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少年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有回应。
安鸷拿起放在池子边干净的中衣,裹住上半身立即上岸。
泛着浅蓝光芒的鱼尾暴露在空气里,视觉冲击力更甚方才。
少年靠鱼尾的力道支撑着上半身微微仰起,拿起干毛巾,缓慢擦拭鱼尾上的水珠。
虽然可能会被旁人从窗外看见他此刻的模样,但安鸷的动作仍是不紧不慢。
一双黑眸里全然看不见一丝紧张,反倒是阮莺在为此感到担忧。
然而这抹担忧并不能让她忽略眼前的“美色”。
小姑娘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关窗户而是靠近少年,若非尚存理智,她就眼睛亮亮地摸上去了。
“人鱼的身材都这么好的呀!”
蝴蝶晃动触角,没有搭话。
显然不是。
了解她的阮莺意会到这一点,笑眯眯道:“还得是哥哥,可惜不能摸一把。”
【宝贝你看着点安鸷,别被他发现你。】
小姑娘又靠近了一点,仔细观察少年的鱼鳞:“我知道的。”
她会隐身是因为穿了一件隐身衣——那次和快穿界同学们打赌时赢到的。
这件隐身衣只能让别人看不见她,听不见她说话,却能触碰到她。
阮莺小心地避免和安鸷产生身体接触,目光集中在少年的漂亮鱼尾上,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念头:如果能光明正大地看就好了。
安鸷此刻脑海里也有一个念头:一定有人进来了,可他却看不到。人鱼的秘密绝不能暴露给躲在暗处的人族,该如何诱他现身?
他想到在地砖上洒满面粉令他无处下脚,但浴室里没有面粉,可行性不高。
少年的思绪流转,继而用毛巾擦掉附着在鱼尾上的最后一粒水珠。
他神色淡然地看着鱼尾周围绕起一圈蓝色雾气,随即用长袍将其盖住。
雾气由浓转淡,消失时,长袍下的尾巴迅速变成一双赤裸长腿。
安鸷立即穿好所有衣服。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到阮莺眼花,她什么都没看清,只看清了少年走去窗边关上窗户,别紧窗闩。
【完蛋辽,莺莺出不去辽~】
蝴蝶第一时间发表同情,听起来它并不担心眼下的状况。
“……”
阮莺看着俊美少年转身,清隽的剑眉星目变得凌厉如刀,带着一丝懵懂纯软的声线也冷冽得不遑多让:“阁下若再不现身,恐怕便没命偷窥旁人沐浴了。”
用东方语言说完,又用自己的西方语言说复述了一遍。
亲眼看见他转变的阮莺:?
她的单纯小甜甜呢??
那么单纯的小甜甜会在一瞬间产生如此大的转变?不。
【扑哧。】
装的?
以前的所有单纯都是演出来的??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她需要五秒钟来消化这件事。
五秒钟后,安鸷眉心紧皱。
对方有隐匿法门,若想一直藏下去,他便毫无办法。
少年眼眸深处划过一抹幽幽阴鸷。
谁都不知道,人鱼族的小王子从来不是什么好鱼,他比任何鱼都心狠,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安鸷在十秒后从换下来的外袍袖袋里找到火折子,没有一丝犹豫地点燃他沐浴前穿的所有衣裳,把它们扔向房间里的可燃物,随后目光扫视着远处的门锁。
阮莺刚从疑问里得出“他假装单纯是想讨她喜欢”的结论,笑容随之展开了一点点,见状差点跳起来。
是不是疯了!
她理解哥哥想解决未知的威胁,但至少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吧?
点火就点火,他自己还站在里面是为什么?
小姑娘转头看向房门,发现房门被一把铁锁从里侧锁上了。
换句话说,这间沐浴室的逃生通道只有窗户。
那她就明白了。
哥哥想守株待兔,又怕“偷窥者”打破门锁逃出,所以守在那里盯着。
真行,为达目的竟然对自己这么狠。
阮莺看回安鸷身上。
沐浴室里的温泉常年流动,空气湿润,火势要变大需要些时间。
蝴蝶在小白屋里看着少年似乎想同归于尽的举动,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莺莺,你要露面嘛?】
阮莺摇头。
她环顾浴室一圈:“上任国师能得到先皇的信任,便不是莽夫,他的浴室里不会没有别的逃生通道。”
“蝴蝶你查查在哪儿。”
【好。】
正如小姑娘所想,浴室里还有另外一条通道。
通道很隐蔽,以致于安鸷并不知晓。
阮莺立即跟随蝴蝶的指引走过去,她搬走机关,“门”无声打开。
小姑娘想了想,在进去前,拿起摆在墙洞里的花瓶用力掷向地面。
“哗啦”一声,花瓶碎成几片。
安鸷猛地朝瓷器碎裂声的方向转头,等他到时,只能看见一条细窄的通道和藏在里面的一眼望不到边的珍宝。
这是他从前最爱收集的珍宝。
小厮们发现火情赶来救火,少年阴沉着脸找到机关按下。
“门”缓缓关闭,他随即从窗户跳了出去。
阮莺回到宫里,在寝殿前席地而坐。
右手拎着一串葡萄吃,左手杵着下巴望天,不时地叹口气。
蝴蝶飞出来在她面前盘旋:【怎么啦?】
小姑娘摇摇头。
在此之前,她只猜测哥哥的内心有些阴鸷,但不敢确定。
见到安鸷在她面前装得如此天衣无缝后,她的想法才变得坚定了一些。
一旦确定哥哥心里的阴暗面,便不难理解为何在她面前始终温润,全界最好的哥哥会突然如此偏执地自爆神魂了。
但再偏执要自爆也会有引子。
这个引子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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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距离安鸷上岸后的一月之期仅剩一日,距离下一次祈雨还剩四日。
阮莺蔫哒哒地头朝外趴在寝殿床上。
她昨夜一直为君鸷而难过,煎熬了一整夜。
她其实能猜到为何哥哥的内心会有阴暗面,那只能是和哥哥的父神母神有关。
以前她还在仙神界时却天真地以为哥哥已经放下了,还傻呵呵地整日在他面前没心没肺地嬉嬉笑笑。
呜呜。
小姑娘把脸埋进被子里,看上去怪可怜的,小声问蝴蝶:“哥哥自爆的原因不会也是他的父神母神吧?”
那样也太残忍了。
即便是别的原因也很残忍。
哥哥身处黑暗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让他绝望自爆。
蝴蝶此刻正停在床幔上,看着她憋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心里也不是滋味。
【都过去了,往前看。】
宫女小步走进来,隔着一道屏风禀报:“公主,国师大人前来拜见。”
阮莺抬了下脑袋,随手拉过枕头垫着下巴,更难过了。
哥哥如果不自爆,就不会有安鸷。
安鸷沈鸷和江鸷祁鸷再好也只是哥哥的一缕神魂,不是她熟悉的哥哥。
【莺莺,不要胡思乱想,咱们现在要做的只有完成任务,带走神尊大人的神魂碎片,其余事都是多余。】
这话听着冷漠,但实事求是。
小姑娘擦了擦顺着脸蛋儿滑下来的泪珠:“好。”
“让国师进来。”
宫女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显然不会。
十公主是真的不把安大人当外人,可他终究是外男呀。
唉。
宫女在心里叹口气,出去了。
安鸷没一会儿便坐着轮椅行驶进来,绕过屏风。
阮莺依旧趴着,脸上却有了笑容:“安安,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少年的腿上放着两个包袱,桃花眼里一片单纯,闻言耳尖微微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