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府到法华寺路上大概要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其实法华寺就在京郊,出了京城的城门不远就到了。但是由于王府住在京城的内环,所以经过重重街道,最后突出重围离开京城的时候,也需要不算短的时间。
而且今天情况特殊,这一路上颇为热闹,所以大队人马走的比较慢。走到半路的时候,看见有一座供人歇息的长亭,亭外停了五六辆马车,虽然算不上豪华,却也是中等偏上的。
刘七巧现在悟出一个道理,现代人看身份看豪车,古代人看身份看马车,从这几辆马车来看,应该也是豪门一族的人出行。
王妃是有身孕的人,不宜久坐,所以前面的老王妃提议下来休息一段时间。老王妃下了车,看了前头几辆马车车身的标志,笑着道:“果然遇到老熟人了。”
这头正要过去聊两句,那头的人正休息好了起身,转身看见车队前来,下面的人便迎上去禀报道:“回老太太,来的是恭王府老王妃的车驾。”
那老太太脸上闪过不解,朝着一旁的杜老太太道:“她这么也来凑这个热闹了。”说话的人正是和杜老太太结伴而来的安靖侯府的老夫人。而杜若这时候正乖乖的站在两位老人的身后,边上还站着一个杜太太。
安靖侯府的老夫人命没有老恭王妃好,她们虽然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姐妹,但是安靖侯府的老夫人没有生出嫡子来。不过安靖侯老夫人也是聪明人,把自己的亲侄女嫁给了自己的庶子,总算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谁知道后来侯夫人一病不起没几年就去世了。后来安靖侯年纪大了,在同僚的介绍下娶了一个续弦,老侯夫人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虽然场面上的一概都有,奈何大家心里面清楚,彼此的关系是到哪个程度。
见老王妃下了马车,两位老太太也都迎了过去。杜老太太虽然没有什么诰命在身,但她家世代是御医,哪个达官贵人家没有请她的男人或者儿子看过病的,所以大家对她也都很尊重。
“我才说是不是看走眼了,果然还真是你,你最近身子骨可好些?”老侯夫人见了老王妃,嘴上虽然热络,但是礼数俱全。她身边没跟着媳妇,大孙女也都出阁了,如今那几个小的都是现任侯夫人生的,她也不喜欢,于是独来独往惯了。
杜老太太知书达理,娘家虽然不是大官,却也是世代簪缨,礼数周全的给老王妃请安:“老婆子给老王妃请安了。”杜老太太说着,引了杜若和杜太太上前,两人均给老王妃请安。
这时候刘七巧已经扶着王妃下了马车,见前面一堆人自然没有不去凑热闹的理由。王妃出自梁家,父亲是当朝首辅,朝廷肱骨,礼数上更是没话说的,她如今虽然身为王妃,却是前面两人的晚辈,所以很恭敬的向老侯夫人和杜老太太都行了一个晚辈礼。
两人自是不敢当,连连还礼,杜老太太见王妃气色红润,呼吸平缓,手上身上没有半点臃肿疲态,忍不住夸赞道:“王妃这一胎怀相倒是不错的。”
老王妃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也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这才敢带她出来走走,老闷在家里也不好。”说着,又对杜老太太道:“幸亏有两位杜太医不辞辛劳的调理着,不然哪能那么顺当,她都十几年没害过喜了。”
这时候刘七巧就站在王妃的边上,看了一眼对面的杜若、杜太太和杜老太太,心里顿时全明白了,低着头用眼珠子剜了杜若一眼,恭恭敬敬的扶着王妃到一旁的长亭里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刘七巧心道:好你个杜若,这种事情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呢?幸好我昨夜就觉得不对劲,今儿特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这时候青梅也从后面的马车上拿了随车准备的点心和热水,开口道:“七巧,快摆了东西让老祖宗和王妃吃一点垫垫肚子。”
刘七巧哎了一声,上前去接青梅手里的东西。这时候杜太太的眼珠子已经集中到了刘七巧的身上,只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伸手接东西的小姑娘。她是瓜子脸型,只是还未长开,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身量娇小、体型匀称,就是前面后头都没啥肉。不过容貌倒是明艳照人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又显得落落大方。杜太太小心翼翼的把侯府的、王府的、以及自家带的所有的丫鬟们都比了比,发现刘七巧果然是里头最出挑的了。
可是再怎么出挑,也改变不了她是个乡下丫头的真相啊!杜若看着杜太太的眼神从好奇到欣喜再到失落,这一路转变而来,杜若已经急的心跳加速,掌心都握出了细汗来。
老王妃和王妃落座,招呼两位老太太道:“不如一起坐下吃一些再走,过去还得有小半个时辰呢。”
老太太们正想推脱,王妃也道:“两位老太太也坐下一起用些吧,正巧陪着老祖宗说说话,也热闹些,一会儿进了寺庙,分了院子可就碰不到一起了。”
老侯夫人见她们挽留,便也携着杜老太太一起坐了下来道:“那我就不客气的。”刘七巧拿着雕红漆九攒食盒,将里头的吃食一样一样的摆出来。每拿一样出来,便向大家介绍道:“这是用芝麻油做的绿豆糕,清热解暑,利尿消食,最适合老人家饿的时候垫肚子用。这是山药红豆千层蒸糕,里面每一层都加上了红豆沙,既补气,又去湿热,老人家吃一点,还可以防止久站腿肿。这是莲花卷,是用加过了玉米粒和紫米粉的面粉一起做的,口感更加接近粗粮,可以帮助消化,养护肠胃,老人家或者肠胃不好的人吃了,都是很好的。”刘七巧说着,偷偷抬眸看了一眼杜若,嘴角微微带笑。她最近老泡在王府的厨房,跟做糕点的许婆子混的很熟,古代的能人很多,刘七巧每次说一样东西出来,许婆子都能做个七七八八,实在让人佩服之极。
杜太太一心只顾着看媳妇,听刘七巧说到这东西养胃,顿时就感兴趣的很,便随口问道:“敢问这位姑娘,这莲花卷与平常的莲花卷有什么不同?”
刘七巧也不羞涩,只用公筷夹了一个放到了老王妃的碗中,又轮流给几位都送了一个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只不过在面粉里面添加了一些玉米粒,这样口感上会有一点糙,吃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多嚼几口,嘴里多嚼了,下肚之后就可以少受些罪了。说白了,就是变着法子让人细嚼慢咽一些。”
老王妃吃一口,夸赞道:“嗯,果然如此,如今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便想着吃一些好克化的,可是这牙口不磨,牙齿掉的反倒更快了。”
众人闻言,都呵呵笑了起来,杜老太太也吃了一口,点头了头,又吃了一口那个山药千层糕,问道:“这山药红豆千层糕里面,怎么吃不出红豆来呢?”
刘七巧大大方方的回道:“红豆口感糙,要是做到了山药糕里面,这糕就不会这么滑嫩了,所以奴婢让大师傅用浸泡过的红豆熬出的汤汁和山药粉,这样就可以取两者的精华了。如今太太正怀着孩子,红豆可以益气补血,滋补五脏,排毒排便。山药更是滋补佳品,吃这些,总比吃那些苦药强。”
杜老太太听她说完,点头笑道:“果然强,在这样下去,我们宝善堂可要关门大吉了。”
大家听杜老太太这样说,又忍不住一阵的笑,刘七巧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便有些不好意思道:“看病还得就医,我这不过就是没病养生,防患于未然,宝善堂才是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大善堂。”刘七巧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屁拍到位,肯定没好处。
杜太太听刘七巧说的那么好听,顿时有有些疑惑了,瞅了一眼正傻愣着站在一旁偷看刘七巧的杜若,心道:你们这是串通好的吧,这样就想把老太太给搞定了?只怕难。杜太太笑了笑,开口道:“老太太你瞧瞧,这王府的一个丫鬟,竟然能懂这么多,亏得我们家还自称是医药世家,哪个丫鬟有她这般见识?”
刘七巧看看杜太太,觉得未来婆婆这句话说的很模棱两可,听上去像夸奖,可实际上却又不像。果然她又装作无意的继续道:“这样的丫鬟,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儿有福气,能纳回去。”
刘七巧听杜太太这么说,到也没有特别的反感,毕竟她知道他和杜若之间这一场仗是有的打了。可杜太太那一个纳字,着实是有些刺耳的,在古代,娶媳妇叫娶,纳妾才用纳字。刘七巧认命的咽了咽口水,给杜若抛去一记卫生球。
杜老太太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刘七巧,虽然也在心里赞叹了一番,但是……怎么能灭自己威风长别人志气呢?所以她也笑了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别人家一个丫鬟也要眼红,听说王府的大奶奶还是宣武侯家的大小姐,乃京城第一才女,你怎么不眼红眼红人家的儿媳妇呢。”
老王妃听到这儿,便听出了一丝端倪,笑着道:“怎么杜太医还没有中意的姑娘家吗?瞧这一表人才的……”老王妃正要说自己也都心动呢,忽然想起了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蕙丫头和安靖侯府二少爷的婚事,于是也只能笑了两声,没接着说了。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又小憩了片刻,老王妃见杜家老太太也在场,生怕提起婚事刺激到她老人家,所以故意就咽下了一肚子的话,只跟老侯爷夫人道:“老姐姐,一会儿进了庙,上我那儿坐坐!”
老侯夫人何等精明,自然知道一些缘由,便很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刘七巧和青梅收了碗筷,整理食盒,擦净了桌面,每一个动作都很干练利索。然后又恭恭敬敬的朝另外两位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扶了王妃离去了。
至刘七巧走后,老侯夫人和杜老太太一起上了马车。老侯夫人故意喊住了杜若,让他一起上了马车,杜太太也跟着和她们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外头丫鬟帮着散下了车帘子,车队跟在王府的车队后面缓缓前行。
老侯夫人这才一脸探究的问杜若道:“杜家大郎,方才恭王妃身边那丫鬟,是不是就是前阵子传言在宫里头说服了太后娘娘截肢的那一个?”
杜若这才想起来,宫里的那位敏妃娘娘,正是这位老太太的侄女,如今人家直截了当的问起了,杜若也不好说谎,便坦诚道:“正是方才那位姑娘,她叫刘七巧。”
“哦!”老侯夫人点了点头,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懂的那么多,我听敏妃娘娘说,当日四皇子发惊风,便是她和你一起在场,把四皇子给救了过来的,是吗?”
杜若谦逊的点头道:“四皇子福大命大,自然无碍,晚辈不过就是略尽绵力。”
“你也不必谦虚,你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就连杜太医也连连夸赞,直说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侯夫人说着,脸上露出一些惋惜羡慕的神色,缓缓道:“不愧是王府,才有这样得用的丫鬟,你们看看王妃的怀相,那气色那身条,竟比多少有身子的小媳妇看上去还精神几分。”
杜老太太和杜太太也点头表示赞同,同为女人,对待生孩子都是很慎重的,只点头道:“是呢,生孩子是女人的头一等大事,若是弄不好,坏了身子不说,还落下一堆的病症。”
杜老太太说着无心,可杜太太确实听者有意,她就是因为怀杜若的时候颠簸难产,落下了病根,之后便再也没有受孕了。如今她的病养的差不多了,可年纪也大了,就算要孩子,只能指望杜若和他媳妇了。这样一来,杜太太又觉得,像刘七巧这样懂医术又会照顾人的丫头,自己怀起孩子来,肯定更加的小心谨慎,说不定她还有什么秘籍,可以一举得男也说不准。杜太太稍微心里好过了一点,可再想想刘七巧那身条,顿时又觉得近期抱孙子无望。
杜若不知道杜太太心里头已经绕了那么多圈子,见她们说话也插不上嘴,可又不甘心,便又开口为刘七巧说起了好话。杜若就从刘七巧帮林少奶奶剖腹取子、赵寡妇剖腹伸冤,一直说到前几天刘七巧帮昏迷的产妇剖腹产下一个男婴,再到劝说太后娘娘就医,以及救治四皇子。里头极尽褒奖之意,听的两个老人连连点头赞许!两位老太太从刘七巧的人品开始夸奖,一直夸到容貌长相、在夸到谈吐举止以及待人接物的礼数,纷纷表示,这是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
杜若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杜太太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实在是摸不透自己的亲娘是什么心思。其实杜太太心里想的很简单,她就是觉得杜若联合着刘七巧来演了这么一场好戏,把两个老人忽悠的把刘七巧捧成了一个仙女样儿。
不是自己看中意的儿媳妇,杜太太心里总是有些别扭的。其实说句实话,刘七巧容貌秀美,心地善良,除了出身确实有点上不了台面之外,杜太太为了儿子的幸福着想,勉为其难忍了也不是不行。况且看她会做那么多糕点面食,儿子跟着她应该不会吃苦才是。但是……杜太太总觉得,刘七巧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杜若不知道杜太太的心思,生怕把这事儿给搞砸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过总算一路顺利,大部队都来到了法华寺。
老王妃来上香,那是大事,所以王府的下人早两天就来挂单,预定好了禅房院落。老侯夫人是这里的常客,有自己的长包房,所以杜家婆媳也跟着她一起住到了她的院落中。
法华寺背靠钟山,正面对着紫霞湖,风光极好。从后山的钟楼上面望下来,湖光山色,风景秀丽。众人到达法华寺的时候,已经近午时,刘七巧扶着王妃,先让她坐在随行携带过来的贵妃榻上休息,她和青梅两人负责房间里的摆设布置。外头一应陈设都由几个老妈妈打点,不过片刻便也收拾的妥妥当当。
专门负责传膳的婆子已经去了禅院的伙房,看着那里的和尚大师傅做出新鲜的斋菜,再放入食盒带回院中。
老王妃身子骨硬朗,已在厅里走动了起来,左右看看道:“哎,这几间禅房,当年老王爷去的时候,我在这儿整整住了半年,这中间的观音像还是当时王爷送来上供的,倒是还摆在这里没动。”
老王妃身边的春月道:“奴婢原本以为这寺庙里烟火气大,还特意带了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想给老祖宗熏些惯用的香,这会儿闻着,这檀香的气息道也不呛人。”
老王妃笑着道:“你是有心的,不过这里用的香都是上好的檀香,是法华寺特制的,就算是有钱也很难在世面上买到呢,都是这里头得道的师父精心研制的,不是上等的禅院,还不供应。”
春月闻言,笑着道:“倒是奴婢们沾了老祖宗的光了。”
不一会儿传膳的婆子们就都回来了,一应的菜色放下来,都是法华寺有名的素斋。王妃身子觉得爽利了一些,便也出来和老王妃一起用膳。
很简单的五菜一汤,分别是翡翠豆腐、素炒三鲜、番茄煮蘑菇、白汁青豆、烩冬笋、蔬菜丸子汤,做的色香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老王妃和王妃略略用了一些,外头的管事婆子进来回话,说是今儿下午天气热,了然师父明日一早再开一场讲经,正好下午可以让太太们歇个中觉。
刘七巧知道,像法华寺这种在京城地位比较高端的佛寺,虽然不是皇家寺庙,但多为贵族服务,自然作息时间是会为了香客们调整好的。
两位用完之后,各自回房休息,便把一桌子没动过几口的菜赏了她们几个一直在身边服侍着的丫鬟。青梅伺候王妃出来,便招呼刘七巧一起上桌吃饭。老王妃那边这次身边跟着的人是春月和秋彤。春月看上去年长些,秋彤据说是老王妃陪房家的孙女,看上去和刘七巧差不多大。四人吃完了东西,一应收拾停当,另外两个人回房给老王妃打扇端水,刘七巧进禅房看见王妃睡的安逸,便坐在厅里头,打着扇子。
这个小院看起来不大,却也有前后两进,刘七巧她们住在了后面一进,院子里有一个特别大的菩提树,此时上头的知了正没命的叫着。
刘七巧见青梅从王妃房里出来,拉着她的手走到门口,偷偷问道:“我这儿有事儿想问你呢,老太太房里的春月多大年纪了,看着都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没有出去嫁人?”
青梅也一脸好奇的凑到刘七巧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我当你是知道的呢,你原来不认得她啊,她就是两个多月前,刘二管家在山贼堆里带回来的姑娘啊!”
刘七巧脑子转了一圈,想起来青梅所说的刘二管家就是自己的爹,更是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她这么大年纪了,来路不明的,怎么老祖宗也留她?”
青梅摇摇头,小声在刘七巧耳边道:“她可不是来路不明的,据说她是官家的女儿,几年前路过那边山寨被抢了去当了山贼的小老婆,后来跟着你爹逃了出来,说了自己家在哪儿,老太太派人去问了,可她家人愣是不肯认她,说她毁了清白,回家也是给祖宗蒙黑。她知道以后,哭了一场,原是要寻死的,后来老太太可怜她,就留在了身边。”
刘七巧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又问:“她还是官家的姑娘?”
“可不是,听说还是个京官,她被抢走的时候才十三四岁,这都好些年了,她家里人早当她死了。”青梅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她还是个嫡出的呢,不过据说亲娘死了,现在当家的是她的继母,反正那户人家不要她了,她现在还不如咱们呢。”
刘七巧第一次听说这种故事,不能不说心里有着小小的震惊啊!一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居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在古代这个社会,果然是名声大于一切。刘七巧再想想自己,她还有名声么?她的双手沾满了产妇的羊水和鲜血了……
都说六月天,娃娃脸,到了下午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的把暑气都冲散了。雨停之后,寺庙里更是一片安宁,只有外头屋檐下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落下来。王妃歇好了中觉,觉得精神不错,老王妃也精神奕奕的起来了。
“上回总是我们先回了安靖侯府那边,干脆这回我们礼数周全些,先上门说清楚了才好。”老王妃手里捻着一串上好的蜜蜡佛珠,颗颗圆润光洁,一脸正色道。
王妃知道是说起了周蕙的事情,便低头道:“上回是媳妇的不对,不应该直接回绝了人家,好歹是要等一等的。”
老王妃摆摆手道:“你也没什么错处,不过就是多心疼了些儿女,我是知道你的,膝下只有文信一个,你又喜欢女儿孩子,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跟心头肉似的,自然舍不得她们受委屈的。”
王妃见老王妃这么说,心下又感动了几分,轻声道:“我私下里倒是希望这一胎是女孩子,一来文信大了,以后王府总是他的;而来我也喜欢女孩,若是能有个自己的亲闺女,自然是最好的。”
老王妃摇摇头道:“你这性子,说你温婉贤惠是在适合不过的,不过依我看还是生一个男孩儿好,即便得不到爵位,将来总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好帮衬着些文信。哪个王府侯门的,没有几个盘根错节的自家亲戚,女孩子虽好,总归是要嫁出门的。”
王妃点点头,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圆挺的腹部,嘴角微微翘起,一副慈母之态。这时候外头的春月进来道:“回老祖宗,那边老侯爷夫人也歇了中觉起身了,外面路潮,她正和杜老太太在禅房里闲聊呢。”
老王妃点点头道:“那咱们就去吧。”老王妃抬起头,看见七巧正垂眸侍立在一旁,脸色神色淡淡的,似乎很是无聊。她自从上次把刘七巧带去宫里之后,便对刘七巧很是满意,于是便笑着道:“七巧,有没有兴趣陪我这老婆子串串门去。”
刘七巧一脸期待的看看王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太太,我能去吗?”
王妃笑着摇头道:“你这孩子,脚底下就跟抹了油一样,这房里就这么呆不住?”
刘七巧顿时一脸失望的垂下头,却听王妃道:“罢了,你去吧,一会儿记得把老祖宗她们说的好听的好玩的事情全记着,回头说给我慢慢听。”
刘七巧高兴的点点头,上前扶着老王妃往隔壁杜老太太住的禅院里头去了。
老王妃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原来还有别的客人,是富安侯府的太夫人。法华寺开坛讲经,虽然没有宣传,可是慕名而来的老太太还真不少。这只能说明,除了老伴儿以外,佛祖是她们的第二精神寄托,老伴儿一走,老太太们可以和佛祖长相厮守了。
“我正说一会儿要过去瞧你,怎么你就也自己来了呢?难不成是知道我在这处,便着急见我了不成?”富安侯家老太太也是这几位老太太的同龄人,年轻的时候也都是熟识的,见了老王妃也不生分,只打趣道。
“你这老货,名分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见我巴巴的过来,还说这种话来,我倒要问问你,年头你儿媳妇怀了,这会儿都快抱孙子了,怎么还有空往这庙里跑?”老王妃也顺势打趣道。
富安侯夫人闻言,脸上便敛去的笑,生出一副愁容道:“哎,别提了,年头那个早没了,前两个月好容易又有了一个,结果好好的打了一个哈欠,又没了。”老太太说着,越发难受了起来道:“别人家是怀不上,我家偏偏是怀上了又留不住,这一个两个的,都让人白开心一场。”
老王妃听了,顿时觉得有些失礼,忙上前安慰道:“年纪轻轻的,以后多的是机会有,你也别太在意了。”
老安靖侯夫人忙上前迎了老王妃入座,又命丫鬟沏了茶上来,也跟着安慰富安侯老夫人:“老王妃说的对,年纪轻总会有孩子的,不要着急,先把孩子的身子养好了再说。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几岁上才怀上你家这小子的?”
安富侯夫人闻言便带着几分羞涩苦笑道:“我那是苍天有眼,老蚌怀珠,可如今我也一把年纪了,你们都抱曾孙了,我连个孙儿也没有,走出来都觉得自己寒碜的慌。”安富侯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不,出来庙里走走,一来散散心,二来也求菩萨保佑,让我能早日抱上孙儿。”
刘七巧听到这里,才惊觉为什么方才她觉得不对呢,原来这安富侯夫人家果然比其他两家都少了一代,怪道刘七巧觉得,她才是正常的当奶奶的年岁,正好六十左右。不过摆在这古代,这安富侯夫人这么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七巧职业病发作,见富安侯夫人依旧愁容满面,便上前劝慰道:“老太太千万别着急,这流产对女子的身体多有损伤,虽然平常只坐一个月的小月子,但是养身子至少得养上半年以上。方才听老太太说少夫人前头流了一胎,前两个月又流了一胎,这可不好,每一胎之间间隔半年以上,才有助于女方身体的修复,如果半年以内连续受孕很容易引发习惯性流产,这样少夫人的身体就越发没办法好了。”
安富侯夫人听的津津有味,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位姑娘,这些话她们家请太医的时候,太医也略有提醒,不过都没说得那么详细而已。可今天刘七巧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安富侯夫人才觉得似乎是之前太着急要孩子了,身子没养好才连带着第二次也悲剧了。
刘七巧又继续说道:“女人的身子,最是柔弱娇贵,流产之后,要多开一些药吃吃才好,有没有让靠得住的大夫调理调理?”刘七巧以前办公室隔壁就是妇科,每天都有非常多的人来做人流手术,刘七巧曾经问过隔壁同事,问她每天那么多人,到底有多少是来确认怀孕,有多少是来做流产手术的?那同事告诉她每天只有十分一的人会把孩子留下。以前她刚上班的时候还会劝慰几句,现在已经是练就了一副直接开条子进手术室的淡定心态了。
但是在古代医学水平低下,没有无痛人流也没有清宫手术,流产全靠意外或者吃药,所以流不干净是很正常的事情。流产流不干净的后遗症也很多,典型的就是流血不止,大姨妈来一个月不走你能受得了?所以很多小年轻在选择药流以后,过几天又乖乖的回来做一次清宫手术。可是古代没这技术,人要痊愈只能靠自我修复。
“这姐儿说的对,是要好好将养,回头我再请个大夫给她瞧瞧。”安富侯夫人正说着,杜若扶着杜太太打了帘子从门外进来了,杜若抬眼就看见了刘七巧,连忙装作淡定的底下头来。刘七巧瞧见杜若,起了一点恶趣味道:“老太太,眼前这位小杜太医,可是最精通妇科疑难杂症的,不若喊他去给少夫人瞧瞧?”
中医靠的是资历和经验,所以虽然杜若出身宝善堂,但是大家大多喜欢相信那些年纪很大,眉毛胡子一把白的老中医。这个现象就是在现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个中医熬出来,几十年的青春就这样贡献了,这也是刘七巧坚决选择西医的缘故。
安富侯夫人道:“平常我们都是请陈太医来看的,如今正吃着药调理,过几日请杜太医也去瞧一瞧。”
杜若闻言,只摇摇头道:“陈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老太太尽管放心让少夫人吃上半个月,中医要时间长了才能见效,关键还是得将养着,短时间内最好不要有房事。”
安富侯夫人点点头,一一记在心上,又笑道:“倒让你们笑话了,我这一把年纪没抱上孙子,也是急了。”
杜老太太听了半响,见她这么说,也凑趣道:“那又如何,你看我这一把年纪,不是也连孙媳妇还没着落吗?不急不急,儿孙自有儿孙福。”
杜太太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忍不住就拿眼睛瞄了一眼刘七巧,这会儿再看看,似乎又觉得很不错,心想也不是没孙媳妇,只不过还没定下来就是。她又转头看了一眼杜若,只见杜若的脸早已经红到了耳根,心里又暗骂,瞧你这小样,媳妇还没到手呢急的跟什么似的!怎么看都跟他老爹是一个性子的人,以前还觉得他沉稳,读书都读到猪脑子里去了。
安富侯夫人太后瞧了一眼杜若,只觉得他仪态俊雅,一表人才,点头笑道:“放心吧,过不了多久,我准能有孙儿,你准能有孙媳妇,咱们不着急,慢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