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群外,一群黑色的身影外,他冷漠得不像个人类,而是一黑色的剪影。他说:“倪倪,你知道,我不喜欢你闹。”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车。
司机发动,车窗上印有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紧抿的薄唇,秋日里潮湿的风吹来,很冷,如同他整个人般无情冷硬。
倪倪摔得膝盖破皮了,乌青一片。
她是个粗线大意的女孩,自己的生活都没办法照看好,要是在往常,陆德昌肯定会把她抱在怀中安抚说:疼吗?以后不会了,这里会全铺上地毯的。
现在不会了,陆德昌的离开,连一眼都没给她。
倪倪抓着衣角,披头散发地推开保镖,追着车跑,她被拦住,她大声地嘶吼:“陆德昌,你是个骗子。但你给我记着,我岳倪说过话,决不收回。我,生死随你啊!”
原来她姓岳。
黑色的轿车还是没有停下,前路无悔地开出了大门外,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倪倪趴在地上落泪。
她咬了咬唇,憋住胸腔内的悲恸和郁愤。
她是陆德昌救下的人。
她今年刚满十八,姓岳,叫倪倪,早几年前,她家底殷实无忧,是个小富家庭的女孩。要不是父亲做生意的朋友骗了她父亲,害得他们欠下几百万外债,她也不会见到陆德昌。
家里欠债后,她就辍学去打工了。今年她父亲病危,她不得已迫于还债和药费的双重压力,走投无路想到在夜总会卖身这一条。她拜托了她以前上学,在护校认识的朋友,把她介绍给一家肯要她的夜总会。
她运气好,第一晚进夜总会,就被人包了。
说实在的,岳倪提起包这个字,她也感到很羞耻愧疚。她想上学,好好过日子,将病重的父亲安顿好,可人生啊,就是命不由我。被逼到绝境,为了拿到父亲急用的药费,她只能选择抛弃道德,践踏自己的方式。
好在,她遇到的人很好。
那个人虽然比她大二十来岁,几乎是她父亲的年龄,但人很好。
是的,人很好。岳倪不管别人对他的评价怎么样,但他对待她,至少是好的。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还穿着夜总会硬塞给她的暴露短裙衣服,她很害怕,去到那人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拿浴袍把自己漂亮的细胳膊细腿,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们相见了。
她不够世故地问道:“叔叔,我应该做些什么……”是的,她叫他叔叔,她实在是不懂该怎么唤一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
男人却没有生气,反而低低笑起来,赏了句:“真可爱啊。”
他问了倪倪的名字,倪倪说:“我姓岳,单名一个睨字。我朋友叫我倪倪,您也可以叫倪倪。”
花季雨季的少女是很甜,嗓音中不自觉会带着一股信任的娇糯,将男人的回忆拉回二十多年前。
陆德昌呢喃着,只是说:“好,很好啊。”
陆德昌没有碰过她,最开始的几天,他们连手都没牵过。只是陆德昌很喜欢她叽叽喳喳地聊她的过往,他把她带在身边,听她的故事。
她享受到了以前还有家时,能享受到的一切。甚至某些不敢想的东西,也得到了。
她父亲的外债还清了,住院费也凑齐了。
陆德昌还给她报了语言学校,要送她出国留学。
陆德昌很尊重她,在她父亲追问医药费的来历时,陆德昌派了一位得体的青年人说是去资助她,青年人是她公司的老板。还告诉她父亲,因为她上进,公司会帮助她重回学校。他尽力在所有人维护她贫穷的自尊。
他也很宠爱她。会记得她吃食的喜好,在她生病时,摸摸额头,照顾她。
倪倪也想报答他。倪倪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有一副年轻漂亮的身体,如果恩人需要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但是陆德昌却没有兴趣,倪倪还记得那时,脱光衣服后的羞愤,以及陆德昌第一次吼她:“穿上!”
第一次,他们有了身体上第一次的接触。
仅仅是陆德昌摸着她的头说:“倪倪,你只是感激我罢了。而且,喜欢我和恨我的人都很多,不差你一个。别心动,你只需要接受我的补偿就好了。”
补偿?为什么要这么说,陆德昌不欠她什么,要欠也是她欠陆德昌的。
别心动,他对她这么好,又怎么能不心动。多么残忍的话。
倪倪是个大胆的女孩,她以前中学时,成绩很好,很懂事。她不是叛逆,想要和世界作对,去喜欢一个比她年长很多的男人。她以前也很瞧不起那些嘴上说着“喜欢大叔”的女人,她认为她们是为了钱。
但她们真的是为了钱吗?女人天生比男人成熟,很多时候,同龄情侣的相处,多数是女方宠溺,让步着男朋友。
但有一天,有一个男人成熟可靠,博识又有学问,人生的经历比她丰富,能够照顾她的所有,可能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眉间的阴沉和说一不二的霸道。可他不值得她喜欢吗?
而且,倪倪认为喜欢就是喜欢了,她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只管得她无愧天地的情况下,自己想怎么要。
没有遇上陆德昌,她岳倪的一生都会被毁了,被命运拽下污秽的泥潭,做一个被人指点的人。
所以,从他拉她走出命运黑暗的那一晚,从他拒绝触碰她身体的那一天起,从他救下她父亲的生命,维护她不多的自尊时,倪倪就告诉自己:陆德昌,我倪倪,生死随你。
可现在,这个被她许下承诺的男人,并没有打算要她。她像只宠物被抛下了。
倪倪止不住眼泪,痛恨又痛哭,她擦了擦眼泪,告诉自己:没关系,可以争取。她会好好赚钱,然后去找到他,再告诉他,他没能听到的话。
只是现在她的心为一个人的离去痛苦,想好好哭一场罢了。
倪倪趴在地上哭着,保镖一个个都离开了,被老板抛弃的情妇,还有谁会去管,以前的尊重都是来自一个男人,现在老板离开,她也没有任何讨好的价值了。
倪倪哭了许久,直到她的眼前多了一根九龙黄木的拐杖。
男人屈下他疼痛的膝盖,递出一张丝帕,轻柔地擦在女孩脸上,“乖倪倪,别哭了。”
倪倪猛地抬起头,扑倒在男人怀中,撞得男人身形不稳,差一点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你还回来做什么?骗子啊,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陆德昌捧着女孩的头,指尖穿插进头发,揉弄,“心有点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