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说干就干,跟李氏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于是她自己回家,换了一身小子的衣服,到村子西口找了正在地里干活的王老四。王老四人高马大的,虽然刘七巧对他不感冒,但是站在他的身边,妥妥的安全感是有的。
王老四也是一个热血心肠的人,听刘七巧说了钱婶子的事情,嘴里也嘀咕道:“哪个天杀的这么没天理,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
王老四特意把家里的驴车给借了出来,让刘七巧坐在后头,他跳上车,拿着鞭子赶着驴子往前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往庄子上去。
“七巧,你家什么时候去城里啊?”王老四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看着刘七巧,在他看来,刘七巧是这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刘七巧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刘七巧看着蔚蓝的天空,发起感慨:“如果可以,我还真想一辈子都不去城里呢,城里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乡下自由自在,每天过的无忧无虑的,多舒服。”
王老四点头表示赞同,过了半刻又开口道:“七巧,这是我最后一次陪着你疯了。”
刘七巧听着,怎么这话中莫名就有些伤感的气息,便好奇的问道:“老四,怎么了这是?”
王老四神态憨实,带着忧愁的样子还真让刘七巧觉得自己跟负心汉似的,说话的口气都软了下来。
“昨儿你刘三婶到我家给我说媒了,她弟媳的女儿今年十五了,还没许人家,我娘看了生辰八字,觉得她旺夫,就答应了。”刘七巧终于明白了王老四这深深的忧伤从何而来了。不过与此同时,刘七巧也忽然觉得有点如释重负,自己终于不用担心一不小心伤了人家纯洁的心灵了。
“老四,我三婶的侄女我见过,长的还不错,在赵家村还是一朵村花呢。其实娶妻娶贤,长相什么的都不重要,关键是以后能跟自己说上话,互相帮衬着过一辈子,你说是吗?”刘七巧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特长,可以去当知心大姐姐了。
“七巧,你说的是这个理,我虽然没念过书,但你说的我明白,可我就是心里面闷的慌,我为什么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思去过日子呢?就算七巧你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一定要去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啊。”王老四说着,叹了一口气,脸上还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戾气。他闷了半点,赶驴的鞭子甩的脆响,忽然开口道:“我听说北方在打仗,如果家里人真把我逼急了,我就从军去,反正人就这辈子,我不想让自己白活了。”
就在这个时候,温暖的阳光洒在王老四的身上,刘七巧忽然觉得他的身上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光辉。作为一个现代人,刘七巧几乎就要为王老四的这番说辞摇旗呐喊,千万句鼓励都说的出口。
但是,作为和王老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刘七巧,她还是按住了自己内在的想法,温言劝慰:“老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牛家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的,你这种想法,千万不要跟别人说知道吗?”
王老四沉稳的点点头:“跟别人说还不如跟牵你的这头驴子说呢。”刘七巧被他逗的哈哈大笑起来。
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钱婶子打工的庄子上。看着规模也是一处极大的庄子,大概住着几十户人家。刘七巧问了人,找到了庄头家的房子。是一个三进的四合院,比刘七巧家还要大得多。
刘七巧下了驴车,正要上前去叩门,忽然从里面急吼吼的出来一个男人,手里牵着马便往外头来。里面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送到门口喊道:“老二啊,你可快点回来,你侄媳妇可耽误不起。”
那人应了一声,也没顾上刘七巧,上了马一溜烟就不见了。刘七巧见里头要关门,忙拦住了道:“这位大婶子,听说你们家马病了,我是看马的大夫,正巧过来看看。”
那婆子一脸莫名的看着刘七巧,见她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没得就没了好眼色,不耐烦道:“我家的马没病。”
刘七巧便装作不解道:“怎么会呢?大前天我遇上钱家婶子,说是贵府上的马病了,让我过来瞧瞧,今儿才得空来,怎么,你家的马已经好了?”
那婆子一听刘七巧提起了钱喜儿她娘,不由脸色变了变,开口道:“你怕是听差了吧,钱婶子昨天也回家了,不在我们这里干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从里面跑出一个十六七的姑娘家,见了老妇人忙倒:“娘,你快去看看,周婆子说嫂子只怕不行了,孩子脚朝下。”
那老婆一听,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要跌倒,口中喃喃念道:“阿弥陀佛,这可是我老林家的第一胎啊,千万不能出事。”
刘七巧正说怎么听见里头有断断续续的喊声,这会子听了她们的话总算明白了,忙开口道:“快带我去看看,我是牛家庄的刘七巧。”
刘七巧也不知道她自己这名号响不响,但是既然外村都有人来请她接生,想必她在这一片应该还算小有名气。
那姑娘闻言,忙迎了过来道:“你就是那个七岁就帮着自己娘接生的刘七巧吗?”她兴奋的回过头去,扶着老妇人道:“娘,嫂子有救了。”
老婆子这才反应过来,换了一副表情,领着刘七巧进去。王老四不便跟着,刘七巧让他在厅里等着自己。进到产房的时候,刘七巧便闻到了轻微的血腥味,床上的产妇蓬头垢面,脸上带着泪痕,双眸紧闭、神情呆滞,已是昏死过去了。
刘七巧上前看了眼,直接问稳婆道:“开了几指?这样折腾了多长时间了?”
稳婆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进门,吓的不行。听刘七巧开口说话,这才知道刘七巧是女的,也顾不得研究她是谁,便回道:“开了八指了,胎位不正,从天亮折腾到现在了。”
刘七巧又问道:“揉的过来吗?”
那稳婆摇摇头道:“揉了两个时辰,动都没动。”
这种状况,若是换在了现代,不过就是一个顺转剖。但是在古代却并没有这么一说,这样下去产妇和婴儿都很危险。刘七巧想了想又问稳婆:“婆子,依你看,大人和小孩能保住哪个?”
“只怕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咯!”那婆子压低了声音,对刘七巧道。
那稳婆早已经急的一头汗,虽然她接生几十年,年年都有那么个把意外的,当今天生孩子的是林庄头的大媳妇,说起来林庄头也是这庄子的大好人了,没得怎么就没福气。
刘七巧却是等着稳婆这句话的。见她说着这么恳切,便转头对着外头两个已经哭成一团的娘两道:“稳婆说两个一个保不住,现在我刘七巧有个办法,能帮你们把孩子保住,运气好一点,大人兴许还能留得住。”她说着,脚底下却忍不住打起了抖,她已经多年没拿过手术刀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还成不成。
林老太太自己没主意,正踌躇不语,那边外头林老爷跑了进来道:“没得选了,姑娘你有啥办法就使出来吧。”
林老太太哭着把他往外拖:“老头子里面不干净你不能来啊!”
刘七巧想了想道:“给我一把水果刀,刀锋要有两寸长,一卷钓鱼线,一根针,速度要快。”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女人,这古代没有麻醉药,一会儿一刀下去,她准会疼醒过来,若是动作过大,没准儿会耽误了事情。于是对着林老爷道:“你找一张桌子,放在外头太阳底下,这里面黑漆漆我什么都看不清,你们把人搬上桌子,周围用油布围起来,上头一定要开着,这会儿阳光好。”
林老头这会儿子也是病急乱投医,赶紧让下人按照刘七巧的办法给办了。不一会儿产妇已经躺在了外头的阳光低下头。周围竹竿支着油布。
刘七巧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正一脸惊吓的站在墙角,便知道他大概就是这林家的大少爷,指着他道:“你进来,守在她身边,一会儿要是疼醒了记得握住她的手,跟她说话,眼睛不准往下头看,不然我用刀子戳你。”
林少爷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凶丫头,原本他就傻愣愣一个读书人,这会儿也就跟木偶一样,刘七巧说一样,他跟着做一样。
刀子在灯芯上反复的炙烤着,刘七巧前世的记录是剖一个孩子带缝线只用了半个小时。可如今现有条件太差,她却必须以更快的速度来解决问题,所以当刘七巧握住手中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来的水果刀时,她的手臂还是忍不住轻轻的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