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杜老太太知道杜若和刘七巧已经吃过了晚膳,也就不留他们在福寿堂了。杜若和刘七巧从杜老太太那边出来,又去了杜太太那边,如今杜太太刚出月子,身子还不是很利索,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如意居自己的院子里头,今儿刘七巧和杜若出去了一天,自然是要娶如意居给杜太太请安的。
他们两人过去的时候,正巧遇上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一起回来了。杜二老爷走在杜老爷后头,脸上还带着些郁闷的神色,杜若见杜二老爷这般自责,心里头也很矛盾。敏贵妃的事情,按照刘七巧的分析,必定是那玉枕弄出来的事情,如今让杜二老爷这般自责,杜若心中也实在不忍心。
杜老爷见刘七巧和杜若从福寿堂出来,也没有问刘七巧今天进宫的事情,只开口道:“见过老太太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应道:“见过了,我和相公在飘香楼吃过晚饭了,老太太还说,要请厨子去飘香楼学了招牌菜回来,做给家里人吃呢。”刘七巧也是一个懂眼色的人,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引起杜二老爷的注意力,让他把心放开一点。
杜若跟着笑了笑,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来,杜二老爷神色依旧是有些淡然的,见如意居快到了,便开口道:“大哥,你们慢走,我先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杜老爷目送杜二老爷离去,这才转头看着杜若和刘七巧道:“你们两有什么事情瞒着二叔是不是?七巧你平常说话从来没这么大声过。”
刘七巧只略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朝杜若使了一个眼色。杜若连忙为刘七巧解围道:“爹,我们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二叔,敏贵妃没了孩子,二叔心里头难受,我们只是不想二叔……”
杜老爷一摆手,转过身子,在两人前面径自往如意居走去,只远远的开口道:“大郎,你还是那个毛病,一说假话就脸红,这么多年了都改不了。”
刘七巧闻言,急忙就扭头瞧了杜若一眼,只见杜若的脸颊上的红云,比西边晚霞还要红。刘七巧鄙视的看了杜若一眼,之前在安靖侯府上跟她不是配合的很好嘛,那说谎也是一套套的,怎么如今见了老爹就这样了。
杜若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跟在杜老爷的身后,杜老爷走了两步,回过头道:“一会儿进去,要是你娘不问,就不要提今天敏妃娘娘的事情,省的她也伤心。”
杜太太最是慈悲心肠的人,听说好端端的人孩子没了,自然是要伤心一回的。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爹,我和七巧已经吃过晚饭了,既然爹这么说,那我和相公先不回去了,等一会儿爹和娘用过了晚膳,我们再一起过去。”
以杜太太的个性,少不得会问刘七巧出去做了什么,杜若又是一个不爱说谎的,与其闹得杜太太心里头难过吃不香晚饭,不如她和杜若等他们用完了晚膳再过去。
杜老爷想了想,也跟着点了点头,这时候已看见如意居那边已经有了丫鬟出来相迎。
杜若和刘七巧信步往百草院走,过了元宵节,听香水榭边上的抄手游廊上,原来的花灯已经卸了下来。晚上杜家没什么人会往这边走,上头只零星的挂了几盏的花灯。
刘七巧往那边瞧了一眼,却见花姨娘身边的丫鬟香草正在游廊的尽头等着。刘七巧上前走了几步,才瞧见花姨娘正蹲在游廊尽头的小水桥上,点着一盏盏的花灯,让它们顺着水流而去。
杜若只开口道:“今儿是二月十八,听说是花姨娘母亲的忌日。”
刘七巧往前走了两三步,想了想道:“二叔因为敏妃的事情如此伤心,想来你也是不愿意看见的,花姨娘和我是老乡,或许我告诉她,她能劝劝二叔。”
杜若原本也不想欺瞒杜二老爷,但这事情不但牵扯甚多,而且是真是假并无从考证,也怕杜二爷徒增烦恼。
“这样也好,让花姨娘说的隐晦一些,二叔自己参悟出其中的道理,没准就能解开自己的这个心结。”
刘七巧点了点头,转身对杜若道:“你先回去吧,我和花姨娘说一会儿就回去。”
杜若颔首,和刘七巧分开,才微微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只急忙就回身,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披在了刘七巧的身上。
刘七巧身上本来就穿着披风,这样一来倒是又被杜若盖得严严实实,不过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正是风凉的时候,所以刘七巧便没有再推,只开口道:“你快些回去屋里呆着,小心别着凉了。”
春草听见这边的动静,见是刘七巧过来了,只向她福了福身子道:“大少奶奶,姨娘在那头呢,小心下面的台阶,大少奶奶若是想见姨娘,奴婢去替你传话。”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示意春草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小声道:“不要吵着姨娘了。”
春草应了一声,和刘七巧一起站在游廊的尽头,往花姨娘那边看过去,也跟着小声说道:“今儿是姨娘母亲的忌日,姨娘平素里从来不提花家的事情,只有两老的忌日却从来不会忘记。”春草叹了一口气,只继续道:“当了姨娘的人,就跟是一家人都跟着做了奴才似的,竟连个亲戚也不认了。花家老将军和夫人的牌位都在花家祠堂,姨娘也不能进去拜一拜。”
刘七巧瞧着花姨娘的背影,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换在了现代,才将将能算上一个剩女,可如今在古代,她已经是一个快要成家的女儿的娘了。刘七巧想起自己肚子里的这块肉,没想到千算万算,她刘七巧在这一点上,也是入乡随俗了。
“是谁站在那边。”花姨娘从水桥边上站起来,方才她蹲的时间有些长了,这会儿腿有一些麻,瞧见春草站着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人,一时间也看不真切,便开口问道。
“姨娘,是我。”刘七巧转身,往前迎了几步,瞧见花姨娘穿着绛红色缠枝团花大氅,月光下越发映衬的人眉目如画。
花姨娘见是刘七巧在等她,只微微一愣,又想起了今日她一早和杜二老爷进宫的事情,便隐隐觉得有些疑惑,她缓了一会儿,扶着栏杆从水桥边站了起来,只问道:“七巧,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今儿是我爹娘的祭日,按例二老爷会去我的房里。”
刘七巧见花姨娘这么说,也只跟着笑了笑,又道:“这会儿正是晚膳的时辰,二叔应该没有到姨娘的房里吧?不知道七巧能不能先进去坐一坐。”
花姨娘只点了点头,笑道:“平日我们四个都是一起用晚膳的,今儿我吃素,所以让厨房单独留了,七巧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吃几口清粥小菜。”
刘七巧在飘香楼已经吃过一顿了,不过一碗清粥,作为一个食欲已经打开的孕妇,自然是能吃的下的,当下就开口道:“那求之不得了。”
蘼芜居是一个两进的小院,苏姨娘和陆姨娘住在前院,花姨娘和阮姨娘住在后面,平素刘七巧去蘼芜居,顶多就是在前院苏姨娘的客厅里头,跟着众人打打麻将,玩玩叶子戏,到还真没有去过后面的一进院子。
前院和后院之间,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里头两口大缸,这时候没有东西,听杜芊说,等入了春,会种上睡莲,等夏天的时候,蘼芜居大缸里头的睡莲,能比荷花池的荷花还开得好。
小院本就小,自然种不下什么大树,只有矮矮的两片花圃,里头没有种花,倒是摆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刘七巧只略略的瞧了一眼,便知道是经过人仔细打理过的。
大厅里头点着灯,西里间是阮姨娘的住处,如今阮姨娘还有两个月也要临产,正是待产的时刻。花姨娘引了刘七巧进了东次间,靠墙的位置是一个炕床,对面临窗是两把铁力木的管帽靠背椅,外间和里间用多宝阁隔开,上面摆了几样古董,看着一点儿不比杜太太房里的少。
屋子中间有一张铁力木束腰圆桌,上面摆着针线篓子和几块用剩下的碎料子。
花姨娘来杜家的时候,是带着花家的家产的,从她一言一行之中,也知道她并不是缺钱的人,不然的话单靠杜家给姨娘的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吃用,是断然不够用的。
“坐吧。”花姨娘招呼了刘七巧一声,自己在靠窗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吩咐春草去传晚膳。
“我这样留你下来,你家相公不会来找了你回去吧?”花姨娘玩笑了一句,没等刘七巧回答,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在这边的日子呆得久了,人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原一直以为从我们那里过来的人,少不得也要闹得现世翻天覆地的,看来那些也不过就是小说里写的那样,大多数人,无非还是结婚生子,安安乐乐的过完这一辈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