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虽然说十月里还有小阳春,但是节气到了,已经开始冻手冻脚。早上开始阴天,到偏晌的时候还下点小雪。六奶奶一行人吃过早饭急忙返城,其他人按照六奶奶的安排各忙各的。杨树青带着长工、短工忙着往家拉黄豆,生怕下了大雪,把庄稼捂在雪里面。杨树春去了作坊,今天是漏粉的日子,眼看着天已经上冻了,恐怕今天是最后一盆了。树青媳妇帮着大师傅做饭,几十口子人吃饭不是个小活。树春媳妇杨袁氏带着孩子看铺子,只剩下白淑珍没事儿,带着几个孩子在炕上玩。杨家的孩子已经有十二个了,虽然都是叔伯的,但在一起都挺亲,大的知道哄着小的。白淑珍也不用太多的护着,只有树青家的孩子还太小,刚刚会走,得用心一些。她看着外面下雪,想起来点什么,起身在柜里翻了起来。找出一双棉鞋,用一张麻纸包上,然后给小的穿好衣服,告诉几个大点的孩子,领着弟弟妹妹在炕上玩,自己出去一下。然后抱着小的,腋下夹着鞋,来到后院,后院的菜地已收拾完,她也不再过来了。探头看了一下,是魏守林在料水楼子上。于是,她大着胆子走到后墙根下,大声的咳嗽几声,引起魏守林的注意,在魏守林看向她的时候,招手示意魏守林下来。
很快,魏守林兴冲冲地下了楼子,激动地问:“东家少奶奶,找我有事儿呀。”
白淑珍说:“小魏子,天冷了,该换棉衣棉鞋了。刚才我翻柜子,看见一双鞋子。还是新的,没有穿过,是当初给我们掌柜做的,他现在人不在了。如果你不嫌弃,捡剩穿吧。”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鞋是崭新,显然是她在扯谎。天天晚上睡不着,起来做针线活,特意给魏守林做的。让魏守林出乎意料,没想到白淑珍会送他一双鞋。连忙说:“不嫌弃、不嫌弃,少奶奶关心我,能穿上少奶奶亲手做的鞋,死了也不屈。”
白淑珍不太喜欢他这种油腔滑调的,说:“好好说话,别油嘴滑舌的,别让人觉得你没有正形,太轻浮。”说着递过鞋。
魏守林被她说得满脸通红。点头说:“嗯,我听你的,你说啥我都听。”
白淑珍说:“又来了,还这样说,我是你啥人?要你听我的?”
魏守林说:“你是我东家,当然要听了。”
白淑珍说:“嗯,那你在外要知道照顾好自己,冷天多穿点。去楼上执更吧,我回屋了。”
魏守林一着急,拉了她一把:“少奶奶,你等等。”
白淑珍一瞪眼:“松手,别没大没小的。我是寡妇,咋能动手动脚?让别人看见成什么了,有点规矩。”
魏守林赶紧放手,低着头说:“我给你买的粉,你咋不收。”
白淑珍回答他说:“我哪能收你东西,我又不缺,你才挣几个钱?把钱攒着,拿回去孝顺爹妈,或者攒够钱,说一房媳妇儿。”
魏守林凄凉一笑:“我们穷人,攒到啥时候才够说媳妇儿的。”
白淑珍说:“别那么没出息,穷人咋了?穷人也没都打光棍。”
魏守林又从怀里掏出那两样东西,递给白淑珍:“少奶奶是好人,没少照顾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东西我已经买了,又送不回去,你不要我只得扔掉。”
白淑珍想了想,挑了那盒粉,拿过来:“粉我留下,当我拿鞋换的。那个银镏子你留着,将来娶媳妇用,快上去吧,以后我有事儿再叫你。”
魏守林见她收了粉,很开心,乐颠颠地上了料水楼子,白淑珍转身回去。
六奶奶一行人回到丽秋那里,吃过饭,六奶奶让杨安带着杨宗,和公孙仲秋回去,她与树森媳妇等晚上来人交涉。树森媳妇心性挺急,跟六奶奶商量,她想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六奶奶一寻思也行,不然她在屋一折腾,把自己弄得也心神不宁。没想到,树森媳妇一出去,人就不见了踪影。本来六奶奶是一个沉稳的人,眼看着天要黑了,还不见她回来,心也不落地儿。几次出门去看看,生怕她回来晚了,要钱的先来。如果她不在,自己还真看不出来人是哪路子人。丽秋已经做好饭,几次催她吃饭,她都说等一等树森媳妇。丽秋告诉她,不用等,这些孩子都不靠谱,经常不回家吃饭。六奶奶说,今天的日子不一样。
一直等到掌灯时分,树森媳妇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进屋就说:“秋姨,好饭没有?可饿死我了。”
六奶奶问:“你一下午跑哪里去了?都有啥消息?”
“妈,有点消息,咱们饭桌上唠。”树森媳妇风风火火地说。
丽秋赶紧说:“饭都好了,赶紧上桌吧。不是,你还找啥?”
树森媳妇说:“我找酒。”
丽秋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孩子还有没有正溜?都什么节骨眼了,还有心思喝酒。”
树森媳妇说:“秋姨你放心,我保证有正溜,在哪儿呢?”
“你上炕去吧,我给你拿。”丽秋去取酒。
树森媳妇拉着六奶奶:“妈,咱们上炕。今天你听我的行不?酒一定要喝,而且咱娘俩一定要在气势上不能输。一会儿来人,您说硬气话,别拉松。”
六奶奶不解地问:“你整的是哪一出啊?”
丽秋拿来酒,树森媳妇给她们倒上酒。说:“我今天下午出去,探听了一下,和我想的差不多。树森可能是让人给摆了一道,让人给下套了。”说着端起酒碗,比划着请六奶奶丽秋喝。
丽秋问:“咋个套?”
树森媳妇说:“我分别找过好几个人,树森原来的朋友。使点小钱,我慌称家里有事,想找树森商量。开始时都不想告诉我,但我一提出那个野老婆的姓,他们以为我什么都知道了呢。于是,告诉我一些消息。裤裆胡同儿有一个姓赵的寡妇,掌柜的是一个杀牛的,可能是杀大牛做损了,不到三十就死了。赵寡妇大约二十五、六岁,生性风流,听说还有点姿色。没有公婆的管束,经常和一些男人勾搭,靠男人给钱过日子。赵寡妇相好的太多,经常因为她,那些人打架,有两次都了动刀子。”
一听动刀子,丽秋就害怕。连忙问:“有没有伤着树森啊?”
树森媳妇吃口东西,喝口酒说:“那倒是没有,到了后期,他不经常进赵寡妇被窝了。”
六奶奶不喜欢听她叫赵寡妇,因为当初她也是赵寡妇。说:“你简单讲,我们着急听。”
树森媳妇说:“我想给二老讲详细点,你们也能听明白。到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还愿玩意儿认识了赵寡妇的侄女,赵寡妇把娘家侄女撺掇给他。她侄女还没有出阁呢?看样子赵氏和她姑姑一样不正经,只是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罢了。我不是拦挡树森往家娶吗?可能树森和赵氏住在赵寡妇那里,不然两家就是东西院。现在看,我多亏没同意,不然老杨家的门风是完了。”
六奶奶问:“那你怎么知道是下的套?”
树森媳妇说:“我问过那些朋友,树森这些日子没有找过其他女人,树森和那赵氏明铺暗盖的有几个月了。抓奸早该抓了,咋会等到现在?另外,现在树森身上没钱了,开始的时候,他可能有一些钱,秋姨再给点。一个多月,他又在朋友那里借,我知道的已经借了二百来块。最近十来天,大家都没有借给他,赵氏指着他掏钱呢。他不出钱,人家能答应他?另外,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树森最开始去赵寡妇那里,是二驴子拉去的。我今天找二驴子没有找到,问谁谁都说不知道,平时可不是这样。再说了,树森平时和二驴子老婆也不清不楚的。所以,我现在猜想与他有关系,但也不能完全保准。”
六奶奶点点头:“你说的八成是,那你想咋办?”
树森媳妇听见婆婆对她的观点赞同,更有底气了,说:“现在看,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树森自己想诈家里钱,二是姓赵的玩仙人跳,这笔钱说什么咱们都不能轻易拿。我想,一会儿来人,咱们这样办。咱娘三个唱双簧,秋姨唱红脸的,妈唱白脸的。我呢?想办法套出树森在哪里?但是,今天钱是不能给,说我爹和我大爷凑钱去了。”
六奶奶说:“行,按你说地办。如果树森要是着调一点,再有点正事儿,把家全交给你们,我也放心了。”见事情有点眉目,几个人的心也放下了。于是,喝着酒,耐心等待那些人来。
到了九点钟左右,有人来叫门。六奶奶说:“来了,丽秋你去开门。”
丽秋下地打开门,听有人说:“钱准备好了吗?”
丽秋说:“他们家里来人了,你进屋来说吧。”
接着,引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的一脸大胡子,长得凶神恶煞,大约四十来岁,带着一顶狗皮帽子。矮的能有二十左右,满脸大紫疙瘩,面相猥琐。一进屋,一双小眼睛直往树森媳妇身上招呼。
丽秋指着地上的两把椅子说:“先坐下来说吧。
那两个人也没有客气,一屁股坐下来。那个小个的说:“啥也别说了,钱准备好了吗?快拿来吧!”
六奶奶把酒杯一墩:“啥玩意儿就给你拿钱呀?进屋就要钱,胡子呀?你抢得了呗?”
那个高个的说:“你谁啊?咋这么冲啊,人可是在我们手上。”
六奶奶黑着脸说:“俺谁?俺是他妈,你是谁?是干什么的俺都不知道,你就想要钱?”
那个高个子说:“咋的?你儿子奸淫了我闺女,婆家知道不干了,现在找上门儿。我不找你儿子,不找你们当爹妈的找谁。你说,咋办吧?不是你们老杨家一个开烧锅的,咋这么横?”
丽秋一旁连忙拦挡说:“你看,你们都有话好好说,咋还吵起来了。大兄弟,你消消气儿。”
六奶奶说:“有话慢慢谈,你起码让俺们知道是咋回事儿,你们是谁,干什么的?不然俺把钱拿出去,都不知道给了谁?”
那个小个的说:“他是我岳父,是开肉铺的,胡氏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树森媳妇问:“小兄弟,你是哪里人呀,姓啥呀。”
那个小个的倒也实诚,可能看见漂亮媳妇也不设防,如实回答:“我叫苏贵,江北付家窝棚的,我爹是收山货的。到付家窝棚跟前二十里打听苏花哨子,没有不知道的。”
树森媳妇说:“这老人家是你岳父?”
苏贵稍一迟疑:“啊,是,是我岳父,开肉铺的赵四楞子。”
那个叫赵四愣子的皱皱眉,抢话说:“说这些没用的干啥?说点正事儿。”
六奶奶说:“赵掌柜的,那你说,啥是正事儿?讲给俺听听。”
赵四愣子说:“你儿子勾引我闺女,睡了我闺女,婆家不要了,让我退彩礼。你说彩礼钱该不该你出?”
六奶奶说:“该,那太该了。”不知道她说的是应该啊,还是活该。接着说:“不过,俺儿子睡没睡你闺女,俺也不知道啊?光听你一人说的,怎么让俺信?”
赵四愣子愤怒地说:“啊?你们杨家家大业大,仗着有钱欺负人是不?屎盆子谁愿意往自己脑袋上扣?你问我姑爷,有这事儿没有,都抓在炕上了。姑爷,你说。”
苏贵不知道想啥呢,没有反应。赵四愣子抬手推了一下他,他才回过神儿来:“赵爷,咋了?”
“你说,是不是你捉奸在炕上的?”赵四愣子又引导苏贵说。
苏贵连忙点头,说:“是,是。”
六奶奶说:“他说是,他是你一起的。不算!”
赵四愣子一下子蹦了起来:“好,好,你耍赖是不?姑爷,走!反正人在咱们手里,回去把他大腿卸了。”
丽秋赶紧拦着:“掌柜的,别的、别的,您消消火、消消气。我哥他们都给你们准备钱去了,我嫂子不会说话,您别见怪。”
赵四愣子一听钱,又坐下来:“那钱啥时候拿来啊?”
六奶奶说:“拿钱可以,但俺得见着我儿子。”
赵四愣子说:“那不可能,你见完儿子不给钱我咋办?”
六奶奶说:“呵呵,那钱我不能给。”
赵四愣子恶狠狠地说:“不给?那你就等着吧,我不整死他也得把他送官。”
六奶奶说:“你爱咋的、咋的,俺四个儿子呢?”
赵四愣子说:“你唬谁呀?你现在还有三个儿,你大儿子已经没了。”
六奶奶说:“你管俺几个儿子,看不见就是不拿钱。”
赵四愣子又站起来,拉着苏贵要走。丽秋又拦着:“赵掌柜,再商量商量,咱们慢慢谈、慢慢谈。”
赵四愣子一甩袖子:“谈什么谈?她豁出死我还豁不出埋了?”
树森媳妇喊着:“赵掌柜,您别跟俺婆婆一样的,我跟您谈。”
赵四愣子迟疑不决,扭过身来问:“你说了算?你们家可都是六奶奶掌家。”
树森媳妇说:“我不用婆婆掏钱,我赎人怎么说了不算?”回头对六奶奶说:“妈,您喝您的酒,您别管了。”
赵四愣子说:“那你说吧,啥时候拿钱。”
树森媳妇回答:“家里的现钱不够,我公公去我爹那里整钱,最晚明天中午回来。您也不急这一半天,放心吧,三千块大洋一个都不少您的。行不?”
赵四楞子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你给完我钱,两个小时你保证能见到人。”
树森媳妇试探地问:“赵掌柜,您看是这样,人在不在你手上,我也不知道,您看这样行不行?把我手绢拿去,让我当家的在上面写上名字,明天您拿回来给我,我再交钱行不?事怕颠倒理怕翻,如果这事儿放您身上,是不是也怕人财两空?心里不托底不是?”树森媳妇从怀里拿出一个手绢。
赵四愣子道:“行,你的要求不过分。”
他刚想起身,苏贵猴子一样跳起来,一把接过手绢,坐下后还闻了闻。
赵四愣子:“那好,咱们说定了,你们慢慢喝吧,走啦。”
树森媳妇说:“您慢走,我送送您。”说着下了地,送走赵、苏二人出门。树森媳妇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丽秋问:“走了吗?”
“走了,我怕他们偷听。”树森媳妇回答。
六奶奶说:“咱们说话小点声,咋样?摸清楚了吗?”
树森媳妇说:“摸清楚了,几个笨蛋而已。妈,您咋看?”
六奶奶说:“八成是他们干的,树森在他们手里,你有主意了吗?”
树森媳妇自信地说:“有,对付几个毛贼手拿把掐。等明天勺子叔来,一切都好办。”
六奶奶吃惊地问:“啥?你告诉山上了?你也不怕丢人?”
树森媳妇笑笑:“我也没有说啥事儿,只是捎信让勺子叔下来一趟。他来一趟,咱省下三千块,还能让勺子叔赚上一笔,划算。”
丽秋问:“你想咋干?”
树森媳妇没有直接回答:“妈,姨,你们看出来没有?那个苏贵不是赵四愣子姑爷,顶多算一个认识的。”
丽秋说:“我看也不像。”
树森媳妇分析说:“你看他,谁媳妇儿跟了别人,不急啊?可他一点不上火。还有赵四愣子让他说捉奸在床,他好像都不知道。还有他管赵四愣子不叫爹、叔、大爷,他称赵爷,介绍的时候直接称赵四愣子,有姑爷叫老丈人外号的吗?还有,他竟然当着老丈人的面,闻别的女人手绢。他是一个冒充的货,明天下午咱们能证实了。”
丽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开始我还以为这人唬啦吧腾1的呢?他说他爹叫苏花哨子。”【注释】1唬啦吧腾:方言;智商低,智障。
六奶奶说:“他们对咱们家了解挺细啊,连你五哥不在了,家里谁当家都知道,他们一定有知底的人。还有,明天下午你咋求证真假?”
树森媳妇说:“我认为苏贵说的是准话,明天我找人去付家窝棚,打听一下苏贵有没有定亲就知道了。”六奶奶和丽秋都觉得树森媳妇儿靠谱,按着她的意思办,出不了啥大错。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勺子真到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把霍荷也给带来了。一进屋,老姐三都惊讶不已,丽秋她俩根本没想到霍荷会来,霍荷没想到六奶奶也在。老姐妹见面格外的亲,拉拉扯扯地说不完的话。
树森媳妇插不上话,只好扯着勺子撒娇:“勺子叔,你大侄女让人给欺负了,你得帮帮我。”
勺子大大咧咧地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在我们小姑奶奶面前撒野。放心,有叔在,绝对不能让我大侄女委屈。”
树森媳妇笑着说:“还是我叔好,要是我爹又骂我了。”
勺子说:“当然啦,你们都是叔最亲的人,谁敢欺负你们,勺子叔拼了老命也得护着。哪怕是官家也不行,我急眼了,找两个绺子,合伙占了依兰县,血洗他县衙门。”
树森媳妇说:“那不至于,有几个小毛贼,要你敲打一下。”
勺子说:“告诉叔,啥事儿?是谁?咋干?”
树森媳妇说:“稍等一下,和我妈她们一起说。”
勺子着急,喊了一声:“你们几个老娘们消停儿的,说完正事儿再扯老婆舌。”别说,他一喊,几个人还真停下来。
霍荷问:“出啥事儿了?”
树森媳妇说:“妈,你咋来了呢?”
霍荷说:“我正好在麻哒山,听说你有事儿,找你勺子叔。我也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你也不回娘家。想你了,过来看看,随便办点闲事儿。”
树森媳妇开玩笑地说:“不是我不想回去,是我婆婆不让。”
霍荷骂道:“小兔崽子别胡说八道,你说死我都不信。”
树森媳妇说:“嗯,还是我妈了解婆婆。是你姑爷让人绑票了,我哪还有空回娘家呀。”
霍荷非常吃惊:“啥?把谁绑了?”
丽秋说:“你姑爷,树森。”
勺子一下子弹起来,手中水杯的水洒了一地:“还有这事儿?谁干的?我说说你啊,捎信咋不说明白,我好多带几个人。”
霍荷也挺着急:“快说说,咋回事儿啊?”
树森媳妇制止他们:“你们别着急,几个小毛贼。用不了几个人,如果我要是控制不了,我们能消停呆着嘛……”她话没说完,被人叫门打断了。树森媳妇喊:“你进来吧。”来人一进屋,勺子认识,是他留在城里的暗线子。
那人一看勺子在,赶紧行礼:“大柜在呢,给您见礼了。”
勺子问:“你怎么过来了?”
树森媳妇说:“我让他帮我打探消息去的。”
勺子说:“噢,这里没有外人,啥情况你说吧。”
那个人不认识炕上的几个女人,连霍荷都不知道。见勺子让他说,他才敢说:“大小姐让我去付家窝棚,打听一户叫苏花哨子的。我已经打听明白了,老苏家是从奉天来的,在付家窝棚那一片收山货,也种一点地。除了苏花哨子和老婆,还有三男一女四个孩子。分别是苏富、苏贵、苏财,姑娘叫小丫。大小姐让我打听苏贵,他是个二流子,二十一岁,一天不务正业。在跟前屯子的名声不太好,也没有人给媳妇儿。我还找到苏财,他说他二哥没有定亲。就这些,不知道我打听的够不够细。”
树森媳妇说:“非常好,非常好。辛苦你了兄弟,这个你拿着。”掏出一把大洋递给他,那人看着勺子不敢接。
勺子说:“大小姐赏的,拿着吧。以后大小姐有事儿,你勤快点就行。”
那人才接过去:“谢谢大小姐,谢谢大柜。还有吩咐吗?”
树森媳妇说:“没有了,你回去吧,门口还有一坛子酒,带回去解解乏。”那个人又谢了谢退出去。
树森媳妇说:“全明白了,我说说是咋回事吧。那个不省心的玩意儿,被人给算计了,开始的时候肯定是人家骗他钱。后来他腰里没钱了,让人给绑了。那些人以为了解咱家底细呢,以为咱家是一个土财主,肯定会拿钱赎人。这里面有知他底细的,不然不会摸得清楚,连婆婆管家都知道。我想,我和勺子叔商量该咋办,你们老姐三找个地方唠嗑去,不用你们操心,我保证,明天早上让你们看见树森。”
霍荷不同意:“那能行吗?这么大的事儿,你一个小年轻的能处理得了?”
六奶奶说:“能,俺媳妇儿能处理,咱们在这里碍事,看看去谁家?”
丽秋说:“不然去我哥家吧?”
霍荷说:“也行,去李子家,让她伺候伺候咱们。”她又摆出自己格格的架势。说走就走,也不用人送,姐仨拉拉扯扯地串门去了。
树森媳妇说:“勺子叔,我也不给你做饭,请你去四合发吃大餐,你把兄弟们都叫上,然后商量一下咋办。”
勺子乐了:“好,好。今天叔吃你的请。”
树森媳妇说:“你带几个人来的?”
勺子说:“带了五个,不够我再找几个暗线子?”
树森媳妇说:“够了,用不了那么多,咱们走。”简单的事情简单办,吃饭间,商定完往下咋办。
丽秋的小屋子里,多点了两支蜡烛,亮堂堂的让人心里畅快。树森媳妇大马金刀地坐在炕里,小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碗、瓜子、香烟。手里拿着一副小牌,在桌子上面拣“别扭”打发时间。不时的点上一根烟,一个人把一屋子抽得青烟缭绕,耐心地等着赵四愣子。到了八点多的时候,有人来了,不用问,肯定还是那两个家伙。树森媳妇还没看见人,便说:“来啦?挺守约嘛!”
赵四愣子回答:“当然,咱说到哪里办到哪里?”
二人进屋,见只有树森媳妇一个人,觉得挺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又坐在地上的椅子上。苏贵掏出手绢,当着树森媳妇的面又嗅了嗅,递了过来。树森媳妇厌恶地接过来,看都没看,直接在蜡烛上点着了。
苏贵说:“你,你咋烧了呢?怪可惜了的。上面有杨树森的字,你不看啦。”
树森媳妇厌恶地说:“碗要是让狗舔了,还有人用它吃饭吗?至于那字有没有都一样。”
赵四愣子瞪了一眼苏贵,然后对树森媳妇说:“杨家的,到今天我们爷俩跑了三趟了,你家想好咋办了吗?这次不能再白遛腿了。”
树森媳妇说:“想好啦,不能让你们白跑。”
赵四愣子说:“爽快,废话不多说,拿钱吧。”
苏贵附和:“对,快拿钱。”
树森媳妇问:“拿什么钱?不是我给你们拿钱,而是你们有多少钱?那还要看姑奶奶心情咋样?”
赵四愣子听这话不对,问:“你耍我们是不?不想掏钱是不?”
树森媳妇说:“笑话,凭什么给你们钱,敢扣我的人,还敢来要钱?”
赵四愣子说:“哎呀?你他妈敢玩我,苏老二,上去,臭娘们儿归你了,干她。”
说着,还从腰里抽出一把杀猪刀。苏贵一脸淫笑:“嘻嘻,那敢情好了,那手绢都喷喷香。有钱人就是好,说这么一个带劲的媳妇儿。”一边说一边往炕上凑乎。
树森媳妇端起茶碗,把茶水直接泼到苏贵的脸上:“你个不知道死活的东西,本来想放你一马,可你不识抬举。”
“哎呀我操……”苏贵被烫得直拨浪脑袋。
里屋的门开了,出屋以勺子为首的六个人。勺子说:“就你这熊样的还玩刀呢?放下吧。”
赵四愣子一愣:“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勺子说:“你说错了,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赵四愣子用刀指着勺子:“告诉你啊,我可是杀猪的,经我手杀的猪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劝你别趟浑水,不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勺子一笑:“你杀过人吗?”
“没有”赵四愣子还挺实在。
“呵呵,那我可杀过。”勺子说完,从腰里掏出一样东西:“来,给你看看。”
赵四愣子一看,吓傻了,手里的刀直哆嗦,拿也拿不稳了,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勺子一摆头:“绑了。”
上去两个人,直接拿绳子给套上,赵四愣子还以为是官兵呢。连忙说:“爷,爷,我是好人啊,她家掌柜的奸污了我闺女,我们是私了呢。”
勺子说:“操,大街上没拄棍的都是好人。他掌柜的奸你闺女啦?活该,一会儿让你看看,还有人奸呢。”
赵四愣子还要喊,一根绳子直接勒住脖子,“哏喽”一下,让他直翻白眼。勺子吩咐手下:“把他带那屋去,一定看好了,打残可以不能打死,一会儿我要问他。”两个人拖着赵四愣子进里屋。
此时,苏贵已经吓傻了,瘫坐在地上。又过去两个人像拎小鸡一样,拖到地中间,按跪在那里。树森媳妇喝口茶,然后说:“苏老二,说吧,人在哪里?”
苏贵哪见过这架势,浑身直哆嗦:“啥、啥、啥人、人啊?我……不、不知道啊。”旁边的人啪啪抽他两马鞭,打得苏贵嗷嗷叫。
树森媳妇说:“先别打,苏老二,和我说实话,我还能饶你一命。”
苏贵哭丧着脸:“奶、奶、奶奶啊,我啊,我……真地、真地不……知道。”
树森媳妇对按着苏贵的胡子说:“给他掌嘴,让他知道咋说。”
那胡子摸起丽秋补袜子的袜板子,袜板子是木头的,像鞋底一样。一个薅苏贵的头发,另一个用袜板子打嘴巴子,一连打了十几下。把苏贵打得鬼哭狼嚎,满嘴鲜血直流,牙都打下来了。树森媳妇问:“你说你不知道?那你怎么跟着来要钱?你说清楚了,你不是赵四愣子的姑爷吗?”
还别说,打完挺管用,苏贵不哆嗦了,说话还利索了,只是有点漏风。苏贵说:“奶奶啊,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是二驴子跟我说,让我跟赵爷来要钱,我哪里是赵爷姑爷啊?我连买鞋的钱都没有,谁给我媳妇啊?二驴子说,一天给我五块钱,让我跟着来。”
树森媳妇问:“二驴子在哪里?”
苏贵哭着说:“找我那天,我看见他一回,以后再也没有看见。”
树森媳妇又问:“赵四愣子他们家你知道吗?”
苏贵说:“知道。”
“好,带我们去。”树森媳妇又对胡子们说:“拉上赵四愣子,去赵家。”
几个人过去,把已经打的头破血流的赵四愣子,装进麻袋,赶着送霍荷的马车,去了裤裆胡同。
苏贵轻而易举地叫开大门,开门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长相俊秀,一看就是一个小美人。文文静静、规规矩矩的。见来了许多人,很吃惊。但见一个个凶神恶煞,她也不敢说话。人一进院,把门关上,树森媳妇问苏贵:“这个人是谁?”
苏贵说:“他是赵姑娘,赵四愣子的姑娘。”
树森媳妇看看说:“是挺好看的,挺俊。比他妈我强,怪不得那骚泡懒子不想回家。”对赵姑娘说:“你家还有人吗?”
赵姑娘吓坏了,颤巍巍地说:“有,我姑姑在家呢?”赵家是四间房,两开门的,看样子西面两间是他姑姑住的,东面两间是赵四愣子与赵姑娘住的。
树森媳妇一指西屋:“进!”
两个胡子二话没说,上去一脚把门踹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进屋了。这时候炕上的人已经醒了,还问:“谁啊?不能轻点啊?”
有人划了一根火柴,大家看清了,一男一女在被窝里呢。女的已经坐起来,她应该就是赵寡妇。找到灯点上,树森媳妇问:“你是赵寡妇?”
赵寡妇说:“你咋说话呢?你们想干啥啊?五更半夜的,想抢钱啊?”
那个男人也往起坐,还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警察局……”
还没说完,一个胡子过去,一枪柄砸下去,直接打晕过去。赵寡妇吓得喊起来:“唉呀妈呀,不好啦,杀人啦。”一个胡子过去,拎过头发啪啪两耳光,赵寡妇不叫了。
树森媳妇厌恶的看她一眼,对几个胡子说:“骚娘们赏你们了,她喜欢男人,你们好好伺候伺候她。把赵四愣子拉进来,让他好好欣赏。冬子兄弟,带赵姑娘跟我去东屋,一会儿你再过来。”说完,自顾自地去了东屋,身后听见几个胡子肆意的笑声。
东屋点着灯,一进屋便闻见一股猪毛味,里面还夹杂着血腥味,不怪是杀猪的人家。树森媳妇进屋坐在一把椅子上,那个胡子把赵姑娘拎进来,扔到炕沿下。赵姑娘吓得面色苍白,咋扔下的就咋坐着,直勾勾地看着树森媳妇。树森媳妇看她那样子,也没有吓她。问:“赵姑娘,你多大了?”
赵姑娘回答:“十七。”
树森媳妇又问:“你妈呢?”
赵姑娘答:“我妈在我小的时候死了。”
树森媳妇觉得她很可怜,于是说:“噢,没妈的孩子,看样子你一直跟你爹和你姑姑生活了?”
赵姑娘点点头:“嗯!”
树森媳妇想知道杨树森的下落,也不问没用的。温和地说:“赵姑娘,你和我说实话,我也不难为你。你认识一个杨掌柜的不?”
赵姑娘如实回答:“认识,开烧锅的。”
“你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什么关系?你仔细讲给我听,必须是真实的。”树森媳妇不想吓到她,可能觉得赵姑娘也是被摆布的。
赵姑娘脸红了,低着头说:“他,他是先认识我姑姑的,一直在我姑姑那里住。有一天,他们让我给做饭,做完饭让我和他们一起吃饭,然后给我喝了一杯酒。喝完我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就住我被窝里了。等我醒了,我姑姑说让我以后陪杨掌柜睡,而且要杨掌柜娶我做小,我见事已至此就答应了。他在我家住差不多有三个月,我爹、我姑姑、好像还有两个人,天天朝他要钱。他们吵来吵去的,我还听说他们要做了他。我害怕,劝他回家,能娶我就娶,不娶我也不要来了。可他不听,说他没有家,这段时间他一块钱都没有。他们一直打他。然后把他带走了,已经三、四天看不着他了。”
树森媳妇又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赵姑娘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担心呢?可能是让他们弄死了。”
树森媳妇接着问:“你有没有怀上他的孩子?你喜欢上他没有?”
赵姑娘傻愣愣地说:“不知道啊,咋样才算怀上孩子?喜欢不喜欢那又咋样?老人给安排的。”
树森媳妇叹口气:“唉,你咋摊上这么个爹。你这孩子也够可怜的。”然后对身边的胡子说:“不用你了,你也过去吧,快点。完事儿,把那两个畜生带过来。”胡子答应一声,乐颠颠地跑了。
树森媳妇问勺子:“她咋处置?”
勺子笑了:“你不会想把她带家去吧?给树森当小?”
树森媳妇摇摇头:“不行啊,她啥都知道了,如果没有这事儿,没准还真带回去。”
树森媳妇对赵姑娘说:“三条路你选,一、你觉得活着没意思,我成全你。二、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过是山里,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出山。三、送你去外地窑子,当窑姐去。选吧!”
赵姑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去山里。”
树森媳妇说:“你放心,我保证给你找一个好人家,让你以后过享福的日子。”又对勺子说:“叔,派人把她送巴彦通山林队,让我妈当干闺女嫁了,给她些钱。”
过一会儿,那几个人带赵四愣子哥俩过来。勺子告诉人把赵姑娘、苏贵带出去。树森媳妇要审赵四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