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黄油是苏州的方言,但却跟黄油没半毛钱的关系。秃应该读tei,是忒的音译,是吴侬软语里独有千秋的意思。
这是一穷凶极恶吃蟹之道,将鲜美的蟹黄蟹膏掏挖出来,辅以猪肉肥膘炼油,葱姜蒜末,小火爆香,酌情加入食盐,少许白糖和紫苏提香,再加上正宗的绍兴黄酒焖煮,出来一锅金黄鲜香的膏脂。
仅一小勺的味道变化多端,似鲜非鲜,初始入口后又有馥郁醇厚蟹的甜,足可以抵挡世间百味。
由于这秃黄油只要蟹膏不要蟹肉,因而十数只好蟹才出一罐秃黄油,平日里都不作为主菜吃食,而是用作调味的料理。秃黄油拿来拌饭,拌面,熬制蟹黄豆腐,或者蒸鱼都行,某家餐厅还有名菜“一品鲜香蟹黄蒸鱼”之说。
周琛打开秃黄油的盖子,便有一股浓郁的蟹香气扑鼻而来。他嗅了嗅,用手指掏了一勺吮在嘴里,油而不腻,甚至有丝丝奇异的桂花香,这没有败坏蟹的香气,反而去除不少油腻。
做秃黄油的人肯定在里面加了别的料。
以周琛的味觉他却吃不出来这奇怪的佐料,倒是让他好奇的很。
老管家急忙阻止他的行径,夺过那罐秃黄油,“你干什么?这是大少平时的吃食,你可别动。”
知道这周琛是好吃懒做之徒,老管家总是不喜欢让他很如意地生活。
周琛吞了吞口水,他还没尝够呢,好在他转身又从冰箱里掏出另外一罐。这次他很聪明,急忙闪进厨房,把门一关。
老管家被关在门外。厨房内只有他和茵茵的存在。
茵茵的身子又开始抖了起来,她有密室幽闭症。这一丢反应被周琛瞧见,他一把捞起茵茵的腰,将小孩抱在餐桌上坐着。
“表演开始。”周琛勾唇一笑,对茵茵眨眼说道。
茵茵的目光很快被周琛手上的动作吸引了,生理性的颤抖也缓慢停止下来。
周琛握着一把扁小菜刀,小刀像是在案板上舞蹈一般,将块姜剁成姜米,放入小锅中爆炒,紧接着周琛舀了一勺秃黄油混入,两颗搅得黄澄澄的鸡蛋下入锅内,被疯狂旋转的汤勺,碎成了一块块金黄的蛋末。
那黄油油的炒鸡蛋犹如夏初时节映着骄阳生长的苦瓜花般金黄油亮,令人看了就忍不住欢喜。
这还不算完,周琛把一碗晚上剩下的米饭放入撒了汤水的蒸锅上,在那米饭上撒了几粒玉米丁,大火闷热中。
而他的左手突然从盆中捧出一方入了水的豆腐,右手执着一把蝇头小刀,手腕如同挽花一般扭动旋转,几下竟然雕刻出一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茵茵兴奋地捂住嘴巴。
周琛说让她看一出表演,果然真的就是让人应接不暇的表演。
草莓果酱点缀在滑嫩嫩如同白玉的兔子眼睛上,周琛将它放入盘中,上了蒸锅,接着洗了两根白葱,拍扁,切段,摆在盘子的两侧。
算好时间,周琛取出蒸熟的米饭碗,盖在瓷盘上,再揭开饭碗后,于椭圆的饭团上浇上炒好的蛋,米饭的软糯清香和蟹肉的鲜香混合在一起,馥郁得令厨师本人都垂涎欲滴。
茵茵只是动了动鼻子。
周琛用手指点点茵茵的额头,“可爱的小兔子和金月亮送给可爱的茵茵。”
茵茵听闻后,脸颊溢出一丝淡淡的红晕。抿着的唇角不自觉地在提高。
周琛是想茵茵尝尝,可女孩迟迟没有动静。她捧着这碗玉兔和金月亮的作品,就像捧着连环画般爱不释手,却没有其他举动。
周琛有些受挫。
厨房的门很快传来钥匙和撬动锁眼的声音,老管家估计在外面骂骂咧咧了,果然,没过几秒,厨房的门就像被狂风掀开一般摔在墙面上。
老管家拄着拐杖,气得假牙都快掉了,吼道:“你个混球,你不知道茵茵有幽闭症吗?你把她关在里面作死啊!老子……老子打死你……”
周琛赶紧躲在料理台后面,拿着一把小刀护身。
老管家赶紧蹲下身,打量茵茵,“没事吧,茵茵宝贝。那个坏叔叔没对你做什么吧。”
茵茵摇摇头,她好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很快转过身藏住她手里捧着的东西。
老管家气得胡子一吹。他都看见了好吗?
不就是一盘黄黄白白的菜吗?
老管家皱着眉看向周琛,周琛冲老管家讨好似的笑了笑,当然他没忘记把小刀放下,毕竟对着从小把原主带大的老大爷,举着刀是不尊敬的行为。
老管家哼了一声,大手一挥,几个保镖就出现在厨房,要把周琛带走。
“二少,大少请你留下来,还是请你安分些。茵茵小姐的事不劳你费心。把二少送上去,让他‘好好’在三楼休息。”
保镖站定在周琛后方要把他架起。
周琛动作迅速地溜出厨房,末了,还在门口给茵茵小可爱做了个飞吻拜拜。
这个香喷喷的飞吻被茵茵接收到,小孩子好像明白什么,垂下头,耳根子染上一圈薄红,矜持地抿着唇角,却压抑不住那抹上扬。
老管家看着茵茵羞赧的模样,气得脑溢血快上了头。这个周琛不是赌,就是撩人,没个正形,非把乖巧的茵茵带坏不可。
为了祖国的下一代,老管家决定等大少回来,还是请他让二少离开算了。
接下来的事情却惊得让老管家摘掉了他的老花眼镜。
周琛离开之后,茵茵恋恋不舍地望着楼梯的方向,掏出藏在身后的菜盘,放在厨台上。
她的小手碰了碰小兔子的鼻尖,趴着凝视着这盘菜。在管家目瞪口呆中,茵茵用手抓了一撮饭,塞进嘴里,缓慢咀嚼着。
“茵茵,不想吃可以不……”
茵茵喉头一滚,吞了下去。
她蹬蹬地跳下板凳,管家以为她身体又起了抗拒反应,连忙追了过去。老管家怒瞪一眼那秃黄油套饭,使了个眼色,让人赶紧倒掉。
周二少做的饭能吃?那不得把茵茵毒死。
没想到茵茵非但没吐,还垫高脚尖要去拿厨台上的汤勺。女佣帮茵茵拿下汤勺,她看那小兔子倒是雕得挺可爱。这雕工快赶上周玉的水平了。
茵茵满意地拿着汤勺,坐回桌前,她捧着那心爱的小兔套饭,小口小口地舀着塞进嘴里,享受般虚眯起猫儿眼。
少顷,许久没见过茵茵微笑的老管家,破天荒看着他的宝贝羞赧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