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谢媛与容瑾都想得太理所当然。
高门嫡女,不是那么容易就娶来当老婆的;寒门子弟,也不是那么简单想嫁就嫁的。
沈氏当年嫁给谢宜做续弦,是下嫁,到如今依旧有人拿这件事取笑,轻视谢媛与谢靖嫡子嫡女名头不正,轻视沈氏自甘堕落。
谦远候府虽然只是凉郡谢氏的一个小分支,但是代代掌家的都是嫡系子孙,因为谢宜如今的名士名头,他这一支在本家里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出身世家,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享受家族的庇护与资源,也要为家族的发展做贡献,联姻就是世家最常见的构建利益关系的一种方式。
谢环嫁给京都姬家的嫡子,与京都姬家是姻亲,姻亲之间当然相互合作、共谋发展;谢呈娶了长公主与邺国公的女儿,谢家也就共享了长公主与邺国公的政治资源,彼此构成利益关系。
容瑾想要娶谢媛,他就得拿出足够的资本来。不管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能够带给谢氏足够的利益,不然他就是个吃软饭的。
所以容瑾还是要为娶媳妇努力升级,没办法人家门第高嘛!
老皇帝本人也是这桩亲事的反对者之一。他致力于削弱世家势力的伟大事业,谁知道自己手下的一把好手竟然看上了人家女儿,世家联姻是世家势力庞大的根本,老皇帝哪里愿意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才就这么被老婆拐跑呢?
实际上,老皇帝也是喜欢世家女子的。就像现代人买商品,总要挑着好的买。泱泱大安朝,世家女子行为端庄,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风范,高贵又优雅,教育良好,容貌上品,性格温和,就是土鳖皇室都养不出这样的女子来。
就像姬皇后,就像太子妃陈氏,都是出身大世家,带出去倍有面子!
不过世家权利太过就不好了,皇室一点都不喜欢有家族能左右自己的想法,也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父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被世家指手划脚。
世家有有内蕴是好事,历史悠久也是好事,但是只需要你乖乖做吉祥物就行了。
容瑾上门提亲被拒,又被皇帝怀疑差点丢了差事,整个人便窝了一把火。
他将目光放在夺嫡之争上,从龙之功不谓不大,跟好了主子,一生富贵是跑不掉了。
但是要把宝押在哪个皇子身上呢?
谢宜与沈氏都不知道容瑾已经胆大包天准备在夺嫡之争上兴风作浪了,他们在教训惯来懂事很少操心的小女儿谢媛。他们都是少有开明的父母,择婿这件事情主要还是看子女本身的意愿,他们只需要好好地把个关就成了。
就如谢呈对康河郡主李荔,那是郎有情妾有意;谢环与姬玉,也是穿着男装一起骑马狩猎过,互相有好感这才结为未婚夫妻。
谢宜与沈氏对容瑾印象好坏参半,那么这桩婚事成不成就在谢媛身上了。
如果谢媛厌恶容瑾,那么两夫妻继续为小女儿找一个好郎君,容瑾一边去得了;如果谢媛对容瑾颇有些好感,那么就给容瑾一个机会,容瑾考核没过才剔除掉他,考核通过了就让他娶了自己女儿。
那个五雷轰顶不得好死的毒誓发挥了很大作用。
“阿爹,娘亲,我要嫁给容瑾。”谢媛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她看着已经年逾三十的父母,眼睛里既有愧疚也有自责,“黄四公子与陈十三郎都很好,但是女儿更喜欢与容瑾在一起的感觉。”
黄四公子与陈十三郎都是出身名门贵胄,修养风度和品行都不会差,他们也是谢宜与沈氏为小女儿选出来的最佳未婚夫。
谢媛说话很少这么肯定,两夫妻对视了一眼,看来女儿是认真的想要嫁给容瑾……也不知道容瑾那小子有什么好,居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谢媛给诱/拐了!
为人父母,大概对独占了自己子女的媳妇、女婿的第一感官都不太好,即便是睿智如谢宜、理性如沈氏都免不了这一遭。
于是市井上关于谢媛与容瑾的流言都被压了下来,动手的既有容瑾的势力也有谦远候府的一只手。世人健忘,很快又将八卦集中在京都贵妇圈子里“xx的夫君老去酒肆妓馆,结果xx彪悍地拎着大砍刀去捉奸”这样的事情上了。
因为担忧女儿私下里偷偷与容瑾见面,私相授受被抓到总是不好,谢宜与沈氏都以备嫁为名将谢媛拘禁在家里,与同样备嫁的谢环作伴。
做别人的媳妇,德容言功一个都不能少,女红还是次要的。
大世家也不用请宫里的嬷嬷,他们本身教习这些的嬷嬷比宫里的还要规矩严格。
谢媛带着丫鬟们走进谢环居住的映月湖畔璎珞居里,璎珞居的建筑结构与锦澜园基本一样,布置摆设的物件也是与锦澜园处在同一个层次水平,不过因为主人不一样,两个地方还是不尽相同。
“三姑娘。”璎珞居里不只是谢环一个人,谢呈被皇帝赐下来的两个侍妾之一的潘姑娘也在这里。因为还没成婚,这个潘姑娘只好这样不尴不尬地住在谦远候府里,名义上是谢呈的人,实际上连个通房、姨娘的身份都没有,反正侯府家大业大,不介意养着两个闲人。
这两个宫女的命还是比谢宜那两个同样被赐下的宫女好,虽然一样都不被“主人”搭理,但是这两个好歹还有行走内院与出府游玩的自由;那两位就只能逢年过节出来走走,往日里就只能窝在那个小院里破口大骂或者相互可怜了。
谢媛点了下头,她对这个个性活泼爱动的宫女并没有多少恶感,但也没有多少好感,只是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潘姑娘。”
潘颖连忙起身,她可不敢开罪这府里积威甚高的三姑娘:“三姑娘不必客气。”
谢环瞟了谢媛一眼,不耐烦地把手里的刺绣帕子丢到一边:“春晓,上茶!阿媛,爹爹答应让你嫁给容瑾了?”
她喜欢骑马打猎,对女红这玩意也就只有一点兴趣,得空就绣两针,不耐烦就丢一边。专心于刺绣这件事的只有绣娘,如她们这样的名门千金,手下一打绣娘,实在轮不到自己出手。
谢媛坐下,看着谢环微微一笑:“你希望呢?”
谢环撇撇嘴,没好气地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爹爹定然是答应了!”
她痴恋六皇子无果,六皇子如今也纳了两位侧妃,对以前爹娘不允许她嫁给六皇子这件事倒是释怀了许多。那两个侧妃恰好都是她不喜欢的贵女,一个骄横嘲笑于她,一个为人太圆滑令人生厌,与她们一道侍奉六皇子,她实在做不出来。
可见谢环对六皇子也不是太深情。
谢媛眨眨眼,看到谢环的小动作有些想笑,忍住了,她慢慢道:“阿爹还没有应下,只说容瑾能在我及笄前能让阿爹满意,才会答应将我嫁给容瑾。”
两姐妹在说着话,潘颖不敢给谢媛一个不识抬举的印象,找了个借口就出了璎珞居。
她的小丫鬟颇看不惯主子这么谨小慎微的性子,出了璎珞居就悄悄与主子嚼舌根:“姑娘也是大公子的人,将来是要抬了做姨娘呢,干嘛对三姑娘那么尊敬?再过两年她都要嫁出去了!”
潘颖面色微微一变,她小心的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风吹草动,这才低声训斥小丫鬟:“你懂什么!三姑娘虽然快出嫁,但是她要赶我走也还是一句话的事情!”
屋子里,谢环很不屑地道:“每次那潘颖看到你都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看着真让人觉得不爽!”
谢媛笑了笑,并不回答她的话头,而是说了别的:“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块绣了姚黄牡丹的帕子吗?”
“当然记得!”谢环想到那件事,脸上有些变色带着后怕,“幸好你是精通调香的,不然我那帕子给了你,真是……”
谢环曾经心血来潮去针线房取了绣线给妹妹做了个绣姚黄牡丹的帕子,结果那帕子上的绣线却是沾了毒/药的,经常佩戴能让人视力减弱逐渐失明。若非谢媛嗅觉灵敏,对香味辨认度高,她现在就看不到俏生生对她眨眼睛的谢媛了。
这件事是谁暗中下的黑手到现在还没查出来,暗处那人实在做得干净,其用心也端的是险恶之极。谢媛失明,帕子有问题,两姐妹反目成仇,谦远候府也必然有一段时间要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所以谢环到如今依旧清晰记得这件事。
谢媛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徐徐道:“潘姑娘看到我非常干脆利落就找到了私换绣线的小丫鬟,又看见我处置她,大约是被我给吓到了。”
沾毒帕子这件事被沈氏交给两姐妹处理,意在锻炼女儿们的管家能力。现在锦澜园与璎珞居都是两个女儿各自主管,井井有条,账目清晰,沈氏还打算将整个侯府交给女儿们打理打理呢。
谢环沉默片刻,道:“真希望姬玉是与爹爹一样洁身自好的男人。”
后宅诸多事,都是围绕着男人展开,女人们相互猜忌算计,陷害同胞们丝毫不手软。虽然不知道沾毒帕子事件背后的人是谁,但是能陷害姑娘们,还在绣线上下功夫的必然是女人。
爹爹只有一妻,妹妹未婚夫也是只要卿卿一人,谢环对姬玉的要求也高了起来。即便她知道这些要求都很难达到,像谢宜与容瑾那样的男子可遇不可求,大多数男子都是希望三妻四妾软玉温香天天在怀,甚至像那个拿着大砍刀去捉奸的彪悍贵妇的丈夫那样宿花眠柳亦不在少数。
开朗活泼的环姑娘难得有些忧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