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厅里面一阵梨花雨细细密密的下着,叶妈妈怀里抱着小哥儿是一声雷阵雨轰隆隆的哭着。叶妈妈听说老王妃来了,索性把小哥儿给抱了出来,再给老王妃多看几眼。普通未足月的孩子,一般都是发育不良的,便是哭的声音,也都弱一些,难得王妃这几个月养的一直不错,所以孩子虽然早产了,看着倒是跟足月的孩子差不了多少的。
老王妃见小哥儿哭了起来,只让叶妈妈上前道:“来来来,奶奶抱抱,一定是哥儿知道自己的娘还没醒,这心里正伤心呢?”老王妃也不知有几年没抱过孩子了,王府里如今最小的,也就是二太太生的小儿子,可当年老王妃也没怎么抱过。如今他把孩子抱在怀里,只觉得这孩子小小的,软软的,那么脆弱,不禁又多心疼了几分,只嘱咐叶妈妈道:“你好生伺候着,若是缺什么只管跟我说。”老王妃说着,又喊了夏荷到跟前道:“这几日青梅和七巧要服侍太太,小少爷这边你多看着点,千万不能让叶妈妈和奶娘也累着了,知道了吗?”
夏荷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应了,老王妃哄了一会儿孙子,见他又睡着了,只捏了捏他的笑脸蛋,想了想道:“如今你父亲不在家,想当年你哥哥们的名字,有的是你爷爷取的,也有我取的,如今我也算是福寿双全的人,便也给你取个明儿吧,以后你就叫周瑞,希望你能给王府带来祥瑞,让你娘早日逢凶化吉。”
老王妃这边才说完话,那边青梅便笑着道:“奴婢替太太多谢老祖宗赐名了,瑞哥儿,从今往后你就是王府的七少爷,是王爷的嫡次子。”青梅说着,便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太太怀中的瑞哥儿拜了一拜。众人闻言,也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去,向老王妃行礼,又见过王府的七少爷。
老王妃只把睡着的瑞哥儿递给了叶妈妈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进去瞧一眼太太,也就走了。”
老王妃进去瞧了一眼王妃,又问了杜若几个问题,瞧那边刘七巧还歪在榻上睡着,只一只胳膊放在被子外面,露出藕节一样一段白皙的手臂,也只摇了摇头,不做她言了。如今的孩子,她这个老人家也是越发看不懂了,照理说刘七巧在她自己的眼中,肯定是那最不守礼,最不懂规矩的人,可她偏偏又喜欢她这种光明磊落、甚至带着几分侠气的做法,心疼她跟杜若两人个之前相知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痛苦。如今见两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这个老人家也懒得管了,反正过不了几个月就是杜家的人了,这一截手臂,就先当是开胃小菜吧。
老王妃只叹了一口气,由丫鬟们扶着离去了。
那边坐在去往皇宫马车中的梁夫人,这会儿的心情却是难有的复杂。那林姨娘是皇帝赏给自己男人的美人,她当时虽然万般郁闷,也是做好了留在家里养着的打算的。后来王妃求了她去,一开始她原本是不愿意的,自己和梁大人少说也是几十年的夫妻,就算是个美人,也不至于就能弄的家宅不安了起来。可后来王妃几次提起来,梁夫人便以为是王爷看上了那林姨娘,想着未免伤了他们夫妻感情,送过去就送过去,反正这样的一个弱女子,若是不安分,她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可偏偏事与愿违,林姨娘去了王府,安分守己到令人诧异,便是跟王爷之间,也都是规规矩矩的,听说从不争宠吃味。更让梁夫人放心的是,过去那么多年,这林姨娘一无所出,显然她对王妃没有半点威胁,可谁知道却让她阴差阳错,知道了这么一件事情。而此时梁夫人想了想,便无端觉得后背一股凉意。若是皇帝早已经知道了这林姨娘的身份,却还送到自己男人身边,那这不明摆着,皇帝已经忌惮起梁相的势力,开始有所动作了。梁夫人仔细想了想十年前皇帝一并赏下的那些美人,有几个已经是弄的别人家宅不安了起来,又因为是皇帝赏的贵妾,地位自然也是与别的妾氏不同的,有的竟然连正室都奈何不了了。
若说皇帝不是故意而为之,她梁夫人也不敢全信。这事情只怕还要同梁大人好好商议商议,才好确定最后的办法,为今之计,也只好守口如瓶的好了。
梁夫人想好了对策,进宫面见了太后娘娘,只说是王妃忽然难产,刘七巧不得已为她剖腹取子,如今大伤元气,正巧需要哪几样药材,偏生只有皇宫的御药房有,所以便腆着老脸来求了。
太后娘娘听说王妃难产,也很是关心,又宣了杜太医进去细细的问明了病情,便忙让杜太医去御药房领药,只开口道:“以后恭王妃要是用到什么药,不必再来求了,你只管用下去就是,恭王如今还在边关守着,若是王妃出了什么意外,他岂不是不安心,无论要什么药,但凡是宫里有的,你都拿去。”
梁夫人只千恩万谢,心里却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一想起当初那个赐美人的主意就是上面坐着的这位想的,总觉得有些别扭。
杜太医取了药,先行出宫,那边梁夫人却又往小梁妃的锦乐宫走了一趟。梁夫人只瞒下了林姨娘的事情不说,单说王妃今儿剖腹产了一个儿子出来。梁妃娘娘正也想着差人出宫,给梁夫人传话,把姜梓歆的事情给交代一下,便开口道:“母亲还记得昨儿来参加重阳宴的那个姜太傅家的姑娘吗?”
梁夫人想了想道:“你说的是杜老太太带进宫的那姑娘吗?怎么了?难道皇帝看上了她?”梁夫人对这种事情很敏感,一下子就猜到了七八分。那边小梁妃只摇了摇头道:“就算现在没看上,只怕再见一面就要看上了,那日他宿在我的宫里,还问起了这姑娘,我只说我母亲已经看上了,向太后娘娘请旨,给了二叔家的儿子。”小梁妃说着,便把那天姜梓歆故意踩了一脚让刘七巧跌倒在花房的事情说了一遍,只开口道:“这姑娘的心计倒是一等一的,这种事情,若不是我心细,谁有能发现呢。”
梁夫人只蹙眉道:“这下遭了,你三弟已经有人家了,是许翰林家的姑娘,上个月刚及笄时候就定了下来,难不成让他悔婚不成。”
小梁妃只咬着唇,心想若是这样,她岂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可若是让梁家悔婚,那以梁老爷再朝中的面子,岂不是也丢尽了颜面。梁夫人见女儿愁眉不展,忽然就眉梢一挑,想了起来道:“不然就嫁给他吧。”
小梁妃听梁夫人这么说,也是心中一跳,她方才也想到了这个人,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原来梁二爷还有一个嫡长子,是已故的梁二奶奶生的,从小脑子不好,一直都养在庄子里。如今新进门的梁二奶奶又生了儿子,自然不会去管原配留下来的傻儿子,所以那孩子如今算算已经是有二十岁了。
小梁妃进宫之后,虽然知道了面上与人为善,背地里不得不防的道理,但毕竟没做过几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平常和宫里面那些老资格的妃子们在一起,面上看着也都是你敬着我,我敬着你的,连皇帝都夸她温柔小意,更比宠以前大梁妃还宠她。如今让她做这么一个打算,她倒是还有些游移了起来道:“母亲,真的要如此吗?她虽然有非分之想,终究也被我识破了。”
梁夫人想了想今日王妃的遭遇,只咬了咬牙道:“这不是你发善心的时候,等她过了门,你赏她金银玉石、锦衣华服,让她在我们梁家荣华富贵的一辈子,这都不打紧,只千万不能有机会让她再见着了皇帝,就不好了。”
小梁妃听梁夫人这么说,也只咬唇点了点头道:“如今我话已经说了出去,自然是不能收回的,幸好我当日没说是给了那位哥儿,不然到时不好讲了。”
梁夫人听小梁妃说了那姜梓歆的事情,早已经看出这姑娘必定也是个多事精,只笑着道:“前几年我上庄子上查账的时候,还见过你大哥哥,除了脑子不太好使以外,模样什么的也都齐全,况且说起来,他还是正儿八经梁府的嫡长子呢,就连你亲弟弟,那还是你娘在他后面才生出来的。”梁夫人心里早已经打定了注意,自然是容不得小梁妃再打退堂鼓的,只笑着道:“那姑娘既然那么聪明,我便配个傻子给她,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齐全了。”
小梁妃听梁夫人这么说,总算也安心了下来,只是她原本只想把她嫁了,如今却要让她嫁个傻子,心里多少还觉得有些为姜梓歆可惜,但转念一想,若是不把这姜梓歆给妥善安置了,以后皇帝若是问起来,少不得自己还得承担一个欺君之罪,当时不值当了。
杜二老爷去御药房配好了药材,便急急忙忙就回了恭王府。宫里御用的金疮药是南海外番邦进贡的,效果也比杜家的那一味好上一点。这些药虽然都保存在御药房,但太医们从来不用这些药,一般都是皇帝或者太后逢年过节用来赏给那些需要嘉奖的功勋人家。
杜二老爷为王妃换好了药,那边青梅已经药了药送了进来,几个小丫鬟合理将昏迷不醒的王妃稍微搀扶起来,拿着银勺慢慢的将药汁灌下去。索性王妃虽然重创昏迷,药倒还是吞咽了下去的。青梅一边喂药一边在哪儿抹泪道:“太太,你可早点醒过来啊,小少爷还指望着你醒了抱抱他,瞧瞧他呢。”
刘七巧看着眼里,心里也是尤为感动的,其实她知道,有时候病人处于的昏迷状态是不可自主状态,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和动静,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这个时候外界的影响对病人的求生意识就有很重要的意义,比如现在,如今王妃处于无意识昏迷状态,却可以听见青梅的话,那她肯定正在尝试如何醒过来。
眼看着天色不早,杜若送杜二老爷出了青莲院。小厮在一旁背着药箱等着,杜二老爷回过头来,问杜若道:“你是不打算跟我回去了是吧?”其实杜二老爷也明白杜若的心思,如今王妃可是他半个丈母娘,对他和七巧又是恩重如山的,到现在还没苏醒过来,确实让人担忧。
杜若想了想,只点头道:“今儿还是不走了,一会儿让七巧带我去客房将就一晚上,若是晚上有个特殊情况,也好照应着。”
杜二老爷知道杜若是个实心思的孩子,只拍了怕他的肩膀道:“大郎,你这媳妇娶得不容易,二叔都替你感叹了。”
杜若低眉一笑,脸上微微泛红,眸中却是难有的柔情蜜意:“我记得二叔小时候娶姨娘回来的时候教过我一句话,只要能抱得美人归,刀山火海下油锅那又如何,我这样,岂不都是跟二叔你学的。”
杜二老爷急忙清了清嗓子,捋了捋山羊胡子,还带着那么些得意洋洋道:“这话可不能让你老爹听见了,不然他又要说我没把你教好了。”
杜若回了青莲院,又去房中看了一回王妃。刘七巧见他没跟着杜二老爷走,明知道他定然是抱着留下来观察的意思,可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没走呢?我们这满屋子的奴才,难道还照顾不好太太吗?”
杜若只腼腆一笑,开口道:“七巧,你给我寻一处客房,我睡一晚就好了,若是晚上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让小丫鬟去喊我过来,这样岂不是方便。”
青梅怕刘七巧怕羞,要赶杜若走,便急忙上前道:“这样好这样好,这样我便安心了,不然万一半夜里太太要是有个好歹,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岂不是要急死我了。”
刘七巧见青梅这么说,自然也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扭头吩咐道:“玉兰,你出去找琴芳让她去厨房传膳吧,记得要一碗熬的软软的梗米粥,然后再来几个小菜,让许婆子看着办。”
玉兰闻言出去张罗,这边刘七巧也从软榻上下来了,只揉了揉自己脑袋道:“今儿真是累死我了,幸亏有你那药,若这种日子还正好肚子疼,我非死了不可。”刘七巧说话的时候微微翘着唇瓣,带着几分娇憨之态,那边青梅见了,见王妃喝了药睡的安静,便带着小丫鬟出去掌灯。
杜若面皮上有着薄红,视线却停留在刘七巧的脸颊上,似乎有些愣怔,更是有些自言自语:“我说过,你的病只有我能治,你还不信。”
刘七巧被他这软绵绵的话语勾的心火荡漾,只小声道:“那你的病呢?我能不能治?”刘七巧走过去,伸手抱住杜若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慢慢道:“杜若若,有你真好,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做什么都有力气了。”
杜若听刘七巧在他耳边呢喃,也觉得把持不住,只收紧了抱着刘七巧的手臂,将她紧紧纳入怀中,低下头含住了那两片红润的唇瓣,用力的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云片香的味道,夹杂着中药的苦味,和激吻中甜蜜的气息。杜若喘着粗气,舍不得将刘七巧松开,将她按在碧纱橱的木格子上。
刘七巧正意乱情迷,眼眸微阖着感受杜若的指尖在她身上留下让人羞耻的酥麻感,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王妃颤了颤眼皮,又阖上了眸子。刘七巧吓的三魂掉了两魂半,只急忙推开杜若,一张脸红得跟开水焯过的螃蟹一样,只急忙走到王妃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小声问道:“太太,太太是你醒了吗?”
其实方才王妃正巧幽幽转醒,却让她瞧见刘七巧和杜若这让人无比叹息的一幕。不过王妃本就是过来人,自然也懂得这些闺房之乐,况且他们两人既已名正言顺,那她也就干脆睁一眼闭一眼算了,谁知道她正打算闭上眼睛继续装晕,倒是被刘七巧给发现了。
王妃颤了颤睫毛,慢慢睁开眼睛,只看着刘七巧,说的第一句话是:“七巧,哥儿还好吗?”
刘七巧这会儿只能用大喜过望来形容,只连忙扭头对杜若道:“你快去让叶妈妈把孩子抱来给太太瞧一瞧,然后在派人告诉老祖宗二太太,说太太已经醒了,不过这会儿精神不好,让她们明天再来探视也是一样的。”
杜若觉得刘七巧使唤起自己倒也是蛮顺手的,只笑着摇头出去,把这些话告诉了正在外头掌灯的青梅,青梅闻言,急忙就又告诉了紫云让她去各处跑腿,自己就先跑去了叶妈妈那边,大概是太过激动了,她是一边哭一边笑道:“叶妈妈,瑞哥儿呢?快抱出来。”
那边叶妈妈服侍了一整天,也才坐下来休息,两个小丫鬟上前道:“青梅姐姐,叶妈妈正带着哥儿睡呢,怎么了这事?”
青梅忙道:“那快让奶娘抱了哥儿过来,太太醒了,喊着要见哥儿呢!”
两个小丫鬟一听这天大的喜事,急忙就进去喊人去了。不一会儿奶娘便抱着哥儿出来了,外头还盖着一件百福被盖着。青梅忙在前头引路,让奶娘跟着过去。
刘七巧见王妃嘴唇干裂,便端了温水,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了她一点,见她又精神不济的样子,便道:“太太你稍微等一会儿,哥儿就来,你只看一眼就闭眼睡觉,千万可别劳神了。”
王妃点了点头,稍稍合和合眼,就听见外面青梅的声音道:“奶娘你小心点,仔细门槛别伴着了。”外头才说着,小丫鬟在门口一打帘子,青梅就把抱着孩子的奶娘给迎了进来。
奶娘抱着孩子,走到碧纱橱里头,刘七巧忙给她让了坐,让她坐在那边把孩子递过去给王妃看一眼。这会儿王妃没什么精气神,强撑着睁开眼珠子看了一眼孩子,倒像是一颗心给落地了,忍不住伸手用手摸了摸孩子肉滚滚的脸颊,拖长了声音道:“孩子,要好好孝顺你父亲……”
王妃说着,竟是手上一软,眼皮子一翻就又晕了过去。这下子可把众人吓得不轻,青梅只急忙跪在了王妃的床前哭着道:“太太,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倒是再睁眼看看呢?”
杜若连忙上前,按住王妃的脉搏,只觉得脉搏一会儿细缓,一会儿却又重急,名分是病情不稳。可药方才才吃下去,一时半刻自然也起不到效果,这会儿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着。
刘七巧这会儿也束手无策,见杜若蹙眉诊断的模样,也不敢去惊动他,只转身也学起了老王妃,默默的念起了阿弥陀佛来,满屋子的奴才们都急的下跪念起了佛来。杜若拿着银针,为王妃施了几处针,过了片刻,王妃的脉搏总算又稳定了下来,才略略松了一口气道:“这会儿似乎又安稳了下来,想必是方才一时醒的急了,精神不济,所以又晕过去了,只是这次晕了过去,我却不好断定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了。”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略略放了点心下来,只要脉搏正常,生命机能可以维护,那性命至少还是能保住的。只是昏迷的时间长了,终究会留下不少后遗症来。这会儿刘七巧忽然觉得,前世的自己其实也满废材的,上大学的时候要是多修几个专业就好了,比如康复疗程、重症监护、以及临床心理学,这些专业在古代似乎都是很畅销的热门专业。不过……目前看来,产科还是拍在第一位的,古代人最终是的几件事情,无非就是金榜题名、结婚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