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anetbsp;嘉庚)
小木匠到底还是拒绝了程寒的好意,尽管他此刻心思浮动,对这事儿,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向往——不管怎么说,他到底也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年郎。
但他终究还是做不到,特别是在见到顾蝉衣、并且确定情况之前。
那人是顾白果的姐姐,他不想让顾白果笑话。
程寒也只是这么一说,瞧见小木匠没有答应,便也不作强求,而是与小木匠随意聊起天来。
两人之前的交情算不得多深,但彼此却还算是意气相投,而程寒自从死去之后,性格大变,行事乖张不已,对于之前的人和事都有了不同的看法,放荡形骸,心中却苦闷得很,正想找一个关系不远不近之人倾述。
恰巧小木匠正好就是这么一人,于是谈天说地,感觉十分舒服。
小木匠年纪不大,但经历颇多,性子也沉稳淡定,带着几分老辣,又暗合一点天真,面对着眼前的活死人程寒,居然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对待,一视同仁,聊起生死之间的许多事情,饶有兴致。
两人便这般聊着,不多时,有女子上来奉茶,但她似乎对程寒有些敬畏,放下茶壶,斟满茶杯,便行礼离开。
小木匠正口渴,于是端起来就喝。
他因为出身粗鄙,并不懂得那茶的好坏,只晓得是花茶,喝起来满口生津,而随后,他瞧见程寒滴水未沾,不由得奇怪,说怎么不喝茶?
程寒听到之后,脸色突然狰狞起来,双目都要喷火,吓了小木匠一大跳。
好在程寒随后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道:“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这样一具腐朽的身体,五感跟生前截然不同,甚至相反,于你而言,这茶水清香浓醇,回味甘甜,但于我而言,却如同阴沟粪水一般恶臭难咽;同样的道理,你们觉得鲜甜可口的食物,在我口中的观感,却难吃得令人抓狂——可能你会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呢?对的,如你所猜想的一般,生肉、腐肉、血腥……一切让你觉得恶心的,都是我身体最渴望的选择!”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我连着吃了三只死老鼠,其中一条,还是半边身子都腐烂了的——十三,你能够理解我的感受么?明明很厌恶这样的东西,但我却控制不了自己……”
说这些话儿的时候,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程寒,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扭曲着,青筋如蚯蚓一般扭动,一股阴森恶臭,扑面而来。
小木匠却完全没有任何的恐惧,对他谈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他那一段宛如野狗的幼年时光,是他很不愿意与人提及的,甚至都不愿意去回忆。
但此刻,他却与程寒分享了出来。
随后,他告诉程寒,此时此刻的状态,只是暂时的,相信以他父亲的能力,绝对能够找到办法,帮助他重新回到以前的状态……
程寒听到,冷冷笑了两声,也不答话,而是转换了话题去。
小木匠知晓了程寒此刻的状况,绕开了雷区,两人相谈甚欢,程寒变得开朗起来,甚至还调笑小木匠是个“童子鸡”,并且眉飞色舞地跟小木匠讲起了男女之事来。
两人跟正常的狐朋狗友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很快就拉近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小木匠对于情事,多多少少抱着保守的态度,程寒则告诉他,说自己自从变成这个鬼样子之后,五感消退,唯一能够感受到自己存在于世的,可能就是这事儿了。
所以他才会在此长留,除了因为想忤逆他父亲之外,这个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他如同损友一般,给小木匠出了各种主意。
这里面的言语颇多出格之处,便不细谈,而不知不觉过了许久,这时却有人走上了楼来,低声说道:“爷,马园门楼子的老板来拜访了。”
程寒眉头一挑,说他来干嘛?怕我没钱给?
那人说道:“钱给够了,但对方非要过来,跟您聊两句,这儿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于情于理,我也拦不住啊。”
程寒此刻虽然性情大变,但到底还是讲道理的,虽然不喜,但终究还是点了头。
随后,那人将马园门楼子的老板带了过来,那是一个四尺多高的矮壮汉子,穿着富贵堂皇,笑容可掬,冲着程寒拱手,然后想请他借一步说话。
程寒屁股都没挪动一下,淡淡说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你又不是娘们,扭扭捏捏像啥话?”
小木匠瞧见那老板眼神飘忽,知晓他可能是顾忌自己,所以起身说道:“要不我回避一下?”
程寒却拦住了他,对老板说道:“这是我兄弟,你要讲快讲,不讲滚蛋。”
那老板给逼成这样,终于开口说了实话:“爷,刚才有人来通知我这儿,让我跟您说一句,您身边这位兄弟,是他们想要的人。所以呢,要么您将他给送走,大家相安无事,而要么就是他们攻进来,兵戈相向……”
他说得小心翼翼,眉头紧锁,脸都变成了苦瓜,而程寒却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说道:“你回去告诉叫你来的人,说要是不怕死,尽管来吧。”
那老板听到,如丧考妣地说道:“爷,您说得倒是轻松,但问题在于,那帮人跟您这儿一旦闹起来,我这小本买卖,恐怕是要遭殃了,您看这样,要不然你们出去聊一聊……”
程寒却伸了一下懒腰,斩钉截铁地说道:“损失多少,赔你多少,我这儿不够,渝城程兰亭负责。”
他倒是怕事儿不够热闹。
那老板瞧见他坚定的模样,差点儿都快哭了,不过他大概知晓跟前这位爷到底是什么背景,所以也没有办法直接赶人,哭丧着脸离开了。
楼下那帮女的也跟着撤了,整个熙春院都静悄悄的。
老板一走,小木匠便起身来,提出告辞,结果被程寒给拦住了。
他瞪着小木匠,说你不把我当朋友是么?
小木匠苦笑着,不知道怎么回应,而程寒却反过来宽慰他,说你别担心,打坏了东西,有我那混账老子掏钱赔,至于来的高手,有屋顶上那人应付着,你什么都不要急,站在二楼观风景,看一出好戏吧。
小木匠听了,虽然觉得不妥,但如果有程寒所说的那高手帮忙,只要是让对方损失一点儿人手,他说不定就能够逃脱出锦官城去。
到时候他再将身上的诅咒印记给化解了,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谁也拿不住他。
所以他只有耐下性子来等待。
差不多过了两刻钟左右,门外就有动静了,但来的人却有些出人意料。
院子外面,有人报上名号:“青城山李金蝉(锦屏道人),请里面的客人出来一见。”
听到这招呼,小木匠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窗边,朝着院子门口望去,瞧见灯笼之下,来了几人,领头的正是李金蝉和锦屏道人,而四眼和那雍德元也在旁边。
另外还有两个道人,一个光头大和尚,总共七人,堵在了院子口这儿。
小木匠万万没有想到,这帮人居然也恰逢其会,赶到此处来。
到底什么情况?
小木匠有些懵,事实上,他之前是有想过去找青城山帮忙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去。
没想到最后还是遇到了。
这事儿闹得……
花门和潘志勇的人没有杀到,青城山倒是赶了过来。
小木匠有些无语,而这个时候那院子门口已经起了冲突,守在门口的那两汉子被锦屏道人与李金蝉联手,给直接踹进了院子里来,门都给题烂了半扇,紧接着那李金蝉抬脚,准备往里面闯的时候,突然间屋顶上有人淡淡说了一句话:“临……”
那声音很小,仿佛不可闻,但小木匠听清了,却感觉浑身一震,整个空间都在颤抖,紧接着他瞧见有金色符文,沿着那院墙浮现出来。
这些金色符文仿佛某种金钟罩,或者法阵,将准备冲进来的青城山众人弹了回去,并且出“嗡、嗡”的声响。
那李金蝉是个暴躁性子,瞧见这个,冷冷哼道:“来得正好。”
他右手扬起,却有一道飞剑从身后射出,在半空中拖拽出一道旋转气息,紧接着剑气迸,重重地撞上了那面无形之墙。
这一撞,无声无息,但那些如瀑一般的金色符文不断荡漾,整个院子里都在颤动着。
然而李金蝉的这一剑,终究还是没有刺穿屋顶那高手布置的法阵。
但他并不罢休,又连续出了几剑。
每一剑,都仿佛戳在了铜墙铁壁之上一般,但每一下,屋子的震动都会强上一分,小木匠感受到了那李金蝉的强势,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程寒,而那家伙却露出了淡淡地微笑。
他说道:“别着急,一出好戏,慢慢品。”
程寒这边刚刚说完,却听到头上传来一声轻啸,紧接着,一个穿着青衣的道人落到了院门顶上。
他唰唰唰挥出三剑。
每一剑,都落在空处,但李金蝉那把在半空中狂舞的飞剑,却径直跌落了下来。
巧见那道人的手段,李金蝉大吃一惊,他伸手接剑,挡在身前,然后问道:“阁下何人?”
那青衣道人缓声说道:“南海剑……无名、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