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柯梦海。
“你说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容时若疑惑地看向眼前之人,“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也依旧无法离开。”
叶定光道:“在通过时空之门来到山海界后,我曾在天秋云渊之底那座巨型阵法边留下一个灵魂印记……现在,天秋云渊消失了,灵魂印记也被触动——门已经打开了。”
“门打开了?”容时若神色微变,“那岂不是说,异世界之人很快将进入山海界?可为何我们还在这里?”
“可能吧,或许还要过一段时间,毕竟两方截然不同的世界想要互通有无,彼此都需要一点适应时间。至于为何我们还在……”叶师简眉头轻轻蹙起,“我亦不知。”
他来自那个世界,曾经也是一方强者,对那个世界的一些手段知之甚深。
想要打开时空之门,首先要有一个准确的时空道标——就是他自己。异世界的神灵可以利用他的尸骨占卜他的灵魂所在,以此定位山海界。
但这只是前提条件,打开时空之门最快的办法是举行召唤仪式,比如召唤他的灵魂返回原世界,这样一来一往,两个世界之间的路就再清晰不过,开门就要容易许多。
召唤仪式一旦举行,不需要叶定光答应召唤,对方也能直接将他召回到时空之门附近——这也是叶定光认为等巨变来临之时他就能离开云柯梦海的原因。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他甚至都没感应到召唤,时空之门就打开了!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现在在云柯梦海?
——有可能啊,毕竟云柯梦海前身可是幻生梦境,是三生镜的世界,拦住原世界神灵似乎也并非难事。
可又为何召唤没有降临,门却先一步开了?
叶定光很疑惑,但没有人能为他解答。
“……不论如何,时空之门已经开了,待那个世界的天道法则与山海界融合,我的实力会大大增强,到时候破开云柯梦海也并非难事。”他说道,“你不用担心,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是你的计划,不是我们的,我可没答应要和你合作。”
“好吧,不过我觉得等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你迟早会愿意和我合作的。”
容时若不以为然,但异世界的出现确实是件大事,他也得好好想想,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他该如何保全自身——尽管可能并不需要他来担心这些,本尊就会处理好一切。
忽然,他灵光一闪,心中浮现一个猜测,“你刚刚说,异世界与山海界的天道法则正在融合?”
叶定光眯了眯眼,似乎正在回忆穿越时空之门时的所见所闻,“一开始,两方世界的天道互相争斗,但后来就融合了,世界通道也稳定下来……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两个天道融合为一……那天道自然是变强了,对吧?”
“……应该?”
容时若了然地点点头,“那我也许知道七绝圣尊为何会坐视这一切发生了。”
“十余万年以来,山海界最强者也就是大乘修为,古籍中记载的那些遥远纪元大能飞升之事已成传说……对此,有人认为是天梯断绝,有人怀疑上界出现了什么问题,也有人认为是山海界的世界等级下降,不允许再出现飞升者……”
叶定光反应过来,“你觉得七绝圣尊是后者?对于异世界的出现,他乐见其成,因为这样天道将会增强,或许他就有机会更进一步了?”
“对。”
容时若轻笑着,嘲讽之意尽显,“七绝圣尊虽然才六万余岁,但我听说他年少时曾受过重创,性命垂危之时使用了秘法才侥幸保住性命,或许正是因此,他的寿元并不如人族其他大乘修士那么多……为了生存,为了更进一步,哪怕是个乞丐都会不计一切,更何况是拥有近乎至高无上地位、受万人追捧敬仰的七绝圣尊呢!”
叶定光不禁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怪我,当初刚来到这世界时对许多情况都不了解,竟将在时空之门中看见的东西说了大半,提到了天道融合……也不知该说天意弄人,还是人们自寻死路。”
“谁知道呢?也许都不是,这只是一场可笑的游戏罢了。”容时若不知想起什么,如此讽刺道。
·
空桑灵谷。
“咄咄咄……”
一阵沉闷响声传来,容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拎着一柄斧头不紧不慢地砍着空桑神树。
而一直高高在上、无比嚣张的空桑神树此时却任何有效的反抗都做不出来,只能虚弱地骂道:“容玄!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你不如换句话说。”容玄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不能杀我!你也杀不了我!我是……”
“你又想说你是神树?可惜,落毛凤凰不如鸡,瞧瞧你现在这枯枝败叶的样子,除了当柴烧也没别的用处了。”
“啊啊啊!你欺人太甚!”
空桑神树恼怒万分,又无力反抗,只能自暴自弃地说道:“不,不是那些。你不能杀我,因为我是未来的神器……你杀了我,天道将会有损,未来山海界不可能有人飞升!”
总算逼出点干货了!
容玄停止砍树,在枯败的树干上轻轻敲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者我们同归于尽,我反正是不想活了。”
空桑神树从没想过会栽在自己一手创造的生灵手上,扪心自问,它也没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吧?怎么容玄就黑化得如此彻底,宁可一死也要杀它?
这还有天理么!
虽然心里有许多句脏话要讲,但想想被容玄强行融入木心中的那颗什么“邪灵圣心”,它只能忍耐,实话实说:“四神器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们各自代表着一条天道,得到四神器承认之人都是这世间最强者……但即便是传闻中与天地同寿的四神器,也并非永恒不灭。而一旦有神器被毁,天道便有残缺,位于此方天道之下的修行者自然永远不可能修行到圆满无缺……这就是山海界没有飞升者的真相。”
“但所谓大衍之数,五十遁一,天道总会留有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便是我。未来的神器将会从我身上诞生,弥补天道的缺憾,所以你不能杀我,也杀不死我!”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了,换个人听见必定会震惊不已,但对秉承了容氏一族疯病的容玄而言……不能飞升就不能飞升咯,我都不想活了,你还拿不能飞升来劝说警告我,这也太可笑了。
“被毁的那件神器……”他若有所思,“是苍梧琴?”
“不错,苍梧琴乃是圣德之道化身,可惜早在太初纪元它就和神庭一起毁灭了。”空桑神树肯定了他的猜测,“而我,向来与圣贤交好,本身也是圣德之木,用我炼制的神器必定是圣德之道最好的载体,不逊于苍梧木!”
圣德之道从来不是某个道德楷模的道,而是帝王之道,因而苍梧琴常伴帝王之侧,无论是上古四帝,又或神庭之主;因而空桑神树也必须与圣贤为伴,更是与容氏一族定下契约,成为煊朝的镇国之器。
一开始那位容皇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人越长越歪,真是奇了怪了——若非空桑神树身为木灵,时间观念与常人不同,遇到不省心的容皇就干脆躲在空桑神树中沉睡,它估计早就忍不住把初代容皇拖出来使劲摇晃:看看你家辣鸡小辈,你对得起我吗!
“神器……”
容玄忍不住发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讽刺。
空桑神树本以为说出自己的使命他怎么也会尊重它几分,但这笑声却好似一记耳光,抽的它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苍梧琴是什么样子,我是不知道……”容玄笑意温柔,言辞如刀,“但就凭你这狂妄傲慢、妄自尊贵、贪慕虚荣的所谓‘圣德之木’,也能成为未来的圣德神器?究竟是你疯了胡言乱语,还是这个世界疯了随意安排?哈哈……可笑,可笑!”
空桑神树这要是个人,都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你是不是也很疑惑,容氏一族为何总是有这么多疯子?”容玄却丝毫不知收敛,像是要将心中所有愤怒倾洒出来,步步紧逼,“这都是因为你啊!”
“你自己就是个圣德为皮、肮脏为骨的东西,我们这些与你定下了天道契约,借了你气运稳固国运,又得到国运反馈的容氏族人,当然也和你是一样的货色!”
“凡人常说,祖坟风水不好祸及子孙,你觉得你呢?”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道貌岸然的小人最忌讳别人揭了他披着的君子之皮,空桑神树同样如此,它几乎要气晕过去,除了反复说这个词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生气了?那你这是没有容人之量啊!不是说面对批评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么?你自己明明也做不到!”
“听说你曾与苍帝有过交集?难怪苟活至今的苍帝后裔会来找你呢!不过这位苍帝后裔可不打算再如先祖一样走圣德之道了,这颗邪灵圣心就是他为你准备的,想要以此来控制你,窃取煊朝气运,供他筹谋复国呢……”容时若笑着又往空桑神树心头捅了一刀,“真是多此一举,掌控你哪里需要那么多花样,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肯定能一拍即合啊!”
“啊啊啊——!”
空桑神树痛苦哀嚎,不止是因为容玄的刺激,更因为那颗邪灵圣心——虐杀了数十位高阶邪灵才炼出的秘宝,本就是这世间至阴至毒之物,与空桑神树相克。
容玄有意折磨空桑神树,又岂会给它一个痛快,必定要用最恶毒的手段折磨,才能配得上疯魔容氏的身份呀!
“哈哈哈……和我一起下地狱吧——那才是我们的归宿!”
·
镇神之地。
自从与看守者一族握手言和之后,修罗一族便遵守约定,居于血海之中,极少踏足岸上,即便随着时间流逝,看守者一族日渐衰微,他们也没有翻脸。
——倒不是遵守承诺,而是他们很清楚,这毕竟是镇神之地,有镇神大阵在,看守者一族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但维持了无数年的格局终于要改变了,镇神大阵失了镇物,被镇压的神灵已从沉睡中苏醒,即将破阵而出,到时候看守者一族必死无疑——但他们呢?
修罗一族当然也是害怕的,不害怕就不会将抓住的外来者都送去孤峰,想要以此博得神灵的宽容,放他们一条生路。
不过他们并没有愚蠢到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此。
修罗一族是太初纪元末期来到镇神之地的,为的便是避过大破灭——他们一族有办法进来,其实也有办法离开,但这很困难。
当初他们一族为了进入镇神之地,牺牲了无数顶尖强者,外加有几分机缘巧合才成功;现在他们凑不齐那么多强者,离开的难度自然大大提升。
但再难也要尝试,否则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一场灭族危机。
在灵隽等人将主意打到修罗一族身上时,他们也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即将开始逃离计划。
可到底只是外来者,论对镇神大阵的了解与利用,岂能比得上看守者?
当溯踏上阵盘开始血祭之后,修罗一族的末日也就到了。
“嗯?我头怎么有点晕……”祭坛边,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修罗族人摇摇晃晃起来,片刻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嘶——好冷!”
“我也……”
他的同伴话还没说完就也一头栽倒在地,捧着的祭器脱手滚落,温润的光泽渐渐黯淡。
扑通!扑通!扑通!
祭坛周围的修罗族人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很快就一个清醒着的也没有——仿佛一场无声而来的瘟疫,迅速笼罩了整个修罗血海。
祭坛之上的修罗族祭司也是神色一变,感觉到了身体的种种变化,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我们……”
她才说了两个字,便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