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口乃辽东平原和鞑靼通往中原地区的咽喉要道,距离大明京城不足三百里路,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一旦失守,大明的心脏便会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下。
去年俺答围城时,鞑靼的博迪大汗便趁机攻破古北口南下,十三万大军兵临京城北面的德胜门下,要不是博迪大汗和俺答之间发生内斗,估计大明的京城已经沦陷了,历史也将改写。
话说当初俺答攻城失败撤军后,徐晋和王守仁商定计策,兵分两路追击鞑子,徐晋往西追击俺答,而老王则往北追击博迪大汗。
由于博迪大汗当时已经中了赵全的慢『性』毒『药』,命在旦夕,所以其部下的军队士气低落,根本无心恋战,一路马不停蹄地撤出了古北口,逃回了察哈尔。不过如此一来,反而让他们逃过了一劫,正所谓宁惹阎王,莫碰老王,王守仁向来用兵诡诈,倘若鞑子停下来跟他过招,估计损失会更加惨重。
且说王守仁把博迪大汗“赶”长城之外后,便亲自坐镇古北口,收拢之前被打散的边兵,重新修筑被毁的古北口关城,之后,王守仁更是被嘉靖任命为蓟州总督,负责重新构筑蓟州镇一带的防线,以提防鞑子鞑子卷土重来,所以从去年底到现在,老王一直待在古北口。
老王这一年在古北口就干了一件事,那就是砌墙,因为自博迪大汗死后,他的儿子达赉逊继任鞑靼大汗,随即率领鞑靼左翼势力,向俺答所控制鞑靼右翼开战,鞑靼人自己狗咬狗,根本无暇南顾,老王便趁机大肆砌墙,一年时间,不仅被毁的古北口关城重新修起来了,就连附近百余里的长城也得到修缮加固。
另外,老王在明修长城之余,暗地里还干了一件十分“缺德”的是事,那就是暗中支持鞑靼左翼的达赉逊,时不时通过“走私”,把一些军用物资卖给达赉逊。
本来俺答麾下兵多将广,又有弥勒教首李福达相助,再加上他本人雄才大略,比达赉逊这个稚嫩的少年要强得多,但是,达赉逊有明朝的暗中支持,这一年来竟与俺答斗个平分秋『色』。
古北口一带常有风沙,尤其是冬春季节,风沙特别频繁,此时站在古北口关城的城头上,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昏黄,不出片刻,衣服上便落满了沙尘。
此刻的王守仁便站在古北口关城的城头上往北极目远眺,身后除了兵卫,便是两名作书生打扮的青年,一个叫王畿,一个叫钱宽,他们都是王守仁的门生。
老王毫无疑问是个超级牛人,读书人所崇尚的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他全占了,能达到这种成就的,古往今来就老王一人矣。自从在贵州龙场悟道后,至今王守仁的心学已经十分盛行了,他每到一处,必有门生簇拥相随,为他出谋划策,为他赴汤蹈火,这就是老王的魅力。
王守仁双手扶着城头的女墙,极目远眺了一会,忽然掏出手帕捂住嘴猛咳起来,待松开时,手帕上面可见斑斑血迹。
王畿和钱宽忧心地对视一眼,前者道:“城头风沙太大,恩师身体欠恙,还是下城去吧,弟子给您煎『药』。”
王守仁摆了摆手道:“无妨,为师这是老『毛』病了,早已病入膏肓,非『药』石可医,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能多活这几年已经是赚到了。”
王畿和钱宽闻言均是心有慽慽,连忙道:“恩师快别这么说,您老人家会长命百岁的。”
王守仁笑了笑道:“生死有命,为师早就看开了,此心光明,夫复何憾不对,为师还是有一件感到遗憾的。”
“何事?”王畿和钱宽连忙问。
王守仁微笑道:“当年在江西初见徐子谦,为师便觉此子非凡,他日必为我大明栋梁之材,如今果然应验不爽。
现在我大明沿海倭患已经被此子『荡』平,他开海禁,海上商贸如火如荼,他清田庄、丈土地、新作物、开银号、爵位降级制啧啧,此子就好像一名妙手回春的名医,一剂一剂地对症下『药』,把我大明的沉疴一一袪除。
呵呵,现在北边的鞑子亦在内战不休,我大明不再为“南倭北虏”所困拢,内忧外患均已经解除,国力蒸蒸日上,为师以为不出十年,我大明将空前强大,重现大唐盛世。可惜,为师怕是看不到这番盛景了,遗憾莫过于此也!”
王畿和钱宽震惊地对视一眼,恩师对徐晋的评价也太高了吧?
“恩师,徐子谦诚然有才,但私德有亏,您老人家未免太过抬举他了,弟子听闻此子与倭女有染,而且公然在鸿胪寺四方馆中苟且,实在是有失体统。”王畿小声地道。
王守仁呵呵一笑道:“这正是此子聪明之处。”
王畿和钱宽愕了一下,均『露』出深思之『色』,这时王守仁却又猛烈地咳嗽起来,手帕上再次染上斑斑点点的殷红。
“恩师,我们还是先下城去吧!”王畿急忙道。
王守仁在两名门生的搀扶下往城下行去,一边道:“汝中王畿字、洪甫钱宽字,你们跟着为师已有五载,心学已臻大成,如今为师送你们一句话,你们好生记着,心学精髓尽在其中。”
王畿和钱宽精神一振,连忙俯首恭听。王守仁轻咳了一声缓缓『吟』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王守仁此刻所『吟』的正是心学的四句总纲,也是阳明心学的精髓所在,此乃他在晚年时对自己所创立心学的一个总结。
“你们可记住了?”王守仁捋着胡子问道。
“学生记住了。”王畿和钱宽激动得如获至宝,他们钻研心学多年,此刻竟有豁然开朗之感。
一队快马冒着风沙疾驰而来,很快便停在古北口关城的城门口,为首那名年轻小将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虎头虎目,赫然正是谢三枪。
谢三枪亮明身份,城门守卫随即开门放行,谢三枪率着一众亲兵长驱直进,来到了总督府前飞身下马,对着门前兵卫大声道:“参将谢三枪前来报到,速速通报总督大人。”
很快,谢三枪便被带了进去,这小子三步并作两步,像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王守仁面前,大声道:“弟子给恩师请安!”
谢三枪说完便结结实实地给王守仁叩了三个响头,老王捋笑微笑道:“起来吧!”
谢三枪是王守仁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个只跟他学习兵法,而不学习心学的弟子,而谢三枪这次跟随徐晋出海平叛的表现也是可圈圈点,所以老王可谓是老怀大慰。
谢三枪站了起来,郑重地取出一卷明黄卷轴道:“这是皇上给恩师的旨意!”
王守仁神『色』一整,连忙站起来一撩官袍下摆跪倒,然后郑重地从谢三枪手中接过圣旨。
“恩师快快请起。”谢三枪交了圣旨,立即把王守仁扶了起来,后者继续站着把圣旨徐徐打开阅读,以示对天子的尊重。
王守仁看完圣旨不由陷入了沉思,嘉靖的这份圣旨说与其说是对王守仁的嘉奖,还不如说是是一份调令,没错,老王要被调走了。
原来近日广西田州、思恩地区发生了叛『乱』,多个州县被攻占,官员被杀,局势混『乱』而严峻,地方没办法摆平,只能一级级上报到京城。
在明朝时期,两广地区还十分落后,山重水复,交通闭塞,遍地沼泽瘴气,野兽横行。这里的人不通教化,被称为南蛮子,尤其是两广交界、云贵等地区的小数民族,民风彪悍,基本上都处于土官自治的状态,十分排外,有问题都是自己内部解决,朝廷派驻的地方官就是摆设。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话虽不中听,但确也是事实,这些地方经常发生械斗,部族与部族之间厮杀是常有事的,杀官造反也是家常便饭,很多时候,只要闹得不过份,地方『政府』都能弹压下去。
但是这次闹得比较厉害,有好几个州县沦陷了,甚至有县令级别的官员被杀,叛军多达上万人,地方『政府』没办法,只能上报中央求援。
别看只是上万人造反,但由于当地的环境恶劣,山高林密,朝廷要派兵围剿的难度极大,这些叛军又大多是本地的山民,打得过他们就打,打不过他们就躲,上万人往大山中一钻,立即就无影无踪,保准朝廷大军连『毛』都难捞到一根。
消息上报到朝廷后,很多人举荐了王守仁领兵赶赴广西平叛,因为纵观满朝文武,最擅长山地作战的非老王莫属了,当年为害南赣几十年的山匪就是王守仁剿灭的,对付山贼可谓是经验丰富。
另外,王守仁在云南、贵州、广西一带名气很大,而且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实乃平叛的不二人选。
于是乎,廷推一致通过,任命王守仁为都察院左都御吏,出任两广总督,率军前往广西镇压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