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好,许久不见,舞儿这丫头倒是长大了不少……”宇文怀开怀大笑,客套道:“容貌也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倾城绝色,难怪让我家昱儿对你魂不守舍……”
“……”江舞对上宇文昱投来的温和目光,欣喜之余,又添了几分娇羞。
大厅高朋满座,客套了几句之后,江离与莫颜又忙着去招待了其他客人。
待到人走茶凉时,已是日上三竿。
热闹大半天的前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江离命人在院中布了一方小矮桌,又摆上棋盘,却是半点不提定亲之事。
“宇文兄,请……”
等院中一切部署完毕,江离才将宇文怀请到院中。
宇文怀虽然心焦于议亲一事,但江离只字未提,他也不好打破这份难得的和气,便也只能随了江离在院中下棋。
今日虽是天光大好,但是是有掠过的凉风吹得院中的几人瑟瑟发抖。
江舞与宇文昱各站一方,时而对望上一眼,却是极少言语。
待到棋下到一半之时,莫颜又吩咐人端来茶点,打破了沉浸在棋局当中的两人。
“老爷……”莫颜站在江离的身后,若有似无的提示道:“这该吃的也吃了,该喝的也喝了,你们也该商议正事了罢……”
她可是还等着喝女婿敬的岳母茶呢!
江离轻轻落下一子,面容稍显严肃的回了一句,道:“不急……”
跟宇文怀斗了大半辈子,总该捞回点好处不是,总之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宇文家。
“是啊……不急……”宇文怀尴尬的笑了笑,额间冷汗直流。
一局棋定输赢,在这场棱模两可的对局里,江离总算是占得了上风。
“哈哈……赢了……”落下最后一子,江离才端起摆放在身侧早已凉透了的茶,喝了一大口,大声道:“宇文兄,如何,我这棋艺可有长进啊。”
宇文怀擦了擦额上冷汗,道:“江兄棋艺确是长进不少,我自愧不如。”
“嗯。”江离笑着吩咐道:“来人,将这棋盘收走罢。”
该挣的那一口气他也挣回来了,毕竟是他亲口允的这门亲事,他也不好再继续推托下去。
二人正襟危坐,相对而视。
有下人上前来将棋盘收走,江离这才开门见山,挖苦道:“宇文兄,如今大权在握,可是威风啊?”
“呵……江兄说笑了。”宇文怀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不过是承蒙圣上看得起,才得以被封为丞相罢了,又何来大权在握一说。况且,天下当以天子为主,江兄这么说,实在是折煞小老弟了。”
“是吗?”江离不痛不痒的笑了一声,才接着道:“看来这么多年来倒是为兄的不是了。”
宇文怀微微拱了拱手,道:“江兄见外了。”
江离直言不讳道:“既然事已至此,舞儿与昱儿的婚事我不会再推托,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说明一点,”后面的话,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想必宇文兄你也该知晓,老夫我驰骋商场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最不喜的便是你们做官的那一套言论。”
“是……”宇文怀咧着嘴,点头应承,却不打断江离的话。
江离继续道:“本来我是想解除当年与你定下的婚约,让舞儿找一个待她好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可是这傻丫头,与昱儿又是青梅竹马,偏生非他不嫁,老夫我也很是无奈啊。但既为人父母,又是她所喜,那我这个当爹的便只能成全。”
江离一番话说完,江舞早已是泪眼汪汪。
他接着道:“昱儿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品行不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只是我之前不喜舞儿嫁到官宦人家,所以对他的态度也就差了些。”
“江伯伯不用自责,江伯伯为阿舞所做的一切,昱儿自是知晓的。”宇文昱作揖一礼,不假思索道。
“嗯。”江离满意的点了点头,抿着唇,一字一句道:“有你这句话,江伯伯也就能放心了,”
垂头长叹一声,“那就这样罢,宇文兄,今日你我二人便选一个良辰吉日,为他二人定下婚期罢……”
此话一出,江舞不由喜上眉梢,反观宇文昱,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兴奋。
“那……”宇文怀心中打着小算盘,沉凝着道:“不如就将他二人婚期定在正月十六如何?来之前,我便已经看过日子了,是个宜嫁娶的大好日子。”
“正月十六。”江离喃喃,不禁转过身去看莫颜与江舞的态度。
莫颜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正月十六,不错,确实是个好日子,而且若是定在那一日的话,时间也刚好充裕,我们可以早做准备。”
“嗯。”江离点了点头,又看向江舞,道:“那舞儿你的意思呢?!”
江舞盈盈一拂,道:“女儿全凭爹爹做主。”
“昱儿呢!”他又看向了宇文昱,问道。
宇文昱作揖道:“昱儿全凭爹爹和江伯伯做主。”
“那好……”江离一语定音道:“那就将婚期定在正月十六罢。”
闻言,宇文昱不由长吁一口气。
若是将婚期定在正月十六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算,距离两人婚期还有三个多月。
而这空下来的三个多月,足够方便他做很多事。
想到这,他眉目间不由闪过一抹劫后余生的欣喜。
二人的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待到夕阳西落,宇文怀才携着宇文昱离开。
热闹了一天的江府,也终于点燃了静寂的烛火。
彼时,江离才想起那个被他关在院落中的人。
月满中天,他满怀愧疚的亲自解开寂夜所住的院门上的大锁,探头进去,小声唤道:“寂夜公子,寂夜公子……”
接连唤了两声都没有人应答,到得第三声时,空寂的院中才总算有了动静。“江老爷……”
江离被这道突然而至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惊恐的拍着心口心虚道:“寂夜公子,你怎的从外面进来了?”
“哦。”寂夜挑了挑眉,满不在乎道:“听到院外喧嚣声震天,一时没忍住好奇,便翻出了院墙,江老爷应该不会介意罢?!”
“不会……不会。”江离连连摆手,道:“今日,真的是委屈寂夜公子了,实在是家中小女商议婚期,不好叫外人打扰,所以才出此下策,还希望寂夜公子不要怨怪。”
“江老爷说笑了,您的收留之恩,寂夜铭记于心,感激都说不尽,又怎会责怪。”他下意识的抬眸看向了南苑,又轻声问道:“婚期可是定下来了?”
“嗯,定下来了。”江离点头道:“正月十六,若寂夜公子不嫌弃,可留在府中喝完喜酒再走。”
“正月十六。”寂夜垂下了眉眼,轻声呢喃。
婚期已定,那也就是说,距离那一日不远了。
“嗯。”江离道:“那你……”
“我……”寂夜张口就想要答应,可一想到江舞最终的劫数,他便只能狠下心道:“不了,既然江小姐已有婚配,在下也不好多加叨扰了。”他作揖一礼,道:“我明日便走。”
“这么快?”江离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寂夜的容貌长得是女气了些,但不知为何,初次见到他,他对他的好感便一直直线上升。
“嗯。”寂夜点头,直言道:“家中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此地不宜久留。”
“哦,好。那就不强留公子了。”江离长叹一声道:“那老夫明日就不送公子了,公子走时,可派人来知会我一声。”毕竟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女婿,怎么看都舍不得。
“嗯。”寂夜颔首,不再多言。
“那老夫就先告退了。”江离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待他走到院门口之时,寂夜稍显魅惑的声音又从他的身后传来,“江老爷,若是有一日,你发现自己今日的决定是错的,可会后悔?”
江离身子一顿,沉思了片刻方才道:“会。如若舞儿过得好,即便是让老夫上刀山下火海,老夫也不悔,可如若她过得不好,即便是将老夫大卸八块,也会死不瞑目。”
“我知道了。”寂夜微微颔首,再次作揖一礼,道:“寂夜明日一走,恐怕与江老爷就是永生不见,还请江老爷兀自珍重。”
江离忍不住回过头来,追问道:“寂夜公子说这话,可是知道些什么?!”
寂夜摇了摇头,负手而立,淡淡道:“天机不可泄露,江老爷,今日之事,早已没有挽回的余地。”
若是放在十三万年前,他或许还有为他们江家逆天改命的机会,可那时的他,还没有遇上江舞,所以,也就迟了宇文昱一步,迟了洛安一步。
就算他现在不顾姹紫安危,杀了宇文怀,那也终究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老夫知晓了。”好似已经听懂了寂夜话语中的意思,只是转眼,江离就像老了十岁,黑发如墨的鬓角渐渐染上了一层白霜。
寂夜目送着他慢慢走远,袖袍一拂,院门自动合上。
魅惑丛生的眸子轻轻合了合,他不舍的看了眼那高耸的墙头最后一眼,然后化作了一缕黑烟,随风飘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