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沈娴拎着衣带对赵云抖了抖。
赵云摇头:“并不知道,刘大人交给我后,我从未私自拆封过。”
“我不是怀疑你。”沈娴把衣带摊开在桌案上铺平,纤细的指间顺着墨渍慢慢下滑,她低声解释道:“这是封诏书……是陛下秘密交给刘大人的圣旨。”
“陛下命刘大人发兵长安,对付吕奉先。”
沈娴话音未落,她身后便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赵云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嘉披着件皱巴巴的披风从里间满身酒气地走了出来。郭嘉在沈娴身后站定,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二人,俯下身一手按着沈娴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把衣带诏直接抽走了:“主公我头晕,扶一下。”
郭嘉贴过来的一瞬间沈娴忽然觉得自己背后发毛,但看郭嘉十分坦然的样子,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儿,想了想,干脆就没管。
但赵云的表情却有些诡异。
郭嘉靠着沈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衣带诏的内容,在他把诏书放回桌案上后,沈娴问道:“什么想法么?”
“没什么想法。”郭嘉打了个哈欠:“你知道这封诏书是怎么送到刘伯安手上的吗?”
“难道你知道?”沈娴回头看他。
“就为了这封诏书,”郭嘉冰凉地笑了笑:“公孙伯珪和刘伯安原本就不怎么和睦的关系直接破裂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赵云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敢问先生,此话怎讲?”
“大约是因为吕奉先先反丁建阳,再杀董仲颖,虽说第二次是被皇室有目的地策反,但此人频频背叛原主的行为让陛下很没有安全感,再加上吕奉先的独断专行让陛下很不满意,正好刘伯安的儿子在陛下身边当差,所以陛下就派刘公子偷偷离开长安,去幽州找刘伯安求救勤王。”郭嘉慢慢说道:“倒霉的是,刘公子在途径袁本初的领地时被其扣了下来。袁本初有没有发现这封衣带诏我并不知道,但他确实曾经以刘公子的性命相要挟,想要逼迫刘虞当他的傀儡皇帝,从而减轻吕奉先在司隶地区的威慑力。”
“虽然刘伯安拒不接受帝位,还曾经一度想躲去关外对袁本初表明自己的立场,但袁本初并没有对刘伯安翻脸。”沈娴想到了自己看过的一叠叠战报,在郭嘉的引导下她开始一点点思考这些事情间内在的联系:“称帝的事情已经很让公孙伯圭猜忌他了,更别说后来袁本初竟然把刘公子放回了幽州。”
郭嘉点点头:“袁本初对当今天子十分不满,他曾言陛下乃是董贼而立,且年幼无知并不能处理国事,便联合韩文节想废掉天子另立新帝,至少可以脱离当时董仲颖的掣肘。”
沈娴继续分析道:“刘公子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幽州,见到了刘伯安……也在公孙伯珪的心理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郭嘉唇畔勾起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沈娴明白了,这是袁绍的挑拨离间之计。牺牲区区一个刘公子袁绍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利益,但刘公子若是活下来却能引发公孙瓒与刘虞这关系原本就不牢固的两人间更深一层的猜忌,这事对袁绍有利极了,他何乐而不为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适当浇水施肥便能在不经意间长成参天大树。
更别说后来刘虞曾以穷兵黩武不利于百姓安定为由,驳回了公孙瓒想攻打袁绍为堂弟公孙越报仇的请求,愤怒的公孙瓒一气之下直接带着兵走了。
为了阻止公孙瓒的冲动行为,刘虞在后方偷着扣公孙瓒粮草。缺粮的公孙瓒也不写信回去骂刘虞背后捅刀子,他干脆公然对百姓进行打家劫舍的恶劣行径。很快消息便传到刘虞耳朵里,刘虞一向体恤百姓,他费了多大的心血才将穷困潦倒的幽州发展到了今天这般繁华的规模,自然受不了公孙瓒的行为。于是刘虞不敢再扣着公孙瓒的军备,公孙瓒短期内扳回一局。
这个时候的刘虞已经准备跟公孙瓒撕破脸皮了,他派了几万大军趁着公孙瓒和袁绍打得激烈的当口出兵偷袭。然而公孙瓒虽然某些方面很渣,但毕竟是一枚久经沙场的名将,手狠心黑绝不留情,刘虞这个从未带过兵的文职人员怎么打得过他?
公孙瓒顺风放火趁势而动,只带了区区几十位白马义从冲阵就破了刘虞的数万大军,最后把他逼入居庸县生生擒获。
赵云大概就是这时候离开幽州的,他在路上听到了刘虞被公孙瓒杀死屠灭满门的事情,若非带着刘虞最后的期望和委托,沈娴觉得赵云一定会掉头回去的,哪怕结果只有一个死亡,他也绝不会逃避,报仇也好收敛尸体也好,赵云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怎能忍心让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刘虞被公孙瓒曝尸荒野?
刘虞正是算到了这一点才会让赵云帮他把信送出去,一来可以保赵云一命,二来小皇帝的诏书可以安全送给另个一有能力履行它的人。
这并非是沈娴的猜测,而是有真凭实据的。赵云送来的包裹中除了一封衣带诏外,尚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薄薄的信纸,沈娴把信纸展开,看到那张纸上空荡荡的,只在末尾印了幽州牧与襄贲候两枚印鉴。
空白的纸上随便沈娴填什么东西都具有效力,这相当于刘虞给她开了一张无限额的支票。比如沈娴写上刘虞推荐她成为下一任幽州牧,当这封信送到小皇帝手里时,小皇帝若是要选择新任幽州牧,也得考虑一下在幽州十分具有影响力的刘虞的“临终意见”;再比如沈娴伪造一封刘虞的遗书,写上让刘虞的势力来幽州投奔沈娴,那些在刘虞死后被公孙瓒极力打压的幽州派说不定真的就跑来益州了。
用如此巨大的诱惑力来保证赵云的安全和衣带诏的完成,其实刘虞也是个蛮有魄力的人,就是心太软了。
沈娴没告诉赵云刘虞的信其实是空白的,她只是把信纸递给了郭嘉:“看看。”
郭嘉接过后随便瞥了一眼,慢慢睁大了眼睛,他感叹道:“还真是……”
赵云不清楚他们二人打什么哑谜,但该讲的都讲完了,他仿佛放下了一个重担般松了口气:“刘大人,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子龙你说。”沈娴笑了笑:“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我那些弟兄们都是好人,他们从我在常山时就追随我,后来一起去了白马义从,再后来哪怕是离开主公他们也坚定不移地跟着我。”赵云垂下头盯着酒杯中浮浮沉沉的透明花瓣,他的神色有些黯然:“但我不能再继续带领他们了,希望大人从此之后……能善待他们。”
沈娴干脆地说道:“我拒绝。”
赵云惊愕地看着沈娴。
“你自己的人当然要你自己护着,怎么能指望别人。”沈娴眨眨眼睛:“你想去哪儿?找公孙伯圭报仇吗?”
赵云缓慢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一个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保举他进入白马义从从此受到重用的伯乐,一个是他曾经选择效忠的主公,在这二者间进行抉择实在是太艰难了。但理智的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判断,赵云绝不是随波逐流的人,实际上在这件事当中,赵云觉得做错的人是公孙瓒,所以他选在了站在刘虞的一边,哪怕放弃高官厚禄离开家乡逃亡也在所不惜。
“但我不能再连累他们了。是我要救刘大人,也是我要反叛主公,其他人没必要跟着我一条道走到黑,他们值得去过更好的生活。”
郭嘉忽然问道:“在替他们下决定之前,你有没有问过他们的想法?”
赵云没想到郭嘉会忽然插嘴,他呆呆地摇头。
“既然你没问过,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是愿意留在益州跟着我家主公,还是愿意陪着你亡命天涯呢?”郭嘉冷笑一声:“你凭什么替他人做决定?你所做的决定就一定是好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讨论一下嘛,独断专行要不得。”
赵云很想说些什么反驳郭嘉的歪理,但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奉孝,”沈娴不赞同地瞥了郭嘉一眼:“你能婉转点吗?”
赵云:“……”心更塞了是怎么回事。
郭嘉一脸无辜:“主公你要相信,其实我平时都很婉转的。”
“总之,你来我这里,我十分欢迎,但你要是打着自己去逞能让我帮忙照顾兄弟的主意把人扔给我,那我才不会管他们呢。”沈娴微微抬起下巴看着赵云:“我还是那句话,自己的人自己管——你看西凉铁骑就是维佑在带,我从来不干涉他。”
郭嘉看着沈娴挺胸拔背的小模样心中笑了笑:主公你是不用费心西凉铁骑的发展和管理问题,你只需要镇住张绣,剩下的一切交给他就够了。
听了郭嘉和沈娴的话后,赵云虽然不能立马释怀,但至少也开始考虑别的想法了,他轻轻说道:“……那让我再想想。”
“成,你慢慢想。”沈娴拍拍赵云的肩膀:“但至少今天还是放松一下吧。”
把衣带诏和空白信妥善收好后,沈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带着赵云去参加宴会,郭嘉默默地跟在他俩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娴忽然停下脚步:“奉孝,你跟着我们干嘛?”
郭嘉眨眨眼睛:“一起去呀。”
“你今天不是值守么?”沈娴按住郭嘉的肩膀把他掉了个个,然后推着他走回了里间:“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逃避劳动是不对的哦。等会儿我派人给你送点饭菜过来,你吃的时候记得不要弄得到处都是。”
郭嘉:“……主公我已经成年了。”
沈娴停在了屏风边上,她注视着转过身用无奈的眼神看自己的郭嘉,忽然低声笑了:“其实……是因为放你出去了我绝对看不住你。”
“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在胡闹啊。”郭嘉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主公,豺狼不比虎豹好对付,你当心。”
沈娴愣了愣:“你把荀家比成虎豹?还是豺狼?”
郭嘉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一手捂脸一手把沈娴往屏风外面推:“主公你赶紧走吧,有些话你心里明白就好了不要说出来呀……”
接下来的一路上沈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几次拐弯的时候差点儿就撞到墙上了,看得赵云心惊胆战。
沈娴的大脑里一直在自动循环郭嘉的话。
“豺狼不比虎豹好对付……”
我还一直以为你跟文若是一伙的呢。沈娴默默地想,但随即她又释然了,即使私人关系再怎么好,郭嘉和荀彧终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郭嘉是典型的身负大才的寒门士子,而荀彧却是大家世族的代表,他们之间可以以个人的身份倾心相交,但当双方全都套上家族的锁套时,他们彼此之间是站在对立面上。
寒门想要的权利,从来都与世家的利益相冲突。
沈娴陷入了疑问之中:为什么我会这么相信荀家呢?同样都是世家大族,之前在面对天师道一脉时便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警惕的意味,可是对荀家却没有太多的忌惮,难道只是因为荀家的掌权人是荀彧?
相信荀彧或者荀攸并没有错,因为这两人有让人相信的理由,可是荀家呢?荀家是一个大家族,当中势力盘根错节,各方集结在一起共同拧成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不被任何个人的意志所左右,即使是荀彧也不行,掌控它的是荀氏共同的愿望,而这个愿望最终目的就是将家族发展壮大。所以当这个愿望与沈娴的思想相违背时,它会毫不犹豫地背弃沈娴,向着它所需要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只是一个荀家,这世上还有很多这样的家族,颍川陈氏、钟氏、郭氏,清河崔氏,汝南袁氏,弘农杨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这些世家大族之间互有交集,或为姻亲,或为师生,慢慢编织成一张透明的巨网,逐渐笼罩在了整个大汉朝的上空,到后来汉朝的皇帝们才惊恐地发现,他们的皇权已经不足以抑制住这些由他们自己亲手扶植起来帮助打天下定江山的世家了。
杀杀不了,灭灭不掉,还有被世家合起伙来反杀的可能,当皇帝憋屈到这份儿上,那真是没意思透了。
沈娴一路上想了好久,甚至脑补到了将来自己一统天下后究竟该如何处理皇权、世家和寒门三者间的关系,最直接的提现就是在选拔官员这个重要的问题上。
九品中正制是肯定不行的,看看曹魏的下场就知道了;察举制也是不行的,汉朝这么大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那就只剩下了科举制,这玩意儿算是从唐朝一直变相延续到了现代社会,存在这么长时间必定有它流传的理由。毕竟高考虽然看起来残酷,但对于寒门学子来说是唯一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不用靠着金钱、权势便能改变命运的公平机会。
然而一旦在东汉末年推行“高考”,势必会冲击到士族的权益,被虎豹豺狼们围起来恁死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沈娴既不想被恁死也不想被控制,该怎么做才能把反抗的力量压迫到最小……还是得好好想想。
“刘大人?刘大人?”赵云一脸担忧地在沈娴眼前晃着手,沈娴压根没什么反应,两眼发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娴是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来的,当时赵云还以为沈娴有什么事情,哪想她就傻站在原地不动弹了,等了好半天,赵云才终于确认沈娴是在发呆,搞得他哭笑不得。
赵云略微提高了声音:“刘大人!”
“啊……什么?”沈娴终于回过神来了:“抱歉子龙,我走神了……我们继续走吧。”
“您真的没事吗?”赵云的眉头微微皱起:“要不然今晚的宴会就算了。”
“那怎么行呢?”沈娴摇摇头:“已经通知了赴宴的人,现在应该都准备好了,这时候说算了岂不是浪费?我们走吧,我真的没事。”
只是脑洞开得太大没收回来而已啦……沈娴尴尬地笑笑,继续往前走。
……算了吧天下尚未统一,何须烦恼高考,什么虎豹豺狼,等站稳脚跟再说吧。
不过教育这种大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呢。
今晚的宴会虽说是沈娴做东宴请赵云和典韦,但实际上的主角却是荀彧。
这也是沈娴入主益州以来第一次广邀地方豪强齐聚一堂,照理说应该是一大盛事,但当这件“盛事”是发生在沈娴干掉她哥、把蜀郡太守下狱、还抓了成都县丞之后,就显得无比尴尬和讽刺了。
然而地方豪强没人敢不来,因为都知道沈娴的背后站着荀家和张家,一文一武牢牢帮她控制住益州的命脉,如果今天甩脸子不给沈娴面子,说不定任性的沈娴明天就带领西凉汉子们和益州水贼们轰隆隆开上门去了。
所以这场宴会上吃得最爽最开怀的人是典韦,其余人都各怀心事,尤其是那些豪强们,看着典韦吃得那么高兴他们就更加心塞了,都默默地腹诽为什么州牧大人还不赶紧说正事,还在陪着这个凶神恶煞的吃货啃肉拼酒,这是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其实之前一起拼酒的人还有个赵云,但赵云看出了沈娴今晚开宴会另有目的,便借口醉酒早早告辞了,临走时还被典韦说几句玩笑话。
“主公!爽快!我敬你是条汉子!”典韦干下一大碗酒后对沈娴哈哈大笑。
沈娴面颊绯红,眼神有些迷茫,她微微摇了摇头,让典韦的影子在瞳孔中聚成清晰的身影,然后才慢腾腾说道:“好说好说……你才是真汉子。”
其余人都是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就这么让她喝下去吗?”荀攸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你能在这时候去阻止她吗?”蔡琰无奈地叹口气。平时私下玩闹也就罢了,可当着这么多豪强的面,谁能不长眼地去下沈娴的面子啊!孙策和周瑜说不定敢,可惜这俩人一个都不在这里。
荀彧看着沈娴对典韦再次举杯,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个女版的郭嘉,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头疼:“我们应该担心一下主公的酒量和酒品。”
万一喝醉了开始胡说八道秃噜出一些不该说的事情,那乐子可就大发了。
张绣目瞪口呆地盯着沈娴跟典韦拼酒,他戳戳甘宁:“主公以前也是这么……豪爽吗?”
甘宁默默地摇头:“我没见她喝过酒。”
“哎,怕什么,喝醉了就让她去休息。”贾诩给自己满上一杯杏花酿,他深吸一口气嗅了嗅那股悠然飘来的甜香,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对面一众如坐针毡的豪强们,十分淡定地说道:“反正主公就没想着跟他们谈一句话。”
沈娴和典韦就这样你一碗我一碗旁若无人地干翻了八坛酒,最后典韦终于不敌,他一手端着空碗两眼一翻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空碗落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沈娴的目光随着那只碗转了好多圈后才停下来,她单手托腮,慢慢地将视线挪向典韦那庞大得几乎占满整张桌案的身躯,然后沈娴轻轻笑了笑,吩咐道:“送老典下去休息。”
张绣认命地站起来出去叫人,片刻之后四个人高马大的西凉汉子进来扶着典韦往外走去,临出门前他们对沈娴投去了饱含钦佩的目光。
沈娴得意地挑起嘴角。
豪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来眼去很久后终于推出了一个代表,正是今天被沈娴抓走的县丞妹妹的夫家人的族老,那老人大约五十来岁,他颤巍巍站起来对沈娴抱拳道:“州牧大人——”
“哦,对了。”沈娴漫不经心打断了族老的话,她对着族老笑笑,将视线落在右边的席位上:“给你们介绍一下。”
沈娴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她摔倒,蔡琰给一直立侍在沈娴身后的红袖使了个眼色,红袖便上前一步托住了沈娴的胳膊。沈娴拍了拍红袖的脸蛋,抓着她的手走到了荀彧身边:“这位是颍川荀氏文若,相信你们都应该知道……”
族老刚想说对我们都认识荀公子,然后再夸夸荀彧的才华,沈娴就十分不给面子地说道:“不认识也没关系,都过来认识认识吧,以后大家会经常打交道呢。”
沈娴一席话说得族老很心塞,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沈娴又说道:“实在抱歉,不胜酒力,先告辞了,你们聊。”
族老:“……”
州牧大人你找我们来根本不是想谈事情,你的目的就是羞辱我们吧!
沈娴表示自己很无辜,她是真的喝醉了。
沈娴都走了,豪强们认为自己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都纷纷起身打算告辞,但就在此时,荀彧却站起来抱拳道:“在下颍川荀氏文若,初来乍到,还望诸位今后多多关照。”
“诸位大人,怎么就都没喝完就要走呀?”甘宁一手支在膝盖上,一手拎着半壶酒,没什么坐相地半倚在桌案边笑道:“还是菜不合胃口了?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们主公说了,一定要让诸位,玩、得、尽、兴。”
偷偷瞄了一眼门口整整齐齐列队持|枪的西凉汉子们,大家齐齐打了个寒噤:到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简单的威慑,这特么是场鸿门宴啊!
沈娴老老实实地回到房间里面熄灯睡下,躺了一刻钟后,她忽然猛地坐了起来。
喝酒之前沈娴觉得自己是不会醉的,因为这个年代的酒并没有很高的酒精含量,比如杏花酿,它甜香温醇的口感更像是浓稠的果汁,再加上几杯酒下肚后,香气慢慢翻上来,让沈娴有一种飘飘然的舒服感觉,于是她就根本停不下来了。
喝着喝着,一碗又一碗,一坛又一坛……
沈娴一直跪坐在地上,跪得小腿发麻,她看见典韦喝醉了被抬下去还在心中嘲笑了他一番。直到沈娴站起来打算介绍一下荀彧,在起身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开始懵了。
……原来只要保持一个姿势坐着不动就不会醉吗?早知道就不站起来了,沈娴默默地想。然后她撑着发沉的脑袋使劲儿说出语速和语序都正常的话,在别人觉察到她真的醉了之前就撤退了。
醉了之后沈娴整个人都是如坠梦中的,非要具体描述她也形容不出来,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唯一印象深刻的感觉,就是浑身都轻飘飘的,简直分分钟就要飞上天当仙女去了。
想要上天的沈·仙女·娴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她憋了好半天还是爬了起来,穿外套拎披风,没惊动一个下人,自己默默地走出卧房开始在州牧府里面乱逛。
逛着逛着迷路了,也不知道逛去了哪里。这时沈娴忽然感觉耳边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乐声,于是她便循着乐声慢慢走。转过回廊后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片清波荡漾的水潭,潭中心伫立着一座精致的小亭子,亭中靠着一人,正在对月吹笛。听见沈娴的脚步声,那人慢慢转过脸来。
是脸色苍白的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