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在正殿里等沈娴来见他,但左等右等沈娴就是不出现,他渐渐地开始沉不住气了,脸上时不时会闪过烦躁的神情。董贵人挺着小肚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刘协身边,过一会儿就偷偷地看他一眼,低声说一些温言软语安抚刘协暴躁的情绪。
这么过了差不多一天之后,沈娴还是没有来向刘协请安,她不仅没来,还把正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全部带走了。
刘协大怒,非要出去看个究竟,瞧瞧沈娴到底在搞什么鬼。然而虎贲士兵们严格遵循王越老大的指示,任凭刘协把“藐视皇权”、“冒犯皇上”、“怀有二心”等大帽子接连不断地往下扣,他们就是死活不松口,冷漠点的干脆不搭理刘协,就握着枪面无表情如一根木桩子似的戳着;心软点的则语气婉转地请皇上回宫歇息,唠唠叨叨说外面太不安全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您可千万别出去啊!
刘协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场就要晕过去,被董贵人带着小宫女们拖回了内殿中。
“陛下,您别生气,”董贵人用她那双柔软的小手轻轻顺着刘协的胸口:“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也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
“这是保护还是□□?!”刘协愤怒地拍开了董贵人的手:“朕是皇帝!这座皇宫,这个天下,都是朕的!可是你看看现在!朕说什么,他们听吗?!”
自打董贵人入宫之后,刘协就十分宠爱她,连重话都没对她喊过一句,此时骤然被刘协拍开了手,对董贵人来说简直像是有一发滚雷在她心头轰然炸开,把她炸的目瞪口呆,再加上怀孕中的人容易多愁善感,即使是沈娴有时也会莫名其妙地埋怨郭嘉几句,更别说原本就心思敏感的董贵人了。
董贵人咬着嘴唇,鼻头一酸,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她一手按着小腹,一手揪着刘协的衣袖,怯生生地站在原地哭的梨花带雨,还挺好看。
这要是沈娴在场,早就跑过去哄妹子了;如果是平时的刘协,也会把董贵人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慰她几句。然而今天刘协异常的烦躁,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哪里还顾得上没事哭两声的董贵人?
于是刘协冷哼一声,甩袖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把董贵人一个人抛在了大厅里。
董贵人都绝望了,原本顺风顺水的她从来没被人像今天这样欺负过!一向不敢扼她锋芒的伏寿抢她的宫女和太监,一向把她当心头宝供着的刘协对她态度冷漠还打她,这让她满腹的委屈炸『毛』般疯狂发酵,使劲儿膨胀,最后终于压制不住爆了出来。
“让开!”董贵人单手叉腰,态度疯狂地怒喷守门的虎贲士兵们:“本宫才不要在伏寿这要什么没什么的破地方待着!”
士兵们态度良好地请娘娘回宫,千万别动气伤了身子,您可怀着龙胎呢。
“你们滚不滚?”董贵人深吸一口气:“不滚我就死在这!”
士兵们可以对愤怒的皇帝视而不见,可以对撒泼的董贵人嗤之以鼻,但却不敢不重视董贵人肚子里不知道是皇子还是公子皇家头胎。于是大家面面相觑后,不得已只能派人去了隔壁请沈娴来帮忙解决问题。
见士兵们终于有了别的反应,怀揣着免死金牌的董贵人开心了,她趾高气扬地指挥宫女们把软塌搬来放在门口,然后毫不客气地躺了上去,大有“你们不放我出去我就睡死在这儿”的意图。
从来不知道绵软娇小的董贵人还有这等撒泼不讲理的一面,一时之间士兵们都有些幻灭。要是伏寿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一定会嗤笑一声:董贵人若是没点小手段,怎么能从后宫脱颖而出,被刘协宠了这么长时间?
沈娴正托着下巴看伏寿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飞针绣花,细小的绣花针在她指间上下穿刺,灵活得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随着伏寿的动作,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在她手上的素帕间渐渐呈现出来。
“漂亮!”沈娴鼓了鼓掌:“你这技术真高,反正我是不会绣。”
“那是因为刘大人志不在此呀,”伏寿咬断了丝线,去拈另一根新的,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娴搭着话:“这块我绣好了送你怎么样?别嫌弃我手艺差。”
“哪有!”沈娴十分开心:“我觉得挺漂亮的啊,真的要送我吗?”
“当然。”伏寿失笑,她有时觉得沈娴就像个小孩子似的:“一块手帕而已,你想要我还可以做别的。”
就在俩人聊得开心的时候,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跑了进来:“殿下,大人,门口有个军爷……说……说有事请大人定夺……”
“你待着吧,我去看看。”沈娴帮伏寿掖了掖被角,站起身往外走。
“可能是陛下,”伏寿低声说道:“你要……当心。”
沈娴微微一笑:“我怕他做什么?”
看到沈娴出现,前来报信的士兵可算是松了口气,开始向她大倒苦水:“刘大人啊!您快去看看吧,兄弟们着不住啦,董贵人她……”
“董贵人怎么了?”士兵一提醒,沈娴才想起来刘协身边还跟着个刚刚怀孕的小美人,她一拍脑门叹道:“啧,忘了这茬了,该给他们留下几个人。”
“董贵人她在门口……”士兵实在说不出撒泼两个字,只得含糊带过:“属下怎么也劝不走,董贵人还威胁说如果不放她出去,她就要死在长秋殿。”
沈娴眉头一跳,心想这董贵人真是个小女孩,长安城即将打的天翻地覆了,她不在安全的地方躲着,还非想往外跑。
而且你死哪儿不好啊,非死人家伏寿的长秋殿。
董贵人眯着眼睛特别潇洒地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小宫女们战战兢兢地立侍两旁,时不时瞥一眼在他们看来凶神恶煞的士兵们,心中惧怕着自己会被带走杀掉。
沈娴来到正殿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刘大人!”士兵们纷纷给沈娴行礼,名字称呼喊得震天响,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期待沈娴的到来。
“这位娘娘,门口风大,咱有话进去说不?”沈娴走到董贵人面前站定,对她恭恭敬敬地弯腰拱了拱手。
董贵人睁开眼睛,看见沈娴面带微笑的脸,忽然觉得浑身发『毛』。
“本宫就不进去!”董贵人倔强地梗着脖子:“放本宫离开!”
“娘娘,陛下还在里面呢,您想去哪儿?”沈娴漫不经心地说道,她上前一步握住了董贵人的手,看似温柔实则态度强硬地把她托了起来,然后半拽半抱地把人弄进了殿里:“走吧,娘娘身子重不方便行动,让臣送您一程。”
“放我下来!你这个混蛋!”董贵人气急败坏地敲打着沈娴,可惜那小粉拳砸在身上还没有陆绩张嘴一口咬的疼,沈娴就当给她捶背了。
刘协听到动静后缓缓走出,端足了皇帝的范儿,却在看见沈娴和董贵人时愣了愣:“放肆!你放她下来!”
沈娴目不斜视地从刘协身边走过,把他无视了个彻底。
将董贵人抱去床边放好后,沈娴还顺手扯过被子给她兜头蒙上,盖住了她的尖叫声。做完这一切后,沈娴拍拍手,这才转过身看着刘协。
“陛下,”沈娴打量了一下刘协,发现他眼下带着隐隐的淤青,像是几天没睡觉了,还有些胡子拉碴的,看起来硬生生老了十岁,不由得对他心中同情:“您别担心,只要是在这座长秋殿里,臣保您『性』命无忧。”
“刘商羽,你究竟想做什么?”刘协双拳紧握,低声吼道:“你要朕的皇位吗?!”
“陛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您要对自己有信心啊。”沈娴微微一哂,低声说道:“况且这皇位,谁在乎?”
争夺一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帝国的皇位,面对一群虎豹豺狼似的世家大族,还有大大小小的军阀们虎视眈眈……
这破位置谁爱要谁要去。
沈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刘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抬腿踢碎了一个挺大的青花瓷落地瓶。
沈娴刚走到殿门口,一个年轻的士兵便从路上大呼小叫地冲进了长秋殿的前院中:“刘大人不好了!有人来了,王大人请您前去定夺!”
沈娴顿时觉得自己从军阀/诸侯变成了救火队员或者社区居委会的主任:后妃和皇帝闹情绪了寻死觅活,她老人家要去管一把;城中有人闹事,她老人家也要去管一把,这么下去那还得了?
“刘大人好得很!”沈娴斥道:“沉稳点,疯疯癫癫地当什么样子,王大人没教过你们礼仪吗!”
士兵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大人我是新来的……”
沈娴没好气儿地说道:“说重点!”
“是这样的刘大人——”
士兵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沈娴猛地回过头,看着貂蝉从树上轻飘飘地落地,对她行了一礼:“主公,我来说吧。属下先行一步,贾先生和郭先生的人马正在赶来的途中,太史将军已经带人去陈仓关请求支援了,相信不日就能抵达这里,长安之危很快可解,还请主公安心。”
貂蝉温柔的眉眼从沈娴脸上掠过,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您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请把这里交给属下,您放心去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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