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直往密林深处而去,小心摸索约莫一刻,出密林,见日月。
“此地甚奇!”篆愁抬眉,怔望头上天际,日月齐出,昼夜难辨:血月于左,状凸而未满;玄日居右,晦暗而难明,观之一时,陡感寒气。
篆愁打个冷战,轻道:“此状,不详。”
尔是缓叹口气,稍一上前,接道:“十七苦地,本为凶煞之所,日月争辉而阳力不胜,违自然之天也是寻常。”
洗素眉头紧蹙,稍拉篆愁袖管,柔道:“既已来之,心当安之。探赜索隐,见机而行。”
二人对视,眉语互通。
苍文先是回望,又再远眺四下,缓道:“见前方空廓不过三五里,四面皆林,吾等这般徒步前行,甚是耗时费力。”
尔是稍一颔首,轻声喃喃:“既知百足或亦在此,吾等尚需谨慎,欲速恐不达。“
“那百足功法恁高?”
尔是一侧嘴角微抬,凝视苍文,一字一顿道:“深不可测。”稍顿,见苍文面上一紧,尔是浅笑,接道:“因从未得时机测之,故不可测。”
“何意?”
“百足投愚城年岁久远,却从不长奉城主身侧,吾与之唯几面之缘,然其行踪成谜,不可低估。”尔是目珠浅转,又道:“其掳掠妖属至此,不外二因。或为提升自身功法,不然......”
“不然,便是奉命行事?”
尔是颔首:“吾忧心所在,便是于此。若真乃城主之令,恐有大图,吾等欲施营救。需得一长策,绝不可大意轻敌。”
苍文诸人皆是默默,如临大敌。
尔是侧目,心下暗暗计较:虽数面之缘,然那百足,出手狠辣,勇猛无匹。且其忠心。不待蓍龟。若其作恶壶修,不过依令而行,恐城主大谋。藏而不白,必非善事。
正自思忖,陡感地动。苍文尔是对视一眼,尔是急道:“屏伏林内!”
篆愁洗素闻听。心知不妙,几人速速退回林中。屏息凝神,以密林为蕃蔽。
不过须臾,天际陡破,日月其间。现一对巨钩,分往左右,似将苦地乾坤开辟。裂天若碎纸。不足盏茶功夫,天裂愈宽。唯见天龙,两侧各一,以牙爪钩剥,其形之大,足可蔽日;迅指,又一天龙自天裂径自跃入,稍一触地,便闻巨响,地动山摇,尘灰四扬。
“留心其足!”苍文轻道。
诸人定睛,见那天龙身有百足,皆为重赤,各足之上,皆挟一人。
尔是稍一阖目,抬手噤声,心下暗道:果是百足!未料其竟可分形易貌,不仗咒符法印,直破十七苦地结界而入,有此大能,吾必得小心应付。
百足触角稍抬,似作探看,未得异常,这便众足齐动,反身往后。
苍文篆愁见状,按捺不下,已欲挺身追赶,却为尔是洗素所止。
“那妖,掠吾村人至此,必不可再失其踪!”篆愁急道。
苍文稍加附和,瞧着尔是,亦显不解。
尔是浅笑,轻道:“血气方刚,自是毛躁!倒是洗素,心细如发。”
洗素闻言,红霞陡飞,颔首接道:“尔是姐姐亦是聪慧。”
“百足功法,可窥一斑。你我贸然尾随,胜算企大?”尔是笑道:“其身大而力强,百脚过处,必有其迹。吾等稍待,至其回返密处,松懈怠惰之时,前往不迟。”
苍文颔首,心下不禁赞许。
稍顿,尔是接道:”如此看来,恐壶修村众妖不过片甲一粟。“
“本为妖属,草菅同族,于心何忍?“苍文闻言,轻叹摇首。
尔是语带讥诮,应道:“善恶在乎心,不在属类之别。人多奸佞,互为朋比,趋利而忘义。小人惹神憎鬼厌;大恶令鬼哭神嚎,凶徒岂止吾辈?“
苍文一怔,倏然动怀,暗道:此般莲舌,倒似无忧;如此卑怯,尤类。
篆愁洗素见苍文不语,皆感讪讪,亦是轻道:“妖属多为天地万物修习而成,多飞禽走兽、虫蚋草木,本是遵天道,顺时而动,弱肉强食,性也。“
“唯恨自身弱小,实难自保。”篆愁喃喃,垂目哀然。
尔是晓其言下之意,虽感其心,却仍轻声斥道:”弱肉强食,乃为自存;恃强凌弱,却非正道。尔等既知弱小,总需自牧自强,怎可自怨自艾?“
篆愁洗素连连称是,抬眉瞧瞧苍文,见其仍是呆立不语。
尔是见状,心下稍动,眉头顿展,柔声轻唤:“文哥哥?”
连呼三声,苍文这方回神,见余下三人皆是凝视,不禁挠头,颔首缓道:“此刻,可否按图索骥,寻百足下落?”
尔是抿嘴笑应,携了洗素,二人已然行在前头。
一路循百足虫迹,四人步行约莫半柱香功夫,再入林间,闻溪水之音,入一山,见百足踪迹失于一洞前。众人抬眉,见洞外一匾,上书“藏朱”,惜那二字歪扭,难得半点风骨。
尔是冷笑一声,轻道:“竟不知吴家阿公这般附庸风雅。”言罢,侧目瞧瞧旁人,会心一笑,再道:“百足功力,吾不知深浅,入内之前,吾有一策,通于尔等,若之后为其所查,亦有说辞,可拖些时辰,以待时机。”
众人稍应,苍文道:“是何良策?”
尔是阖目,柔媚一笑:“吾同篆愁洗素三人入内即可,文哥哥便是吾等最后倚仗。“稍顿,接道:”吾等大摇大摆入此藏朱洞,见百足,以篆愁二人为饵,攀攀愚城交情,套套个中内情。“
“此番太过冒险!”苍文应道。
“兵行险着。”尔是回道。
“莫要心忧,吾等既已到此,已然舍命,其余皆不足道。”篆愁瞧一眼苍文,轻道。
“闻吾裂帛缯之厉音,文哥哥便入内施援。”言罢,尔是目不斜视,缓步往洞内行去。篆愁洗素见状,对视一眼,十指相合,并行而入。
初入洞中,阴晦不明。然不过十数步后,豁然开朗。
尔是见面前乃一溶洞,同不言堂相比,亦不逊色。唯此处四下灯火通明,桌凳处处,棋台琴床兼具,古籍字画皆全。尔是哑然,见百足立身一画前,轻抚下颌,自行观赏陶醉,实是有趣。
尔是陡地抬手,扯了篆愁二人上前,使个眼色,单手扣其咽,清清嗓,笑道:“许久未见,不想百足门主竟是这般出尘脱俗,风雅世外。”
百足未料有人竟可寻来此地,闻声猛地回身,见尔是挟了二小妖,眉头紧蹙,怒道:“故人来探,不知何意?”
尔是臂上稍一使力,只手将篆愁二人甩至堂中,两手微拍,又掸掸身上土灰,接道:“门主不知?”
百足闻言,心下一紧,见尔是一派闲适,急道:“怎解?”
“门主何必藏掖?“尔是踱步洞内,掩口浅笑,”愚城诸位门主,唯百足兄为城主心腹,尔是心慕,拜服不已。此次有幸前来,乃依城主号令,助百足兄一臂。“边道,尔是边端详面前一幅山水,半晌,回身朝百足赞道:“峰外云,竹外莺,山下叟,水边舟!此画,有景有情,有声有色,风流自现,实属佳作!”
百足闻言,警觉之心未有稍松,然话音倒是轻缓些许:“吾之拙作,即兴挥就,不值一提。”
尔是施一长揖,心下却道:若非尔亲作,怎会这般不见留白,局促浅显?
“城主令尔前来相助?倒不知相助何事?”
尔是这方起身,笑道:“百足兄实在谨慎,小妹受教。至于为何相助,”尔是顿了一顿,稍上前近了百足,轻道:“所擒妖属数量不足,莫非百足门主未曾因此受城主训斥?”
百足闻言,眨眉不止,少顷,应道:“吾已竭全力,此回手上仍缺廿妖。”
尔是面不改色,反是柔声抚慰:“今时恐难同往日。妖修至少百年,现下自是捉一个少一个。且城主三令五申,此番必以百足门主马首是瞻,吾不过绵薄之力,倾尽为城主,亦难抵百足兄功之万分。“
百足颔首,接道:“城主体恤,属下五内铭感。”
“此二妖,是何来路?”
尔是见百足问及篆愁,柔声应道:“小妹得此重任,自是马不停蹄前来十七苦地,想先同百足兄商议,得百足兄指点,方才行动。偏巧来此途中,正遇二妖,吾顺水推舟,绑了作个见面礼,不成敬意。”
百足一笑,朗声道:“既是如此,那便请尔是门主动手,了其性命。”
尔是闻言,心下大惊,再看篆愁洗素,窸窸窣窣,抖若筛糠。
“莫非,吾算计错了?”尔是暗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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