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户带着麾下的千人队刚冲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动手拔除木桩,便听得一声巨响,上方那块凸出来的悬崖竟然坍塌下来,当场压死压伤了上百人,同时封死了其他人的退路。
这突如其来变故把这支明军完全吓懵了,瞬时乱作一团,这时,对面的叶尔羌守军已经抓紧时机放箭,在铺天盖地的箭雨倾泻之下,数不清的明军当场被射杀,那些刀盾手还好些,至少手里还有一块盾牌,护住了自己暂时免遭射杀,而那些工兵和火枪手等就惨了,躲无可躲,退路又被封死了,想逃也逃不掉,就好像待宰羔羊般被无情地射杀。
部分明军情急之下只能往叶尔羌河里跳,命好的顺流冲到下游去被同袍救起,倒霉的不是淹死就是被射杀在河中,附近的河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总兵沐子兴惊得心胆俱裂,良久才反应过来,急急催促部下上前救人,只是那么大一块悬崖坍塌下来,道路完全泥石阻断了,要清理掉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等道路打通,估计那支千人队都被人家杀光了。
此时,峡谷口那座土石峰上,正率着众将在上面观战的徐晋脸色冷沉,众将也是鸦雀无声!
徐晋此刻心里颇为懊悔,自己还是大意了,明明已经意识到不妥,为何不更加谨慎小心呢?如今让上千将士白白送了性命,军队的士气必然也会大受打击。
在高处眼睁睁地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还有在河中挣扎的同袍们,诸将无不目眦尽裂,戚景通红着眼大声道:“大帅,末将请求出兵救人。”
徐晋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冷道:“你怎么救?插翅飞过去吗?”
戚景通顿时为之语塞,徐晋没再理会他,转过身默然往石级行去,抓住绳子攀下了石峰。
“叶尔羌守军中确有高人,我们要炸山断流,对方倒是先炸了。”荆大楚叹了口气道:“但愿谢副将的行动顺利吧,要不然恐怕真要绕道而行了。”
戚景通把双拳捏得咯咯直响,怒道:“什么狗屁高人,待破了这魔鬼峡,老子要亲手拆了他的骨头。”
魔鬼峡谷中,沐子兴已经放弃清理坍塌下来的落石了,只让人沿河守在岸边,全力打捞从上游漂下来的幸存者和尸体。
很快,被阻断的道路那边,动静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从上游漂下来的明军尸首也越来越少,那支被困的明军千人队显然已经被叶尔羌守军歼灭得差不多了。
总兵沐子兴的心头在滴着血,本以为会抢得头功,结果却吃了大亏,严重损折将。周围的鄂尔多斯将士们寂然无声,神色悲怆地看着打捞起来,排成一排的袍泽们尸体,士气低落到极点。
“大帅来了。”忽然有人小声地道。
沐子兴微微一颤,抬首望去,果然见到徐晋正踩着河滩的砾石大步往这边行来,表情看不出喜怒,锦衣卫和亲兵们护在左右。
沐子兴不由心头打鼓了,北靖王有个外号叫徐砍头,该不会是亲自跑到阵前来治自己的罪吧?
沐子兴率着麾下众武官迎上前去,单膝着地悲声道:“属下大意中了敌人的诡计,导致损失惨重,上千将士惨死,特向大帅请罪。”
徐晋沉声道:“沐总兵,本帅战前便提醒过你小心敌人有诈,然而你还是中了敌人的圈套,作为直接指挥作战的将领,你确实有失察之罪。”
沐子兴黯然地低下头,却又闻徐晋续道:“但念在你出于立功心切一时大意,但指挥还算尽职尽责的份上,本帅便暂缓对你的处罚,许你戴罪立功。”
沐子兴暗松了口气,感激地道:“谢大帅。”
“起来吧。”徐晋亲手把沐子兴扶了起来,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知耻后勇方真英难本色,而且敌人诡计多端,这次连本帅都被骗过了,也不能全怪你们的。”
“属下谨记大帅之教诲。”沐子兴衷心地道,其麾下的武官们心里亦暖洋洋的,谁说徐砍头铁面冷酷的?这不是很体恤下属嘛?
徐晋安抚们众将士,一指被落石阻断的道路吩咐道:“继续打通道路,我们的将士即使牺牲了,遗体也必须抢回来好生安葬,本帅在此立誓,必尽歼谷中之敌以告慰英灵。”
徐晋的话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本来士气低落的鄂尔多斯军将士们都精神一振,重新挺直腰,昂起头。
总兵沐子兴向徐晋郑重地敬了一礼,挥手喝道:“周千户、郭千户,立刻带人打通道路。”
沐子兴一声令下,周郭两名千户便立即带人冲了上去搬运落石,约莫两个时辰后,道路终于被打通了,接着将士们又架起了盾墙,冒着箭雨把所有牺牲的袍泽尸体全部抢了回来,运出峡谷去安葬。
巴伊和李大仁两人看着明军抢走了所有尸体,并没有下令趁机追击,而是一脸的得意洋洋,心情无比舒爽。
“嘿嘿,咱们一次歼灭了明军的整支千人队,这下明军的士气必然大受打击,说不定就绕道而行了。”巴伊旁边的一名将领眉开眼笑地道。
李大仁却摇头否定道:“那样你就太小瞧姓徐的了,况且区区千来人的损失,对明军来说只是丢了一根皮毛而已,等着瞧吧,明军接下来的攻势只会更猛烈,将军还是赶紧催促后勤补充物资吧,咱们的箭矢已经消耗近半了,防御工事也得重新加固,另外,咱们还得提高警惕,增派岗哨和巡逻警戒,提防明军玩阴的,姓徐最喜剑走偏锋了,说不定会派出擅长鸡鸣狗盗之辈潜入谷中搞破坏。”
巴伊现在对李大仁可谓是言听计从了,立即便照办了。
…………
且说七月三十那晚,谢二剑和宋大眼两人,外加三十名攀爬好手乘着夜色离开了营地,悄然地攀越石峰土林,往魔鬼大峡谷上游摸去。
众人足足花了三天才绕到了峡谷的上游,距离叶尔羌守军把守的位置约莫五里远的地方,又趁着夜色从悬崖上爬下来,沿着河道往上游继续前进。
值得一提的是,出发时总共有三十二人的,现在却只剩下三十人了,原来有两人在攀爬过程中失足掉下了高崖,最后没能救回来。
此时夜色深沉,天空中挂着一轮蛾眉一般的新月,谢二剑他们没有点火把,只能靠倾听叶尔羌河的流水声,还有依稀可见的水面反光赶路,因为点火可能会暴露目标,毕竟这里距离下游的叶尔羌守军驻守地点并不算太远。
且说众人摸黑走出了约莫五里,估计距离下游的叶尔羌守军已经足够远了,正准备点起火把走路,忽见前面河道的弯拐处有火光传出,而且隐约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
“不好,有人来了!”谢二剑急忙停住脚步四下打量,试图寻找藏身之处,可是一边是叶尔羌河,一边是几十米高的悬崖,河滩上又全是细小的砾石,根本难以藏身。
眼看火光就要从拐弯处转出来了,众人不由急出一身一冷汗,谢二剑忽然低喝一声:“大眼,点火走出前面!”
宋大眼倒也机灵,立即点起火把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落后四五米隐藏在火光范围之外的黑暗中,从远处只能看到他们影影绰绰的身形,没办法看清着装。
宋大眼并不算是明军,所以身上没有穿明军的制式军服,只穿着普通百姓的着装,再加上他的外貌体型反而有点像本地人了。
此时,前面的火光终于从拐弯处转出来了,约莫十来人左右,举着四五根火把,一看就是叶尔羌汗国的士兵,估计是负责晚间巡逻的。
“哎,你们是哪位将军手下的?”宋大眼不待对方发话,隔着十几米便抢先喊了过去。
谢二剑吓了一跳,不过当他发现宋大眼说的是叶尔羌本土语言时才暗松了口气,暗竖起了大拇指。
宋大眼昔日跟着王翠翘四处游历,学了不少地方言语,前段时间徐晋又派他和郭黑子到叶城打探消息,这一路上更是刻意学习叶尔羌的本地话,所以此时说出来倒是有七八份本地口音。
“我们是兔逊迪百夫长手下的,咦,兄弟是哪位将军手下的,面生得很啊。”对面有人答道。
“我们是巴伊将军手下的亲兵,有紧急军情回莎车一趟!”宋大眼一边胡扯一边加快脚步迎上前去。
“哦,原来如此!”巡罗队的头目恍然道,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对劲,既然是回莎车为何不骑马?
此时双方的距离只有四五米了,那些叶尔羌军卒终于看清了宋大眼的着装,根本不是他们的制式军装。
“小心,有……诈!”这支巡罗队的头目大叫一声,正欲抽出弯刀,早就蓄势待发的谢二剑手碗一抖,一颗石子便激射而出,准确地击中那名头目的咽喉。
只听得啪嚓一声,估计那名头目的喉骨都被击碎了,双目一瞪便直接栽倒气绝身亡。宋大眼一个纵身,势如苍鹰搏兔,手中的大马士革宝刀一挥而下,倾刻把一名叶尔羌军卒斜劈成两截,落地后一记扫堂腿又扫翻了另一名叶尔羌军卒,左手一伸扼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拧,卡嚓,这个倒霉蛋的脑袋便诡异地歪倒一边不动了。
谢二剑的身形比宋大,石子连环掷出击倒三人,长剑锵然出鞘腾空跃起,一落地又连刺三人,无不是一剑毙命。
只是电光火石间便有六名叶尔羌士兵被击杀,剩下的六人总算反应过来,抽出兵器试图反抗,只是哪里是谢二剑和宋大便都死于两人的刀剑之下,其中谢二剑一共宰了八个,宋大眼则宰了四个。
“把他们的衣服都给剥了,尸体沉入河中!”谢二剑还剑归鞘果断地吩咐道。
众明军不由向谢二剑投去敬畏的目光,他们早就听说谢副将武艺高深莫测,乃元未第一猛将张定边的后人,今日亲眼看到谢二剑出手,果真不是一般的可怕。
众人扒掉尸体上还能穿的衣服,便又将所有尸体都绑上大石沉入河中,清理掩盖掉地上的血迹,这才重新上路。
“谢副将,看来敌人非常谨慎,竟然派出巡逻队跑到上游那么远的地方巡逻,恐怕也是担心咱们会潜到上游搞事!”宋大眼低声道。
谢二剑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尽快行动,迟了恐生变故,敌人迟早会发现一支巡逻队失踪了!”
接下来,谢二剑让部份人换上了敌人的衣服走在前探路,免得再次碰上对方的巡逻队。
由于举着火把赶路,这次大家走得更快了,一口气往上游走了近二十里,好在,一路上再也没遇上叶尔羌的趁逻队。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宋大眼忽然惊喜地一指道:“谢副将你看,那个位置咋样?”
谢二剑放眼望去,只见河对面高高地矗立着一座土石锋,估计有四五十米高,比周围其他的土石山要高出一大截,关键这玩意还特别的“苗条”,形状还有点那个……让人难以启齿,总之,就叫它阳元石吧!
“我去,好大一根家伙事,顶天又立地,刚啊!”背着炸药的一众明军不禁齐齐发出了惊叹。
谢二剑皱了皱眉道:“刚靠这根家伙怕是截不断河水,再加上旁边那块山崖吧!”
说来巧得很,就在阳元石的上游十来米,有一块凸出得岩块,形态跟之前李大仁炸下来截断明军千人队退路的那块差不多,而且体积还要更大。
“好,那就干吧,谢副将带一半人去炸那根玩意,我带一另一半人去炸那幅山崖!”宋大眼撸起衣袖道。
谢二剑自然没意见,于是便兵分两路,各自奔向各自的目标,除了留下两人放哨外,其他人轮流在山体下奋力挖洞埋炸药。
别看这些土石峰表面风化严重,但里面的岩石还是相当坚硬的,谢二剑他们估计得花上一两天时间才能完成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