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卿声音足够大,大到震住了所有人。
宣武帝从头到尾都是懵的,这孩子怎么古古怪怪的?
“阿宁这是何意?”
姜宁卿觉得困扰她多日的烦恼有了一点点解决的机会,“无妄道长道行深厚,解梦解忧,臣女臣服。”
宣武帝没看出来无妄道长做了什么,但是他不说。
他往檀木椅上一靠,神色恍然,“原来如此。”
无妄:“……”
其实无妄自己都不知道姜宁卿想表达什么,他刚才只是手劲大了一点,拂尘甩得远了一点。
她怎么看出来自己大义解梦的?
但是无妄道长也不说。
都装呗。
顾珩漓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子清澈的愚蠢,“那道长能不能帮帮我?”
无妄道长想跟姜宁卿对话,但是顾珩漓总是插一脚,所以只能先解决了这小子才能干正事。
无妄对着宣武帝行了一个道家之礼,超然浅笑,“陛下,宁王殿下心急,不如老道先解决他的问题?”
宣武帝对顾珩漓常年不靠谱的行为已经习惯了,挥挥手,“朕倒是想知道他想干嘛。罢了,道长先与他详谈吧。”
宣武帝很贴心,让人带着他们去了偏殿细谈。
两人前后脚走了,就剩姜宁卿和宣武帝大眼瞪小眼。
姜宁卿抠抠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
宣武帝一边批复奏折,一边耐心等着姜宁卿先开口。
很显然,小姑娘的耐心比不过老狐狸的耐心。
宣武帝认真处理事务,姜宁卿已经踮起脚尖拧巴来拧巴去。
宣武帝仿佛头顶长了眼睛一般,都不用抬头就知道她在干嘛。
“身上痒痒还是打算献舞一支?要朕宣司舞坊的乐师过来给你伴奏吗?”
这可为难姜宁卿了,她纠结了一下,“姑父,我不会。”
宣武帝握笔的手顿住,朱砂顺着笔尖而下,晕染纸上。
他看着赤红一片微微皱眉,然后叹了一口气,这才坐正身体看着姜宁卿。
姜宁卿跟姜皇后像又不像。
姜皇后十五嫁给宣武帝为妻,陪着他从落魄太子到九五之尊,历经艰苦羞辱,苦楚都往肚子里吞。
她去世时才二十六,眉眼间已然染上风霜,宣武帝细细抚摸她眼角之时还记得那几条细细的纹路。
刻进了心里。
姜宁卿长得像姜皇后,眉眼像极了,但是她没吃过苦,整个人还天真的很。
宣武帝也有遗憾,如果是他和姜皇后有个女儿会不会就像她一般,可惜太子像他,不似母亲。
不过姜宁卿脸圆润一些,看上去更加娇憨,宣武帝想着这要是自己的女儿就更好了。
不过这些年当着女儿养着也没差。
如今小姑娘乖乖巧巧又有点怯怯地望着他,跟犯了错不敢出声的小猫崽子一样,宣武帝心软了不少。
“听闻你最近变了性子乖巧了不少,可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烦心事确实有,但是陛下您这话好像不太对劲啊!
怎么遇见烦心事才变乖巧?
怎么说得她像个闯祸精一般。
她生气了!
“兴许我是变好了呢?”
宣武帝差点没笑出声,也多亏了这么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才不让他失态。
“别人或许,你这性格不太像。说说吧,可是又闯祸了?”
“没有!”
“真没有?”
“这个真没有!”姜宁卿又气又恼,最后一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就是突然看开了,觉得我不应该碌碌无为,加上受了国子监姐妹的熏陶,顿悟了。”
宣武帝沉默无言,心生愧疚,“是朕逼得急了。”
“什么?”
“没什么。”
怎么就没什么,姜宁卿明明听见陛下嘀嘀咕咕了。
不过宣武帝不愿意说,她又不能强求。
无妄道长陪顾珩漓那家伙思考人生畅谈理想去了,她闲的无事只好拉着宣武帝闲聊。
“陛下,您交给我的任务有点艰难。”姜宁卿十分沉痛,半个月了,毫无进展。
宣武帝思考了一下自己几时喝醉了说了醉话给姜宁卿布置了任务。
他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思考了很久,好像没有这事啊!
“朕交代了你什么事?”
姜宁卿左瞧右看,用手侧挡着嘴小声道:“不就是选太子妃的事!”
宣武帝手一抖,上好得雨前龙井泼了一手,“选太子妃的事自有皇后张罗,有你什么事?”
姜宁卿大惊:“那您送我去国子监?”
宣武帝:“???”有没有种可能,送你去国子监纯粹是因为你闲鱼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不过宣武帝听出味了,她误解了。
不过国子监女学怎么跟太子妃扯上关系了?他怎么不知道好好一个女子学堂竟然变成了选妃之路了。
“朕送你去国子监只是为了让你多学点东西。至于太子选妃一事,朕尚不知,你跟朕细说。”
姜宁卿从小被皇宫和侯府捧在手心里宠着。
姜序年是个粗人,儿子多,女儿稀罕,他自然觉得小姑娘宠着就宠着呗。但是宣武帝和皇后却不这么觉得了。
老英王独女也是从小宠到大的主,千挑万选了个夫婿。前几年跟着夫婿外放出京,前段时间竟然传来了郡主自缢的消息。
云华郡主被宠坏了,听不得不好,性子娇纵,不过与夫君拌了几句嘴竟然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
这事传进宫里,宣武帝和皇后便想到了姜宁卿。
宠就宠着呗,倒也不能把脑子宠坏了。
一合计,便想出了送姜宁卿去国子监的主意。
帝后不愿意做恶人,这事便交代给了太子。太子顶锅,被姜宁卿踹了东宫的大门。
听了宣武帝的解释,姜宁卿更郁闷了。
她真想跟陛下说你可害惨了我了。
本来可以完美避开女主的,现在还要请无妄道长给她出主意解惑。
姜宁卿哀怨的小表情太让人难以忽略了,宣武帝轻咳两声掩饰尴尬,然后迅速岔开话题,“现在该你说说太子选妃的事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女学的不少姑娘家都把自己当做太子妃未来人选了,就连一个良娣的位置都能让她们明争暗斗许久。”
姜宁卿挺胸抬头,颇为骄傲,“而我被她们当成了去国子监考察她们品性的人了。”
她在国子监混得如鱼得水很大程度上是借了太子东风。
侯府无意与皇家结亲是京城皆知,陛下也没这个意思,这样看姜宁卿就对她们构不成威胁。
仔细算算,她还算半个小姑子。为了在姜宁卿面前展示自己,动了心思的姑娘小姐们恨不得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
“您是不知道咱们女学的学生多优秀。今日王家姑娘在我面前吟诗作对,明日赵家小姐就在我面前算算账,改日钱家小姐就要表现下自己的肚量。”
说着说着姜宁卿自己都笑了。
想想看,确实挺有意思的。
但是宣武帝却黑了脸,“荒唐!”
“女学本就是进学养性的地方,谁让她们在里面干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的!”
“来人,宣孙安远进宫!朕倒要亲自问问他怎么把好好一个女学给朕办成了选妃大典的!”
见宣武帝真的动怒了,姜宁卿直接拦着他,“陛下恕罪,这事跟院长无关啊!”
“我们院长他想不到这一茬。都是姑娘家里私下授意,她们或许不是真心,但是家里长辈动了心思,她们也为难。”
院长有时候过于迂腐,连大门坏了都不好意思让户部给他们换一扇,更别提弄什么选妃一事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些大臣世家心里想什么。太子妃之位空悬,您又没给表哥指一个的想法。他们心思也就活络起来了。太子妃,未来国母,谁不想母家出这个风头。”
姜宁卿拍拍自己,“您看我们姜家,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宣武帝不赞同,“姜家荣耀都是你姜家男儿一刀一剑拼出来的。他们想要荣光,朕可以送他们的儿子去战场。靠着女子罗裙争光,真是出息!”
姜宁卿不以为意,无奈耸肩,“可是他们不知道啊!他们一个个都觉得我们姜家是靠着姑母一步登天。”
“有些人呐,看不见我家世代镇守边关之苦,只看见您心心念念了姑母一辈子。”
宣武帝嗤笑,说得对,有些人眼明心瞎。回头就记下都是谁家的姑娘。能动这种心思,保不齐政事上动什么手脚。
“不过阿宁倒是变了不少。”
姜宁卿自豪,“是不是觉得我长大了?”
“幼稚得很呢!”宣武帝笑笑,“不是要寻无妄道长给你解梦吗?”
“去找道长,顺便把老五那臭小子给我叫出来。”
姜宁卿眼睛一亮,撒丫子就跑,“陛下等等,我现在就去喊珩漓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