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早膳吃的很安静,杜若和刘七巧都再没有提及分家的事情,作为小辈,这些事情还轮不上他们插嘴,这一点刘七巧还是知道的。倒是等快用完早膳的时候,杜老爷才开口道:“七巧,我主张不分家,倒是没有问问你和大郎的想法,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
刘七巧知道虽然这话里头带着杜若,但主要还是问自己的想法,安杜若的性格,肯定是不想分家的。刘七巧想了想道:“其实老太太如今身康体健,爹和二叔也兄弟同心,分家确实不急在一时,老太太的担忧自有老太太的道理,但我相信爹和二叔跟南边的大堂叔和二堂叔是不一样的,因为爹和二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杜老爷原本还觉得他自己一意孤行,不想分家,下面两个小的会有怨言,没想到刘七巧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简直让杜老爷忍不住交口称赞了起来:“就是这个道理,我和你二叔,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嫡亲亲兄弟,我们两人之前又如何会为了分家的事情反目,杜家家传至今几百年,从来没闹过这样的事情,若是我和你二叔在这件事情上也跟其他人家一样,那这宝善堂只怕也传不下去了。”
杜太太见杜老爷夸赞刘七巧,只笑着道:“老爷只顾夸七巧的好,难道不夸夸我吗?也只有我,随着你罢了。”
杜老爷闻言,只笑着夹了一个蒸饺送进杜太太的碗中道:“我又何必夸你,古语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难道还能不随我吗?”
杜太太高高兴兴的吃着蒸饺,也不和杜老爷计较,只开口道:“只是以后安济堂义诊的时候,你也顾及着点大郎的身子,大热的天,看那么多病人,你这当爹的也真够狠心的。”
杜若闻言,急忙笑道:“不过十日才去一回,平常我在太医院的事情也不算多,权贵人家都喜欢请老太医上门,我的病人也不多,不过就是一些高门大户里头惯不受人待见的庶子庶女。”
杜太太听杜若这么说,只开口道:“他们愿意请太医去瞧,那已经是受人待见了,真的不受待见的庶子庶女,只怕有的人家连我们宝善堂的大夫都不舍得请呢。”
杜太太虽然家中也是人丁稀少,下头只有一个弟弟,但是身在闺阁中,又岂能不知那些闺阁女子的苦处,只叹息道:“这样也好,不让你去瞧那些老封君,我才放心呢,姑娘少爷的生病,不过就是多调理调理就好。”
众人用过了早膳,刘七巧送了杜若出门,自己责回百草院给杜文韬喂奶,七七八八忙完的时候,差不多也已经是巳时二刻了。这时候刘七巧才想起昨天在胡大夫家的那个病人来,只一拍脑门道:“我就说今儿有什么事情没做,差点儿耽误了大事情。”
刘七巧坐着马车去往长乐路宝善堂的时候,那生病的妇人已经由她相公陪着,坐在了宝善堂隔壁专门打胎的小房间里。贺妈妈正在那边安慰那妇人道:“我说小嫂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何苦冒这个风险,非要生个儿子呢,这年头争气的闺女不比儿子强,远的不说,便是我们杜家的两位少奶奶,那可都是能干的人,把我们杜家料理的妥妥当当的。”
那妇人心情还很抑郁,听贺妈妈这么说,也没解开眉宇,只一个劲低着头抹泪。贺妈妈见刘七巧进来,急忙起身相迎,福了福身子道:“这位嫂子还在哭呢,奶奶不如劝劝她?”贺妈妈说着,又对那妇人道:“你不知道,我们奶奶最心善了,有姑娘来我们这儿打胎,我们奶奶还不忍心呢,胡大夫都说了,你这孩子不好,弄不好会害了你的性命的,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信不过我们,我们也不想做这坏人。”
刘七巧见贺妈妈说的口干舌燥的,只笑道:“你妈妈,您不用再跟这位嫂子多说了,一会儿药喝下去,那东西下来了,嫂子自然就知道我们是为了她好了。”
没过多久,厨房里头的老妈子便端来了一碗汤汁浓厚的落胎药,贺妈妈只闻了闻,开口道:“这和平常用的落胎药还有些不同。”
胡大夫听说妇人要喝药了,也很紧张,从诊室里面走了过来道:“我怕一会儿药效来了,这位大媳妇会受不了,所以特意多加了几味温补的药材在里面。”
那妇人看了看黑漆漆的药汁,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汉,犹豫着要不要把药喝下去,那大汗见状,直接发话道:“大夫要你喝你就喝吧,活该我这辈子没儿子。”
妇人一听这话,顿时就哭了起来道:“相公,我不喝了,这孩子就留着,随便他生出来是个什么样,赌上我的性命也就是了。”
那大汉闻言,只很很的跺了跺脚,夺过贺妈妈手中的的药碗,伸手就给那妇人灌了下去,妇人毕竟力气小,挣扎不开,只能半推半就的就把药给喝了下去。
众人才要上来劝,一碗药已经见底了,那大汗把药碗往那盘子里头一放,坐下来道:“等着吧,到底是个什么,总要看一眼,我也就死心了。”
药下去不过两刻,产妇的肚子果然就疼了起来,只抱着肚子打滚。刘七巧急忙让贺妈妈将她扶上了产床,又对那大汗道:“大哥,人人都说产房里头晦气,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儿呆着,那你就出去吧。”
那大汗挠头想了想,只摇摇头道:“那可不行,万一出来个孩子,你们楞说不是,我去哪里叫屈去?”
只踩才说着,那边贺妈妈已经惊讶的大叫道:“快来看,出来了出来了,全是水泡子,哪里来的孩子呀。”
只见一串葡萄状的血泡混合着血液从产妇收缩的下&体寄出来,调到产床下的木盆里头,渐得满地鲜血。
那大汗急忙上前几步,看了一眼,早已经白的面如死灰。
刘七巧蹲下来,带着手套检查了一下分娩物的完整性,又伸手进去,仔细检查了一下妇人的子宫情况,只开口道:“贺妈妈,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做一个清宫,防止这些病变的东西残留在体内,这样对大人的身体会有伤害。”
贺妈妈虽然看了刘七巧操作了几次,但还没亲自动过手,不过这次产妇是怀得葡萄胎,难度很大,所以刘七巧也不敢让贺妈妈来,便只又让她在一旁看着,开始为产妇清宫。
产妇这时候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见刘七巧在她下身又是掏又是动的,便只小声的问道:“少奶奶这是……这是做什么呢?胎儿都下来了,里面总该没东西了?”
“这可说不准,我不骗人,也不吓人,你这病要静养,回去之后就跟坐月子一样休息一个月,记住不能老躺着,要多下床走动,这样才能有助于恶露排出。胡大夫的药每天都要喝。一个月后,让你男人带着你,再去安济堂找杜太医,他每个月的初三、十三、二十三会在那边开义诊,到时候让杜太医给你复查就可以了。”刘七巧一边说,一边小心的做着清理动作,贺妈妈在旁边仔仔细细的看着。
刘七巧又道:“动作一定要轻,手上要有准头,里面任何东西都不能弄伤,因为在身体里面,弄伤了很容易感染,就不容易养好了。一般情况不需要做清宫,如果是小产之后,下带不止,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的时候,就必须要做清宫,这样就能好的快。”
贺妈妈只一个劲点头听着,又听刘七巧道:“一般小产,三到五天就不会见红,如果超过半个月持续有见红,那就需要清宫了,不然的话,对大人的生子,也是很不利的。”
贺妈妈把这些一一记下来,刘七巧这会儿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刘七巧摘了手套,洗过手之后,和贺妈妈一起将产妇扶到边上的炕上躺下了,对坐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大汉道:“大哥,回去好好照顾嫂子,年纪大了可不能这么折腾,这一个月是万万不能有房事了。”
那大汉闻言,这才回过神来道:“我是鬼迷了心窍,一心想要一个儿子,居然连大夫的话都不听,差点儿害了孩子她娘啊!”
刘七巧见他已有悔意,只笑道:“你的心情我理解,这种事情确实发生的也比较少,便是平常的大夫,他测不出胎脉,那也不敢说嫂子怀的不是个孩子,这毕竟是你家里的事情,咱作为大夫,也不能逼着不想治病的人治病,我这一次是真的没法子,要是不用强的,嫂子这性命,只怕也就保不住了。”
大汉见刘七巧这么说,越发惭愧了起来,只跪下来道:“少奶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明明知道你外号送子观音还不信你,您大人不记小过,别跟我一个莽夫一般见识。”
刘七巧这时候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这大概就是作为一个大夫的成就感。
“你放心吧,嫂子这年纪了,也不是不能怀上孩子,就是年纪大了,危险性也更大一些,所以我才劝着你,其实生不生儿子也无所谓,有了闺女,以后抱外孙也是一样的。”
“少奶奶您说的对,我就安安心心抱外孙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