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中,耶律纳兰还是被般莱和另外一个壮汉带走了。
无论她说什么,哪怕是搬出儿时那些情谊,那个从始至终都背对着她的男人,连一个眼神儿都没给。
哭声最后就变成了谩骂、诅咒,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
对于耶律烈来说,再难听的骂声都无所谓,他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他忘记,自己如今不是孤家寡人了。
他不心疼自己,有人心疼。
云初暖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想去撕烂那女人嘴的冲动,对巧儿吩咐道:“告诉你哥,那位纳兰小姐再敢放肆,便将她的舌头割了,喂狗!”
巧儿一抖,看向小公主的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她有时候真的看不清公主,时而和软地对一只小兽都能说抱歉,时而又是这般凶残……
女人不都是应该温柔一些,才会被男人喜爱吗?
将军之所以这般迷恋公主,就是因为她娇滴滴的吧?
公主就不怕将军会厌恶?
巧儿偷偷打量将军一眼……
随后就无欲望苍天。
她家将军没救了!
那一副,又感动又骄傲的表情,是肿么一肥事?!
你媳妇儿可是要割你妹妹舌头啊喂!
啧,没眼看!
巧儿摇着头离开。
经过二姨娘身边的时候,发现她一脸花痴地望着……将军?
巧儿都有些怜惜她了,小声地劝道:“二姨娘,您就歇了心思吧,别垂涎将军了!
将军对公主的态度您也看出来了,若是您再对公主做出点啥事儿,瞧见纳兰小姐没,那还是将军的亲妹子呢……”
巧儿刚才可是瞧见了,在纳兰小姐叫二姨娘的时候,她差点要帮纳兰小姐陷害公主!
幸好将军不问缘由,就只偏爱公主,不然这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连翘:“?”
这丫头怕不是有那个啥大病!
她啥时候垂涎将军了?又啥时候想陷害小公主……
emmm好吧,之前是想让她变丑来着,那自己不是也遭了报应吗?
连翘瞧着那一对相拥着的小两口,忽然感觉自己真是无趣。
一眼便看中的男人,费劲巴力地想要变成她的夫君。
本以为凭借着自己这般容貌,这般手段,早晚有一天他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现在回过头看看,将军从始至终都未给过她一丝一毫的希望……
只是他太善良了,如果不是触犯底线,不会做任何冷酷之事。
她只当做将军是性子冷然,对谁都一样。
如今看到他是如何对待那位大夏公主……
连翘承认,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不,甚至这场战争,她都没有过参与资格,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啧!
那就算了呗!
有啥大不了的?
她连翘盘靓条顺,虽比不得那娇滴滴的大夏公主,也是个美人啊!
她,连翘,此生绝对要找一个,如将军对小公主那般,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男人!
什么威武大将军,老娘不稀罕了!
其实,连翘此时馋的,可不是耶律烈。
她是在垂涎小公主啊!
连翘可太好奇了!
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想问上一句:大妹子,你那皮肤,是咋保养的?嫩的都能掐出水!好羡慕好羡慕!!!
呜呜呜,但是她没脸啊!
之前还给人家下毒……
思及此,连翘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巧儿还以为自己的话发挥了作用,别提多骄傲了!
扬着小下巴,满脸就是一个字:傲娇!
看她多厉害,只用了一句话,便把对将军贼心不死的二姨娘打发了。
瞧她像只战败的斗鸡,应该被自己吓到了呢~
她巧儿可不是废物,以后定会好好保护公主哒!握拳(??????)??!
巧儿离开了,连翘离开了,叶大娘有眼力见儿,带着三个小丫头,也悄悄地走掉了。
院子里,只剩下蛮子将军和小公主。
他还是一脸的不悦,刚要开口,被一只软乎乎地小手捂住嘴巴。
她微扬着小脸,笑眯眯地道:“你说过的哦~无需隐忍,在别人欺负我之前,狠狠地打回去!有你给我撑腰呢~”
耶律烈:“……”
行吧,是他说的,可是想到耶律纳兰手中的豹尾鞭,他又止不住地害怕。
那是一种,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是那个儿时的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在心里深深烙印的恐惧……
他怕,怕她也会尝到那种滋味。
她这样的柔弱,他连大声说一句话都舍不得,凭什么被其他东西欺负?!
耶律烈有些责怪自己了。
之前没有管理好他们的小家,否则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不时地冒出来膈应人!
“暖暖,我知你从不似看起来这般柔弱。你坚韧、好强、从不服输,只是……我怕你受到伤害,那豹尾鞭不同寻常,便是连石桌都可击碎,若落在……
笑什么,严肃点,老子真的很生气!”
耶律烈正在和小公主分析利弊呢,却没想到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是又气又无奈,虎着一张脸,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很凶。
小媳妇却笑得更加开怀!
那一双微扬的凤眸,亮晶晶的,像点缀了漫天星辰。瓷白的小脸,因这笑容越发灵动娇俏,微微泛着红晕,连眼尾那颗朱砂痣,都格外妍丽。
肉嘟嘟的小嘴弯成了月牙,唇边两颗梨涡甜的醉人。
耶律烈觉得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光是瞧着这张小脸,他连对她凶一点,都觉得好罪恶!
可是!
这不能够!
他必须要让她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以免他一个疏忽,她会受罪。
耶律烈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暴露自己……那难以抹去的伤疤。
此时,他却忽然开始解开上衣的扣子。
云初暖的笑容,立刻就僵在唇角。
她惶恐地朝四下看了看!
虽然没有人,但这可是院子里啊!
他怎么说着说着又要兽性大发了?
云初暖连忙按住他的手,“好汉饶命!我不笑了,你可别……”
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已经一把将上衣撕开,露出他身上那惨不忍睹的,一道又一道伤疤……
*
云初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爱哭。
可当他身上的伤疤,如此清晰地暴露在她的面前,而不是上次那样,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她的眼圈,没出息地红了。
小媳妇泫然欲泣的表情,让耶律烈心疼不已。
可他狠下心,让自己不再去看她那双泛红的眸子。
耶律烈松开小娇娇的手,缓缓转过身,“瞧见那些鞭痕了吗?儿时,我便是吃着那鞭子挨过了一日又一日!
它去不掉,抹不平,便如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般,永远烙印在我身上!”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云初暖颤抖的指尖,从他背上的伤痕一点一点抚过。
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
多到那些如巧儿手臂上一般的鞭痕,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他整个宽厚的脊背……
而且不止有鞭痕,还有数不尽的刀疤!
心,忽然好痛好痛,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连呼吸都沉重的难以负荷。
就在那只柔软细嫩的小手,一一抚摸着他身上伤疤之时。
耶律烈拽着被撕坏的衣服,重新将那些伤痕盖住。
“看清楚了吗?”
他没有转身,怕自己不忍心对她凶,对她严厉。
他的目的,从来不是想要用这些伤痕,来博取小媳妇的同情。
只是必须要让她清楚明白地知道,那豹尾鞭究竟有多可怕!
以至于他现在看到,还是会在内心深处,止不住地发颤!
谁知,腰间忽然多出一双软乎乎的小手。
他的脊背,也紧紧贴上了那副柔软的小身子……
耶律烈身体一僵,忽然慌了。
因为他感受到了小媳妇的颤抖,她的身子抖得如筛子一般。
难忍地哭声,从她喉间抑制不住地倾泻而出,“耶律烈……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云初暖不知道。
只是她好想……好想好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替谁说的,不重要。
只是所有人,包括宫中他一直敬重的那位母亲,也真的欠他一句:对不起……
她很厉害没错,将一个小小的受气包,教养成如今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可是,如何能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受尽苦痛?!
她不懂,也不理解,只是觉得心疼。
满心满眼的心疼,她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
明明已经让自己狠下心的耶律烈,听到这声细弱柔软的‘对不起’,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他输了。
如论如何,对她都狠不下心。
她的一滴眼泪,就能让他丢盔弃甲。
他缓缓转过身,将那颤抖的小身子,轻轻拥入怀中。
一只粗粝的大手,拾起那张白白软软的小脸,轻轻地、柔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不哭了,是我态度不好,不该对你凶,你没有对不起,若是保护不好你,是我的责任……”
“不是的不是的!”
云初暖用力摇头,“很疼对不对?很害怕对不对?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坏!怎么可以……”
小公主越想越觉得难过,那个小小的他,该躲在哪里舔舐自己的伤口呢?
会不会有人稍稍地,给他一丝安慰?
耶律烈顿住。
他以为……他以为小媳妇是因为他的态度,或者是背上的伤疤,吓哭了。
不成想,她是……心疼吗?
他的心,似乎再一次被一种莫名的,甜甜涩涩的东西胀满。
轻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安抚,“都过去了,过去了。”
他不想骗她,不疼,不害怕。
那短暂的一年,有多难捱,只有他自己知道。
便是去了边塞,再苦再难的日子,他都觉得比在王宫中要幸福得太多。
因为没有人再用鞭子抽他了,也没有再往他身上丢石子,骂他是个杂种……
但是,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
抱着怀里痛哭不止的小娇娇,耶律烈忍不住想,他遭遇的那些苦难,该不会是为了换取如今的幸福吧?
如果是,值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云初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全都蹭在了蛮子将军被撕坏的衣服上。
她吸了吸鼻子,红着一双小兔子般的眸子,拉起男人的大手,来到那个碎掉的石桌前。
正当耶律烈一头雾水的时候,却瞧见小媳妇小手高高举起,对着石桌旁的石凳,狠狠地劈了下去!
这一刻,发生的太突然了!
耶律烈来不及阻止,只觉得心脏都要从胸口中跳了出来!
谁成想,下一秒,他便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满眼地不可置信!
他看了看小媳妇,又看了看那碎掉的石凳……
第一个念头,不是质疑她怎么能徒手劈开石凳,而是拽过她白白嫩嫩的小手。
在看到小拇指一侧的手背上,满是细碎的血痕,他忍不住厉呵出声,“胡闹!谁准你这样伤害自己的?!”
云初暖:“?”
等等!
事情发展的走向,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她是不想再瞒着他了!
甚至于自己金手指的秘密,也想要告诉他!
可是……他竟然生气了……
在云初暖稀里糊涂的困惑中,被蛮子将军直接打横抱起,回到了房间里。
他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金疮药,恨不得将一整瓶撒在那如果处理的晚一些,都快要愈合的伤口上。
云初暖这颗心啊,甜的简直就像泡在了蜜罐里。
她刚刚也是这样劈碎了石桌,连她自己,包括巧儿、叶大娘,还有几个丫头,无人在意的这一点伤口。
可在她家蛮子将军看来,便是比那天塌下来,更要严重。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在意她呀!
“耶律烈,不疼的。”她勾起唇,声音又甜又软,“我只是想告诉你,那石桌不是鞭子抽的,那位纳兰小姐,还来不及出手,便被我拿捏住了!我厉不厉害?”
“厉害个屁!”耶律烈还是很生气,“好好地,为何要劈那石桌?你这小手,软嫩的像块豆腐,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云初暖笑得更甜,“你怎么就不好奇,我为何能劈开那石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