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媛并不知道,自己一个眼神就能让神经敏感的容公子思考得那么多。她与沈氏、谢靖和几个大丫鬟围着大锅,一人手里拿着一副碗筷,因为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这种被命名为“火锅”的新鲜吃法,所以她很期待。
所以,谢姑娘还是承认你的吃货身份吧。
等待多时的仆妇与厨子们飞快地将猎物料理干净,不过半个时辰,这些肉食也被投入了烧得滚烫的大锅开水里,辅以各种调味料与药材,食物的香气浓郁得让人忘记这里是一个条件多么糟糕的破庙。
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雨也没有那么大了,但还是那样淅沥沥地下着,仿佛永无止境。
填饱了肚子,又喝了热腾腾的肉汤,去了寒气,即便外面依旧雨水漫漫,冷风呼啸,破庙里大家的情绪却都有些松懈下来。
“夫人,都收拾好了。”阿宁走过来轻声道。
沈氏点了点头,对谢靖与谢媛道:“靖哥儿要自己一个人在马车里睡,我让阿宁和你的两个丫鬟陪着你。媛姐儿就跟我。好吗?”
谢媛当然没有异议。
谢靖有些犹豫,却想起刚刚自己的豪言壮语,便一口应道:“好。”
“好孩子。”沈氏爱怜地帮儿子拉了拉衣裳,对阿宁道,“可要看好靖哥儿。”
侍卫长阮京与胡博商量了守夜的人员安置问题,回来禀告沈氏:“夫人,胡大人提议一起守夜。即我们两个人加上他们一个人在一起守两个时辰,这样交替着直到明日清晨。”
“我也是这个意思。”沈氏点头,烛光下她的面孔端庄而睿智,“记得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是。”
那边,容瑾也巧言劝得胡博让他半夜起来守夜,胡博老谋深算也比不过这个转世的政客,虽然心中疑虑,但还是答应了容瑾。
容瑾在角落里坐下,目光隐晦地注视着挂着灯笼的油壁车,眼睛里翻转着深沉的暗光,仿佛原野中蛰伏的野狼。
看了片刻,他在干草上躺了下来,闭着眼睛修炼起古武来。
容瑾并没有谢媛那么强大的灵魂,他擅长的是古武,相当于这个位面高深的武学,却又比武学在境界上高一些。古武在这个位面同样存在压制,但还不至于像魔法元素那样完全断绝。
篝火偶尔“啵——”的一声,蜡烛静静地燃烧,灯笼也散发着淡淡的暖光,外面雨声风声齐响,还有不知名野兽的叫喊。
破庙里,人们多数都睡了。
侯府的两个侍卫和一个北军在悄声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三人都窃笑起来。
时间静静地过去了。
油壁车车壁上有被小石子击中的轻响。
谢媛悄悄地从温暖的被褥里爬出来,披上一件外衣,便轻轻地从油壁车上下来,站在油壁车下,她分辨了一下方向,向隔壁有神像的正殿走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仰头可以看见高高挂着的月亮,清冷的月光流水一般倾泻而下,再过几日便是月圆中元节了。刚下完雨的秋季夜晚吹着凉,甚至还带着秋季的凛冽,将谢媛散落的头发与披着的外衣都吹得微微动了起来。
谢媛并不觉得寒冷。
站在正殿门口,她安静地看着沐浴在月光下姿态美好的漂亮少年,他有一张过分美貌的脸,但是他身上温和雅致的气质完全压倒了他的容色,让他从内而外都散发出一种无害的感觉。
仿佛你亲近的朋友。
谢媛也有一瞬的失神,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传奇法师谢媛也不会例外。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容瑾道,他专注地看着谢媛,“不介意到外面走一走吧?”
谢媛点头。
破庙的围墙早已倒塌了一半,大门也只剩下半边,守门的石狮子更是无力的躺在地上,已被砂石掩埋了小部分,一切看起来寂寥而凄凉,尤其是在这样仲秋的夜晚。
谢媛伸手轻轻在石狮子上一拍,湿漉漉还沾有不少砂石黄土的石狮子立刻变得干燥洁净起来,她姿态优雅地在上面坐下,看着容瑾道:“你想和我谈什么?”
容瑾眼内闪过一缕暗光,他一直都与谢媛保持着最好的距离,现在他却很想走近一步,而且他也这样做了。
但是他下一秒却是飞快地闪开,退后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再看下刚刚自己站立的位置,地面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坑,泥土都黑了一片,冉冉冒着青烟。
“我耐心不好。”谢媛冷冷地道。
容瑾却温和一笑,他直视着坐在石狮子上视线与他齐平的女孩,和他温和的表情不一样,他的眼睛冰凉凉的,仿佛冰冷滑腻的毒蛇:“呵。”
谢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宽大衣袖下她无声握紧了秀气的小拳头。
他笑什么?
“谢媛,我们联合起来吧。”容瑾温声道,带着某种循循善诱的蛊惑,仿佛午夜海面上歌唱的塞壬,“你不会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你和我,本来就应该站在世界的巅峰。”
他专注地看着她,眼瞳里映出她精致漂亮的眉眼:“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了。”
“谢媛,你清楚白玉京的局势吗?”
“皇帝要腾出手来,对付你爹了。”
谢媛寂静不语。
容瑾轻笑,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与狠厉,他的眼瞳比黑夜还要深邃黑暗:“你觉得,如果我也帮着皇帝,轻轻推你那慈爱的父亲一把,结果会怎么样呢?”
“你在威胁我吗?”谢媛道,她神情依旧。
容瑾哈哈一笑,他转了个身,看向天上明月,流水一般的月华洒落在他的脸上,更加衬得这个少年仿佛那月神望舒的化身,飘逸而渺渺。
但是他却有着一副黑心肝,是个花言巧语拖你进黑暗的魔鬼。
笑完后,容瑾道:“你的母亲是个好女人,即便生了两个孩子,依旧有人为她心碎,为她伤心,为她落泪呢。”
“至于你爹,他小姨子一直都很想与他滚一滚床单。”
谢媛冷笑两声:“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得逞,不是吗?”
她真是一点都不想与这个家伙打交道,说话拐过来绕过去,不深思熟虑一番,便会掉进他的语言陷阱里面,或者不动声色的三两句话就把你给算计了。
“我觉得,如果我插了一手进去,事情会变得容易很多。”容瑾很认真地回答,他扬起眉毛,带着一点小得意,“毕竟,小计谋什么的,对我来说只是顺手拈来。”
“我想我也不介意先下手为强。”谢媛道,她仰起脸看向容瑾,随后嫌恶地皱了皱眉头,转移了视线,仿佛见到容瑾都觉得不干净。
容瑾却仿佛没有看到,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他的厚脸皮,不过像这样明目张胆的给他脸色看,他很久没有遇到了,所以他依旧温和地笑着:“谢媛,和我联手吧。我们一起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根本就无需顾忌任何的事情。”
“难道你愿意就这样嫁给一个卑贱的下等人吗?我们都有着漫长的岁月,我们……可以做这个世界仅有的神。”
“没有谁能比我更适合你。”
容瑾嘲弄地笑了笑:“也没有谁能比你更适合我了。”
谢媛压根就不相信他的胡言乱语,她哼道:“只怕我对你来说只是一枚棋子……”
容瑾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轻蔑地道:“我们伟大的传奇法师谢媛,难道你就甘愿做一个棋子吗?生在豪门世族,你的婚姻,你的儿女,你的一切,都将会是掌权者的棋子!做他们的棋子,你就甘心了?”
谢媛没有答话。
容瑾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脸,肆意而无任何忌惮地打量,他已经在心里勾勒出谢媛成年的脸孔来,唇角勾起,他柔声道:“谢媛,在这个位面,你需要顾忌的太多了。”
所以你很容易就会跑到我的手心来。
慈祥宽厚的父亲,温和婉约的母亲,天真可爱的弟弟,胸有丘壑的兄长,任性善良的姐姐,都将是你谢媛的软肋。
谢媛显然也很清楚自己的短处,思考良久,她终于正眼对容瑾道:“我可以与你合作……不过,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底线。”
合作不是屈服。
谢媛在心里想。
既然态度开始软化,那么一切都有可能了。
容瑾心里带着三分得意,他面上的笑容越发温和无害起来:“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触及你的底线。好了,我们商谈商谈细节的事情。”
谢媛与容瑾在夜空下细聊了半个时辰,便各自回到了破庙里。
一夜无事,天明。
外面还在下着毛毛细雨,地面湿漉漉的,清晨寒气透体而入,令人不由得一个激灵。
简单收拾完,用过早膳,破庙里住了一夜的人纷纷离开,侯府的车马也已经整装待发,待到所有人都收拾好,马车在泥泞的地面上压出深深的泥印子来,直往几十里外的白玉京。
谢媛坐在温暖的马车里,撩起帘子往外瞧了瞧。仲秋季节,这里却已经很难再看到一丝绿色,荒寂的山林,在迷蒙细雨中,图添几分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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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好意思,今天迟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