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践夫妻和范蠡的船摆脱吴兵的追杀,和黑夫、西施的船相遇,此时的勾践三人几乎已经虚脱,面无血色,倒在船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毕竟用上吃奶的力气逃命半天,体力早就透支。西施和黑夫跳上船去接应,西施不管不顾,一下扑在范蠡身上紧紧抱着不放,生怕一个松手,心爱之人会不翼而飞。
范蠡摸着西施的秀发恍如梦呓,说道:‘西施,我范蠡从鬼门关转一圈,不知还是人是鬼?你千万不要嫌弃我。”
西施破涕为笑,安慰他:“范大夫是人,我们都是人。范大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西施愿意一辈子侍候范大夫。”
范蠡笑道:“西施姑娘愿意为范蠡生儿育女么?”
西施羞怯怯道:“西施早就准备好了。”
……
两人谈情说爱简直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
以前两人的爱情多半建立在精神的互相吸引,范蠡视西施为仙人,西施视范蠡为圣人。现在几年不曾谋面,心中的思念与日俱增,只能每天深更半夜在各自的梦境中与爱人幽会。如今世事多艰,生死皆存变数,那种飘渺的爱情令人不寒而栗,两人都在担心有意外发生而失去挚爱。这种害怕只有来一场灵与肉的融合才能烟消云散,于是两人蓦然有了性欲的冲动。爱情少了点诗情画意,从云端走下来,更接近于动物本性——雌雄交媾、男女好合。范蠡的愿望更迫切一些,两年多入吴为奴的屈辱生活,经历了灵魂和肉体的双重炼狱,死而复生,生而复死,让范蠡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人,是不是正常男人,他需要用挑逗美人儿来激发自己男人的本能,他需要有一场惊天动地的交合来证明自己还是不是一个铁血男儿。而西施是一个含苞未放的姑娘,两人早有夫妻之名,却多灾多难,至今没有行夫妻之实,尚稀里糊涂不知道这些来自潜意识中的私密,她只知道无条件顺从于眼前突然出现的梦中爱人。满足他,用全部的热情和生命满足他。
于是一个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一个春水荡漾、柔情似水。
勾践被黑夫揉了一会儿胸脯,已经能说话了,见状顿时起了戒心,他瞪着西施喝到:“西施姑娘快回你的船上去。”
又对黑夫下令:“此地不宜久留,大伙快走!千万不要让这些强盗知道寡人身份。”
西施不明白大王为何如此绝情,人家夫妻久别重逢,恍如隔世,恨不得黏在一起,从此两位一体,永不分离。大王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西施满肚子委屈,可这是堂堂越王的旨意,谁敢不从?她泪眼婆沙看着夫人姒姜,向她求助。
姒姜自然看穿了西施的心事,但她没有同意西施的请求,只是满脸温情向西施笑了笑说道:“大王的话没错。西施姑娘不宜陪在范大夫身边。回自己的船上去吧。”
西施舍不得离开范蠡,低声问姒姜道:“夫人,这是为什么呀?”
姒姜低声说道:“百里不同房,同房不百里。以后你会明白的。大王是为你们好。”
西施没听懂姒姜的话,只依稀感觉这话和夫妻性生活有关,但西施的性知识来自浣纱溪边村妇田夫农忙时的“畈秧乱话”,她搜索一番,脑子里没这句话的影子,自然不能明白含义。真是白白急死人。
连夫人也在赶她走,西施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好回到自己船上。
这时郑旦已经跳回到自己船上,西施悄悄问她这“百里不同房,同房不百里”是啥意思,郑旦沉吟一会,也不明所以,她在两性上比西施更没经验,从来没听说过。或许这是夫人借用了吴地的谚语,她答应西施等找到当地人,一定帮她好好问问。
郑旦艺高胆大,本想亲眼看到双方的战斗经过,万一太湖强盗不支,她很愿意助一臂之力。可是越王勾践归心似箭,坚决不让:金钩胡佬的复仇之火正在熊熊燃烧,城门失火最怕殃及池鱼。郑旦只好离开战场,根据金钩胡佬的指点,指挥着船夫们把船划向不远处的洞庭山缥缈峰下,根据金钩胡佬的指点,那里有一条暗藏的水道,可以直通越国。但愿能找到这条暗道。
他们没走多远,这边的太湖强盗和吴兵已经接上火。
金钩胡佬依仗人多船多,又熟悉太湖上的变幻莫测的风向水势,想一下子围上去把武勋那十多个人包肉馅,一锅端,可哪里想到这武勋虽然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但他是将门之子,文蹈武略得自祖传,见到形势对自己很不利,毫无惧色,一声令下后,三条小船合在一处,呈稳定的三角形排列,采取守势,不管你从哪个方向进攻,只用手中的弓箭招呼你。
太湖强盗擅长对付商船,从来没想过要和正规部队打仗,他们手中的钩镰枪、短刀、绳索全是用来进攻的,没有像盾牌这样的防守武器,所以双方第一回合,有勇无谋的太湖强盗吃了大亏,有十多个缺乏临战经验的小喽啰中了箭,或死或伤。
金钩胡佬见状,心痛不已,肚里算账,照此下去,等冲到吴兵船前,一半子孙没了,不行!急忙命令暂停进攻。金钩胡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患得患失,最怕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既想把眼下的十多个吴人生吞活剥,又不忍看到自己的子孙死伤枕藉,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要是金钩胡佬心肠狠一点,强盗们继续进攻,虽会有很大损失,但武勋和他的十多个兵士,一定将寡不敌众,命丧太湖。
金钩胡佬因小失大,命令子孙们和吴兵的船保持一定距离,拿起船上挡板、隔板所有能抵挡对方的箭雨的家伙,争取时间换空间,你吴人射光箭的那一刻,就是收拾你们、送你们上西天的时候。
可武勋是何许人?怎么可能上你的当?武勋一见强盗拉开了距离,采取围而不攻的战术,马上看穿了对方的如意算盘,马上叫士兵们不要轻易放箭,提高弓箭的使用效率,同时保持体力。
于是这本来很简单、胜负立判的遭遇战成了耗费心神的、复杂的持久战。
金钩胡佬认为自己必胜,太湖是自己的地盘,还有大批的徒子徒孙可以调用,这样围着就算饿也能把你们饿死。
武勋也认为自己必胜,自己是奉父亲之命而来抓捕勾践的,后面一定有援兵,说不定父亲此时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杀奔而来。
双方就这样各自满怀信心地僵持起来。
不说太湖强盗和吴兵胜负如何,郑旦带着一伙人已经到了缥缈峰的山脚下,沿着洞庭山北面游走一番,根本不见有往南走、穿越洞庭岛的水道,四周渺无人烟,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人打听,大家都急起来。
难道是金钩胡佬骗人?郑旦懊恼起来,想起金钩胡佬临别时吩咐自己的话,只能对着岸上无人处大喊道:“有喘气的给我滚出来!在下是剑侠东郑,是金钩胡佬的朋友。要是还不出来打招呼,本姑娘只好拆他牌子,告知天下人,金钩胡佬不但欠我钱,还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很奇怪,郑旦话音未落,不远处水面上长满树木的两块巨大的山石竟然慢慢一左一右移开,露出一条水道,一伙操着长短武器、杀气腾腾的强盗悄没声息驾船出来,仿佛是从洞庭山里蹦出来。领头的那只小船上站着一位和金钩胡佬长得一模一样的胡子哥,两人唯一的不同是这位胡子哥的耳边挂的是一对银钩。
原来是金钩胡佬的孪生弟弟银钩胡佬!
银钩胡佬本来一副傲然,蓦然看见郑旦马上转换脸色,笑逐颜开,连连拱手,说道:“原来是东郑姑娘,别来无恙!你和我哥之间的财务问题解决了?”
见自己的吆喝奏效,郑旦高兴起来,也有模有样向银钩胡佬拱手作揖,说道:“那点钱算什么?我们是朋友,很久不见,开个玩笑而已。我们共同的敌人是伍子胥呀!”
银钩胡佬说道:“东郑姑娘这话讲得太有理了。我们是朋友,我们的敌人是伍子胥。这伍子胥害死了风大侠不说,还想灭了我们太湖双钩家族,真是岂有此理,这仇我们一定要报。东郑姑娘你说我这话对吗?”
这银钩胡佬应该比他哥更敬仰美色,见了郑旦,有说不完的话,低声下气,恨不得粘在她身上。要在平时,郑旦是很鄙视这样的男人的,可现在她急需得到太湖双钩兄弟帮助找到自己的梦中情人缥缈子,不能得罪他,不得不虚与周旋。
勾践刚刚逃出生天,惊魂未定,可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见两人聊个没完,急忙站起来打断他们的谈话,对银钩胡佬说道:“我们是越国商贩,家中遇到急事,急于赶回去处理,请这位大侠能借你的道一走,至于过路费,只要大侠开口,一切好说。”
银钩胡佬见有人打断和美人的交谈很恼火,乜斜着一对凤眼瞥了勾践一眼,说道:“我家开的这条水道只为朋友开放,而且只许走人,不能走货。所以你小子可以走人,但必须把货留下。”
勾践见能脱身,大喜,说道:“好说。这一船五彩绸缎运到吴国都城去贩卖可值二十金。在下情愿送给大侠。”
勾践此话一出,吓坏了一旁的黑夫,这一船五彩绸缎是去阖闾大城换粮食的,换来的粮食得养活郫中和浣纱溪附近上万口人,要是被太湖强盗讹走,这越人下半年的日子没法过了。越王勾践只知保自家性命,不知民生艰辛,狮子大开口,说送人就送人,不知今年得饿死多少人。
黑夫急得跳起来,口无遮拦说道:“大王明鉴,这船货是要去换粮食的,万万使不得!”
这下好了,黑夫情急之下口无遮拦,一声“大王”,如晴天霹雳,把勾践的身份一下子给暴露了。
黑夫后悔莫及,真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收回刚才的话,这不,吓得直接尿裤子。
强盗们则如闻纶音,欣喜若狂,纷纷剑拔弓张、操刀弄棍围上来。
银钩胡佬盯着勾践顿时面露贪婪之色,说道:“原来是越国勾践大王大驾光临。我们兄弟早就在合计着你回国的日期,准备到时和你好好聚一聚,没想到今天主动送上门来。”
勾践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几乎站立不稳。这是在强盗的地盘上,人家人多势众,要收拾自己不费吹灰之力。
真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范蠡急忙上前扶住他,对银钩胡佬吆喝道:“大胆盗贼,你敢对我大王无礼吗?我越国虽然被吴国打败,国家贫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踏平你金银双钩的洞庭山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范蠡原本想直接震慑住银钩胡佬,哪知落水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银钩胡佬一点没把范蠡的威胁放在眼里。
银钩胡佬冷笑道:“想来你就是陪着勾践入吴为奴的越国大夫范蠡吧?”
范蠡点头说道:“不错!”
银钩胡佬阴阳怪气说道:“范大夫是明白人,应该知道伍子胥做梦都想除掉你家大王,只因为有吴王夫差和太宰伯嚭挡着,才不敢贸然出手。如果我们太湖双沟能投伍子胥所好,杀了你家大王,我可以断定,伍子胥一定会马上收回对我兄弟两人的缉杀令,还我们自由身,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给个吴国的将军做做。你说我肯放过你家大王吗?”
银钩胡佬此话一出,把本来就胆战心惊的全体越人吓得魂飞魄散:银钩胡佬不是要拘押勾践,而是要直接杀死他,去向伍子胥邀功请赏。
问题空前严重。
郑旦不管死活跳出来了。
郑旦本来一直在忍耐,她毕竟有私事求助于太湖双钩兄弟,只想交好他们,不敢得罪他们。现在见银钩胡佬口出狂言,竟然要和仇人伍子胥勾结起来,狼狈为奸,顿时气冲斗牛,再也忍不住,拔出背上的龙渊宝剑喝到:“你银钩胡佬真不是东西,刚刚还和伍子胥是仇人,现在要做他走狗了。什么太湖双钩?依我看不过是太湖双鸟!两只尖喙恶鸟!有种的跟我去岸上比个高下,你们兄弟两个一起上也行!”
银钩胡佬没想到郑旦会突然发作,而且蹦出的话咄咄逼人,毫不留情,每个字都带着刀来剑往的动感,顿时手忙脚乱起来。银钩胡佬虽然比他哥金钩胡佬更有城府,更善计谋,狡诈阴险,但同样也是享誉吴越楚一带的大侠客,侠者信义两字乃是性命,怎么可能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背信弃义、投敌求荣的勾当?他只是想抓住越王勾践这个沉甸甸的筹码做一笔交易。本来在正式谈这笔交易前,他是绝对掌握主动权的,越人已经吓破了胆,他指东打西、稳操胜券,现在郑旦突然蹦出来,杀气腾腾,搞得他人仰马翻。真是拳师遇到蛮师,被打个半死。看来不能玩狡计,踏踏实实做人办事、实话实说吧。
银钩胡佬对郑旦连连拱手道:“东郑姑娘稍安勿躁,我这是在跟你家大王开个玩笑。你不是也跟我哥开了一个不知深浅的玩笑嘛!这就叫礼尚往来。说白了,我银钩胡佬别无他意,就是想和你家大王做个交易,我可以放越王和你们所有人走,但有一个条件,希望东郑姑娘能在我家双沟山庄上逗留一天,陪我们兄弟说说话。当然,东郑姑娘是我银钩留下来的,你得多和我说说话。至于我哥金钩胡佬那里么,你只要招呼一下就行了。东郑姑娘、勾践大王,我的要求不算高吧?”
银钩胡佬对郑旦满脸赔笑,转过脸,面对勾践时却马上变换一副嘴脸,横眉竖目,那意思就是非让勾践答应不可。
没想到银钩胡佬对越王勾践一番装腔作势的恫吓,最后竟这么一个意思,让全体人松了一口气不说,对郑旦和勾践来说,恰好各自正中心怀。
郑旦来这里的目的是要通过太湖双沟兄弟找到梦中情人缥缈子,现在她还没机会向金钩、银钩兄弟求教,好不容易找到他们,怎么能轻言放弃呢?最怕越王勾践回去时把自己带走,对银钩胡佬的要求正是求之不得。
勾践的满意度自然就更高了,能回到越国依然做他的大王是头等大事,任何代价他愿意出,何妨其代价只是耗费郑旦一天的时间,这交易对银钩胡佬很有点不公,甚至怀疑是不是听错。
所以他马上接上去说道:“原来银钩大侠只是这么一点要求,实在不为过。没事,寡人答应就是,如果银钩大侠不嫌弃,对东郑姑娘青睐有加,不如寡人就把她赏赐给你,让她陪你一辈子。不知大侠意下如何?”
勾践不知道银钩胡佬为何把郑旦叫成东郑,生怕又要出变故,只好顺着银钩的口吻,把郑旦改成了东郑。
银钩胡佬听勾践这句霸气十足、掷地有声的话,一双本来长长的丹凤眼顿时变圆了,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激动得要喘不过气来。好像上帝突然降下谕旨,赐他仙籍,让他做长生不死、永远逍遥快乐的神仙。这可能吗?看看勾践,一脸谄笑,应该不是玩笑;回头看看郑旦,却见郑旦几乎委屈得要哭了。
郑旦这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天皇老子不买账,其实她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脑后没有反骨。她可以不管死活和太湖双钩一较高下,却不敢和越王勾践分庭抗礼。
郑旦哭丧着脸哀求勾践说道:“大王,这、这怕不妥吧?银钩胡来鸟一样的人,我怎么能嫁给他?请大王绕过我吧!”
郑旦说完,跪在船上对勾践连连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