名声,让你走哪儿都招人骂。
孙策其实蛮符合跳槽的条件的,他爹孙坚除了一时鬼迷心窍偷藏玉玺之外,其他时候都对袁术忠心耿耿,为袁术策马征战打地盘,最后还死在了打地盘的路上。
照理说孙坚死后,孙策应该被委以重任。然而袁术这人总是嫉妒别人的才能,孙坚活着的时候他嫉妒孙坚,孙坚死了他嫉妒孙策,一边假惺惺地安慰孙策一边毫不客气地收走了孙坚的旧部,一边感叹为啥孙策不是他亲儿子一边派孙策不带一兵一卒去打刘繇,摆明了让人家去送死,无耻又贪婪的嘴脸令人发指。
总之袁术横竖就是跟孙家人过不去。
过不去正好,这还就是沈娴想要的,袁术越是逼迫孙策和吴夫人这家孤儿寡母,将来孙策脱离袁术就越气理直气,越没人敢说闲话。
保险起见,在宣传“袁术是个小心眼容不下人逼走孙策的大撒比”的时候,也要适当地传播一下孙策被逼迫得十分无奈、不得已才离开的惨样,越惨越好,要争取博得大家的同情心,在舆论上占据制高点,在道德上踩死袁公路。而且孙策的惨样不能由他自己说,为了提高可信度,这个传播者最好是那种德高望重、位高权重、身高体重……呸!总之就是这种人来宣传。
放眼望去,这不正好有一个人在嘛。
“可以啊。”马日磾眯起眼睛笑了笑:“但刘使君,老夫也有要求。”
沈娴恭恭敬敬道:“您请说。”
“老夫的符节被袁公路夺走了。”马日磾自嘲地笑笑,“人也被他软禁,没法离开寿春。”
沈娴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我去给您偷出来?”
周瑜默默地从后面踢了沈娴一脚。
马日磾已经被折腾得没脾气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夫不打算给你们年轻人添麻烦,但请将来刘使君肃清扬州之后,别忘了来接老夫就行了。”
刚才还在烦恼该怎么把这个老头子一起带出寿春的沈娴现在对他肃然起敬:“您老……”
“不用多言。”马日磾淡淡道:“做你们该做的就好,袁公路不敢动老夫,待在哪里都一样。”
马日磾提笔给刘繇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马日磾以朝廷的名义请沈娴他们帮助刘繇抗击袁术,让刘繇见到孙策后不至于喊打喊杀。末了老爷子摸出了太尉的官印,在信的右下角狠狠盖上了一个红戳。
“走吧。”马日磾深深地看着沈娴:“刘使君,万事当心。”
“您老放心。”沈娴接过信笺认真道:“我会回来的。”
周瑜牵着孙权,孙策抱着孙尚香,沈娴握着信,三人走在一条两边种满桂花树的小路上。
“到手了。”沈娴把信递给孙策:“你从丹阳借到兵马之后,把这封信给刘正礼送去,然后我们就可以用帮刘正礼开地盘的借口转头去打豫章、会稽二郡。”
“两边欺瞒,你倒是胆子大。”周瑜无奈地说道:“这要是被发现了……”
“发现了又怎样?”沈娴一副啥都不在乎的痞子架势:“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宁愿撑死也不愿意饿死,谁管那么多。”
扬州不会是袁术的,但也不会是刘繇的,沈娴计划了那么久,为此她还特意跑来深入敌营,怎么可能把地盘拱手让人。
孙策把信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转了好几圈后忽然说道:“我得先拿庐江。”
周瑜和沈娴一愣,两人对视一眼,这事情显然在大家的计划之外,周瑜赶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打刘正礼么?”
“袁公路昨晚上找我密谈了。”孙策显得有点烦躁:“他出兵要粮食,庐江太守陆季宁不给他送粮,他生气了就要打人家。”
沈娴简直无语,不给粮食就打人,这袁术比她还不靠谱。
“等等,你不能动庐江。”周瑜握住了孙策的胳膊,他一脸严肃道:“至少现在不行……袁公路有说什么时候让你走么?”
孙策并没有回答周瑜的提问,他沉默片刻后一脸期待地说道:“可是我想先把庐江打下来啊。”
“你打不下来。”对于不听劝的熊孩子,周瑜表示十分头疼:“陆大人政绩斐然,在庐江有很高的声望,那里上下一心共同抗拒袁公路,是块硬骨头,你何苦要替他去啃。”
“为什么想打庐江啊?”沈娴不理解地问道。这时候她想起来为什么自己觉得陆康这名字熟悉了,这人是陆逊的叔祖父啊。
提起这事儿孙策就生气,他控诉道:“陆季宁看不起我!以前我去拜访他,他只派了主簿跟我见面,自己都不出来见我!”
呃……沈娴思考了一下孙策去拜访陆康的时间,她询问地看向周瑜,周瑜微微摇头,表示至少在他们回到寿春的这段日子里孙策没有离开过。
不是这段时间,那就是以前咯?想到孙策跟随孙坚从长沙出来一路打到洛阳,再从洛阳打去襄阳,当中就没停下来过……沈娴面无表情地问道:“来吧大哥,说实话,当时你几岁?”
人家陆康堂堂庐江太守,陆氏族长,日理万机,肯见一个小屁孩才有鬼了好吗!派主簿出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孙策脸色一僵,他梗着脖子嘴硬:“你管我,你跟谁一家的!”
“跟你一家!”沈娴见好就收,她拍拍孙策的肩膀安慰道:“看开一点啦大哥,他们读书人大部分都看不起我们打仗的,你看公达就天天鄙视我呢。”
周瑜觉得自己膝盖好像中了一箭。
“这又不一样!”孙策十分倔强:“总之他看不起我,我就想揍他。”
“你现在揍他多不过瘾啊!”沈娴开启了大忽悠的模式:“等将来把扬州全拿下了,就剩他一个庐江,我们再把他包围起来,那时候你去揍他特别带劲儿。”
孙策怀疑地看着沈娴:“为什么?”
沈娴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她偷偷戳了戳周瑜。
周瑜面无表情地说道:“曾经他对你爱答不理,明天你就让他高攀不起,信我。”
孙策终于消停了,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懂了!”
虽然打消了孙策想揍陆康的念头,但袁术想揍陆康自己作死,沈娴就没法阻止了。
孙策摊开双手:“袁公路那边怎么交代?”
“这个容易。”周瑜揉了揉眉心:“就算袁公路让你攻打庐江,也得等你先借到人再说。”
“谁让袁公路不给我们兵马呢?”沈娴耸耸肩膀一脸遗憾:“等兵马到你手里后,你爱打谁就打谁,袁公路鞭长莫及,他管得着么?”
乖乖戳在周瑜身后听了半天的孙权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沈娴:“三姐,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对啊。”孙策一手握拳拍在掌心中:“三妹,你想到把咱娘偷出去的办法了吗?”
沈娴脸色一僵,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给我个具体时间。”
“最迟五日之后。”孙策微微皱眉:“有困难么?”
沈娴摇头:“没有,别担心,交给我吧,你带人先出城,然后我去接两位夫人,到时候我们在城东外的官道旁边汇合。”
周瑜问道:“奉孝他们怎么办?”
一旦沈娴带着两家人消失无踪,袁术立马就能猜到是益州使团搞的鬼,留在寿春的其他人可就危险了。
“没问题的。”沈娴轻轻说道:“大家一起走还可能会被袁公路拦住,但若是分散行动……”
“没人能抓得住他们。”
“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的想法啊?”孙策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娴:“你这么神神秘秘我很好奇呀。”
不知想起了什么,沈娴面无表情地瞥了孙策一眼,她语气阴沉道:“大哥,你不会想知道的。”
五天很快就过去了,孙策和周瑜离开的那一日,是个万里艳阳的大晴天,袁术还带了一干手下来给二人践行。
相比于袁术这边站了整整齐齐好几排的大小官员们,孙策和周瑜的身后只有蔫头蔫脑的十几个家丁。杨弘的目光锥子一般在家丁们的脸上戳来戳去,那架势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扣下来,就让孙策和周瑜俩人净身出户。然而袁术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他再抠门也不能让孙策一个人都不带走,否则就俩人可怜兮兮地去了丹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逃难的呢,袁术脸上也无光啊。
袁术像模像样地给孙策斟满了一杯酒,二人一饮而尽。
“贤侄,一路顺风。”袁术拍拍孙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放心去吧,家里这边有我帮你照顾着,不会出问题的。”
孙策像是没听懂袁术的威胁,他点点头笑道:“那就麻烦大人了。”
孙策与周瑜翻身上马,带着家丁们绝尘而去。
袁术背着手目送这一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官道上,他轻轻叹了口气。
“主公。”杨弘凑过来低声说道:“要不然……”
“不必了。”袁术摇摇头:“这样就够了。”
杨弘对着袁术作了一揖后缓缓退下,他低垂的眼眸中流转着一抹谁也看不见的阴狠目光。
就在袁术送别孙策的时候,沈娴穿着一身粉嫩的小丫鬟装束,驾着大马车来到了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们看了沈娴的路引后不放她出城:“回去回去!”
“为什么不让我走!”沈娴怒道,她插着腰气势汹汹地跟士兵吵架:“闪开!我还有事儿你耽搁不起!”
“不为什么。”士兵摸了摸下巴,猥琐地一笑:“小娘子,就凭你是益州人,我们这里,有进无出,有来无回。”
沈娴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露出了焦急的样子,她咬着嘴唇回头看看,见大街上繁华依旧,没什么异常,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继续跟士兵吵架:“总之你赶紧给我让开!你想要什么?够了吗?”
沈娴边说边把装得满满一袋的荷包扔进了士兵的怀里面:“快点让开放我走啊!”
“姑娘,我要是放你走了,那回头我就得进去了。”士兵毫不客气地把荷包揣入袖中,他单手拄着枪,懒懒地跟沈娴打太极:“钱我收了,你还是回去吧,别等我动手把你抓起来……大爷我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哦。”
“你!”沈娴气得涨红了脸:“你无耻!”
士兵哈哈大笑:“哟,骂的还挺好听的,再来一句?”
“怎么回事!”这时忽然有人分开围观的人群走了进来,士兵一见来人,立马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公子,这小娘子硬要出城去……”
是袁耀和孙权。
袁耀看见红着眼圈的沈娴,愕然道:“姐姐,怎么是你?”
“我……”面对袁耀,沈娴之前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儿完全不见了,她就像是个小媳妇般扭扭捏捏的:“公、公子出门去了,我……我听说孙郎他……”
沈娴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然而袁耀竟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凑上前低声问道:“姐姐,你是想去找孙伯符?”
沈娴点点头。
袁耀又问道:“益州那个郭……郭奉孝不在?”
沈娴满脸焦急道:“公子去酒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还等什么!”袁耀蹦了起来:“赶紧走啊!”
袁耀边说边推着沈娴坐进马车里面:“我带你去——仲谋快来帮个忙!”
孙权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在士兵们目瞪口呆地注视之下坐上了马车。
“等等公子!”士兵们赶忙拦在了马车前面:“您不能这么做!大人下过命令……”
“要令牌是吗?”袁耀不耐烦地扯下了腰间的令牌扔给士兵:“滚!别挡路!”
“那、那是孙……”士兵们吓得手足无措,有些有眼力劲儿地则准备跑去报告上司,却被袁耀厉声喝止,他抄起马鞭狠狠一甩,发出了啪|啪的响声:“有小爷在,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去去就回,滚开!”
士兵们拿这位爷没办法,只得哆哆嗦嗦地闪到一边,任由袁耀驾着马车冲出了城门。
“怎么办?”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决定还是不去报告此事了。人都走了,而且袁公子说了一会儿就回来,要是让上面知道他们私自把人放出城,公子是肯定不会有事的,可小兵们就不一样了。
没过一会儿,怒气冲冲的郭嘉骑着马奔到了城门口,他身后还追着一脸菜色的赵云。
“先生,”赵云扯住了郭嘉的衣袖:“您消消气儿,是我管教不严。”
“好大的胆子!”郭嘉怒道:“她要造|反吗!”
“属下一定把她追回来。”赵云焦急地说道:“还请公子给我一点时间……”
“谁知道你们兄妹是不是串通好了!”郭嘉一把甩开赵云的手:“我亲自去追!”
士兵还没来得及阻拦,就听见郭嘉冷冰冰道:“敢问这位军爷,刚才是否有一姑娘驾车出城去了?”
“有啊。”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他茫然地点点头:“还是我们公子给送出去的——”
旁边的士兵一把捂住了小伙伴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郭嘉冷笑道:“袁公子真是好侠义的心肠啊,帮着其他人诱拐我家姬妾!”
士兵心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戴绿帽子是每个男人都明白的痛,于是士兵只得对郭嘉陪着笑脸。
郭嘉继续说道:“回头在下一定好好与袁公说道说道,别以为我益州人都是好欺负的!”
郭嘉话音未落,他抬手一甩马鞭,冲出了城门。
“先生!你身体不好主公不让你骑快马,先生——”赵云追在郭嘉屁股后面嘶声裂肺地喊道。
“哎哎!你们不能走!”士兵还想阻拦,被小伙伴们扯住了。
“算啦。”小伙伴摇摇头:“人家小妾跑了还不让追回来吗?”
士兵还在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呀!”小伙伴猛敲士兵的脑袋:“那小娘子是公子放跑的!回头这事要是闹到了主公面前,不定怎么掰扯呢,我们这种小鱼虾还是不要插手大人物的事情了,当心被顶缸!”
被小伙伴一吓唬,士兵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他摸了摸怀里面鼓囊囊的荷包,觉得凭白得了这么多银钱,也算是值当了。
只是士兵心中还有一个小疑惑:那小娘子要逃家,难道不是东西带的越少越容易跑吗?她怎么驾了辆那么大的马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