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二界数万年来,饱受冰冻三尺的折磨,有不少臣民都在这日渐寒冷的冰天雪地中,逐一冻死。
其中苦楚,又有谁能知。
虽说妖魔惑人,但真正惑人的妖魔又究竟有多少,大抵都是想为自己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前有魔帝弼穹,后有魔尊寂夜,他们哪一次不是饱含希望的想要逃离这里,却又哪一次不是满含绝望的等着被冻死的那天。
“圣尊,您看到了吗?我们妖魔二界是有多少子民等着您救他们出这牢笼的一天。”凤翊梧长叹一声,大红色的衣摆在寒风凛冽中翩翩起舞。
他仰头看向那片从来都只是一片雪白的天色,继续道:“我也在等,等您带着我攻上神界,为我父君报仇的那天。”
姹紫的眸子微微有些湿润,她平常最见不得的便是这种场景,吸了吸鼻子,端起杯盏,高举头顶,大声道:“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一口喝完,杯盏摔落在地,掷地有声。
欢呼声震天,杯盏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一次,妖魔二界的臣民都像是疯魔了般,直饮到月上中天,绵软的雪地里再次结起了厚厚的冰层,才不舍的离去。
姹紫是一个人东倒西歪回到紫夜小苑的。
怡安与炼辞他们像是看出了她有心事,也就没有跟随,而是各自回了院落,休息去了。
暖风扑面,花雨漫天,姹紫打着旋,冗长的衣摆拖曳至地,不停的将她绊倒在地。
有好几次,那道隐在桃树后的身影都想要探出手去扶一把,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褪去宽大的外袍,姹紫摇摇晃晃的行走于桃林之间,头上步摇偶尔晃动,生出清脆悦耳的铃音。
她醉眼朦胧,朱唇轻启,似在林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好看的紫眸偶尔散发出一缕两缕的紫光。
“冥王哥哥……你们在哪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她想要找的东西,她干脆选了块软和的地方躺下,自言自语道:“冥王哥哥,阿紫好想你……”
长睫轻颤,她呢喃了两句,似是觉得不舒服,又在身上一阵乱抓乱挠,直到头上佩戴着的步摇终于摔落在地,她才安静下来。
有风拂过,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便抱着胳膊入了睡。
盘算着姹紫熟睡的时间,洛安才敢从树后现身。
林中花落满地,他一袭白衣惊鸿,清冷出尘的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疏离之色。
“阿紫……”轻缓的步子落地无声,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想要将熟睡的人儿抱起,可手才堪堪伸出,又忍不住收回。
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懂自己这几次三番的来偷看她是为何意。
自从得知姹紫没有死后,他的心更是不得安宁,每日一入睡,想到的总是她那张巧笑嫣然的笑脸。
他的阿紫,终是在经历那样的伤痛之后,性情大变,变得连他都有些陌生了。
未找到她之前,他一直觉得,或许只要他认个错,或许他们之间就会有回转的余地。可是找到她之后,他发现她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让他越来越没有底气靠近于她。
明明那颗心还在为她跳动,可是她却再也不会将他放在心里了。
手,轻轻抚上姹紫那张莹白如玉的脸,他喃喃道:“阿紫,三界至尊的位置真的是你想要的吗?难道你就真的想与我为敌,成为这六界的恶人?!”
话落无声,没有人回答他。
这时,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语带不羁的男音。“你以为,在你决定要亲手杀了她的那一刻起,你……还有回头的余地?!”
洛安回头望去,只见凤翊梧着一袭红衣,神情慵懒的朝他走来。
“你怎么?”洛安动了动唇,疑惑道:“会知道我在此地。”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凤翊梧挑了棵粗壮的桃树,飞身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双手枕头道:“玉山之巅独有的梅花冷香,只有你的身上才有。”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来过了?”洛安起身,负手而立。
头顶的阳光循着树影洒下,洛安清冷的眉眼突然就多了两分暖意。
“嗯,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跟她说。”洛安沉吟道。
“为什么要说,”凤翊梧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圣尊到底下了什么样的命令罢。她说……要将她归来之事尽数隐瞒,特别是对你……”
一字一句,都似重锤敲击在了洛安的心头。
他垂眸看向那张已经熟睡的脸,道:“当真要如此绝情。”
“呵……绝情……”凤翊梧嘲讽道:“你凭什么说我们圣尊无情,真正无情的是你才对。”
“什么意思。”洛安抬头,清冷的眸子似要穿过他的脑袋,看出更多的秘密。
“你可能不知道罢,三万年前,神界是以你的名义要将她处死的消息散播出来的,而且神界公主玄卿还以你之妻的身份三番两次羞辱于她……”凤翊梧继续道:“你可知道何为诛心。”
洛安皱眉,沉默不语。
“玄卿以你之名将她关押,便叫诛心,以你之名布下陷阱,更是诛心。不过,以我们圣尊的性子,这些应该都不足以让她对你失望透顶,真正要她命的是你那凡人之妻,江舞。”顿了顿,凤翊梧接着道:“你不该欺她与你那凡人之妻相似,便将她当做替代品,更何况,她那时,是有心的,又怎会不痛。”
“什么?”洛安骇然一惊道:“是谁说的。”
凤翊梧撇了撇嘴,道:“自是你们神界那位公主说的。”
“胡说,”洛安神色大变,声音发颤道:“我从来都没有将她当做过别人。”
“那江舞是谁?”凤翊梧似是来了兴致,忍不住问道。
“她……”洛安蹲下身,手指指尖不舍的在姹紫脸上来回摩挲道:“她便是阿舞,阿舞便是她。她们本是一人,又何来替代之说。”
更何况,于他而言,这二者并无甚区别。
“什么?”凤翊梧惊的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他忙抱住粗壮的树枝,翻身坐好,吞了吞口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们本为一人。”
“是。”洛安点头,眸光暗淡道:“你可能不知道罢,江舞其实是阿紫的前世。”
“那又如何。”虽是知晓了真相,但凤翊梧还是残忍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让她最敬爱的冥王哥哥为了救她而入了百世轮回,更将我们尊上封印在玉山之巅三万年,仅凭这两件事,她便不会再原谅你……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魔界罢,在她并不知晓你来过此地之前。”
“所以,她对我的恨,是真的了。”洛安失魂落魄的道。
“是,”凤翊梧肯定地道:“现在的圣尊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你为她的冥王哥哥报仇。”想了想,他又道:“你可能不知道,墨离这百世是怎么过得罢。”
“怎么过的?”洛安双拳紧握道。
“生生世世,未及弱冠,便不得好死。”凤翊梧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奉劝你,还是离我们圣尊远点罢,看在你曾帮我们凤凰一族说过好话的份上。”
“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洛安踉跄后退一步,自言自语道:“难怪她会性情大变。”
原来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
素白的袍子飘落在地,他捡起姹紫脱掉的那件外袍,替她轻轻盖好道:“三万年前,我其实从来都没有要利用过她。什么将她关押,要与玄卿成婚,都是他们的片面之词。”他抬头望天,无比沉痛道:“我以为去东荒斩杀神兽,最多不过三日便可归来,却不料,神界之人会趁我离开之时,挑起神魔大战。”他忽而长叹一声,道:“终究是我负了他,但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我却觉得心好疼。”
“你们终究是有缘无分,洛安神尊,我劝你还是早点回神界罢,有你在,他们神界还能坚持一二,若是连你都不在了,他们恐是会吓破胆哪。”凤翊梧大笑一声道。
“与我又有何干,你们要攻打神界便只管去好了,只要不连累到天下苍生,就算你们将玄矶的脑袋割下,我也不会阻止。”洛安声线冷沉道:“而且,当年是他们对不起我,他们该为自己的错误抉择而付出代价。”
“这么说,你还是会出手?”凤翊梧皱眉道。
“何为出手,又何为不出手,我们终将是对立两面,从来都没得选择。”也不能选择。
“嗯。我知道了。”凤翊梧点头,看了眼正在熟睡之中,眉眼都弯了起来的姹紫一眼,提醒道:“我们圣尊就要醒了,你还不走吗?”
音落,平地起风,惊起无数花瓣,待到花瓣落地之时,那道白色身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独留空气中那抹淡淡的冷香。
姹紫皱了皱眉,又皱了皱眉,总觉不安的揉了揉眼,睁开一条细缝,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好吵啊,是谁在说话。”
不情不愿的翻了个身,又将双眼闭的结实了。
“是我。”凤翊梧跳下桃树,在姹紫面前伸手晃了晃,唤道:“圣尊,您醒了吗?”
“嗯。”姹紫砸了咂嘴,声音有点干哑,迷糊的问道:“你又是谁。”
“呃……”凤翊梧呆若木鸡,半天才答:“我是凤护法……”
“凤护法……”挤了挤眼,姹紫仍迷糊道:“是凤翊梧那小子。”
“嗯,”凤翊梧狗腿的点头,道:“是我,是我。”
“一边去,难闻死了。”
姹紫翻过身,长袖一挥,还不等凤翊梧反应过来,他便已被一道劲风卷起,撞到了树上。
“啊……”
一声痛呼让身处半梦半醒的中的姹紫立即清醒了大半。
她坐起身来,打了个呵欠道:“谁啊,大清早的尖叫什么啊。”
“我……”
“啪”
凤翊梧从树上摔落在地,口吐白沫,哀嚎道:“圣尊,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你没必要这么狠罢。”
“狠……”姹紫抬袖遮住头顶直射下来的那道光亮,眯着眼看向凤翊梧道:“我又把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