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通州乃京城的东大门,是四千里京杭大运河的,兴盛的漕运业给通州带来了千年的繁盛,运河之上,大船只川流不息,商旅往来络绎不绝,每年由南方越京城的漕粮多达数百万石,而这些漕粮在进京之前都会暂存在通州仓。
所以,通州既是京城的交通咽喉,也是京城百万人口的粮仓。所谓的“京通十三仓”,其中的中仓和西仓就设在通州,京军的日常粮食供给,有相当一部份就存放在通州仓。
正统年间发生了“土木堡之变”,明英宗朱祁镇被瓦刺太师也先掳去,其后也先挟持明英宗攻打北京城,幸亏得名臣于谦力挽狂澜,沉着应对击退了瓦刺军队,要不然大明的国祚恐怕就此中断了。
当时瓦刺大军袭击京城,存放在通州粮仓的军粮很有可能会落入敌手,若直接烧掉又太过浪费,于谦便将通州仓的百万石粮食当成京官勋贵今后一年的俸禄,命他们自行派人去领取,结果京官的家奴仆从倾巢而出,在瓦刺大军到来之前把通州仓的百万石粮搬得一粒不留。
腊月二十五日上午,徐晋终于踏上了通州城码头,看着眼前这座银装素裹的城镇,徐晋的一颗心已经飞到了京城家中,自七月初离京,匆匆便是半年了,不得不感叹时光如梭,特别是在这个通讯困难的古代,思念真是太折磨人了。
“哎哟,咱家终于回京了!”太监黄锦双手笼在袖子里,缩着脖子一脸感慨地道。
徐晋很想立即便纵马入京,但是他这次归京不仅押着一百多名犯官,还运了价值数百万两的赃银,为了安全起见,一路上除了五百骑兵亲军,还有三千名归德卫官兵护送。按照规定,外来军队未奉诏是不允许入京的,所以徐晋只能率军留在通州等候皇上的旨意。
幸而,徐晋进驻通州城不久,旨意便到了,皇上命徐晋立即押送犯官进京与刑部交接,但五百骑兵和三千归德卫须留驻在通州城。
徐晋自然没意见,立即在锦衣卫的护送之下,押着犯官和数百万两的赃银离开通州,顺着驰道直奔北京城而去。
……
时坊,徐府大门口,几名穿着青衣帽的家丁正踮着脚尖,抻长脖子,像斗鸡似的往长街上张望。
徐府前院的大厅门口,几名婢女同样掂着脚尖,抻长脖子,像母斗鸡似的往院门口张望,其中就包括初春和初夏这两棵水灵灵的白菜。
大厅内,谢婉挺着还不算夸张的孕肚,坐在炭炉旁的椅子上,神情欣喜而迫牵美婢月儿侍立在一旁,表现跟门口的几名婢女差不多。
消息已经传回来了,老爷已经回到了通州,正在进京的路上,所以徐府上下都紧张兮兮的,管家大宝甚至已经亲自出马打探消息了。
这时,院外忽然响起了马车声,一阵人声嘈杂过后,有家丁抬着几箱行李进了院子,紧接着,只见二牛那货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之下,昂首挺胸地跨进了门槛,像个凯旋而归的大英雄。
在一众家丁看来,二牛跟着老爷在外面奔波了半年,修河堤、抓贪官、剿反贼,赌是劳苦功高,乃徐府家丁界的模范英雄,当得起这种荣耀,所以一口一句“二牛哥”地恭维着,有浮夸的家丁甚至喊他牛爷,更浮夸的则喊牛大爷!
“啊,是大傻牛,肯定是老爷回来了!”初夏见到众家丁簇拥着的二牛,顿时兴奋得尖叫起来。
谢婉闻言坐不住了,在月儿的搀扶下急急行出大厅,来到院子准备迎接相公,一众婢女喜气洋洋地跟在身后。
二牛那货见到挺着大肚子的谢婉,急忙跑上前扑通地跪倒叩头嗡声道:“二牛给婶娘叩头了。”
谢婉柔笑着道:“嗯,快起来吧,地上凉呢,回来就好。”
月儿往院门外左看右看,奇道:“二牛,老爷呢?咋不见老爷。”
二牛站起来憨笑道:“老爷去六部交接了,吩咐我先带行李回……噢,舅老爷,还有舅老爷在外面!”
二牛一拍额头便要跑出院门,却见大宝已经领着谢二剑进来了,还替他背包袱提剑。谢二剑穿得厚厚的,缩着脖子一副畏冷的模样,虽然休养了近个月,但是他的内伤还没痊愈,赵全当胸这一掌把他擅不轻。
“二哥!”谢婉又惊又喜地脱口而出,快步迎上去,结果脚下打滑,幸好功夫底子还在,只是打了个趔趄便站稳了,捂住孕肚脸煞白。
月儿吓得差点魂都没了,急忙跑上去搀着谢婉,心有余悸地道:“夫人心点,婢子差点被你吓死了。”
谢二剑亦是吓了一跳,见没事,不由松了口气调侃道:“我这未来外甥还真是皮,还没见面就给舅舅一个惊吓。”
谢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紧接着鼻子一酸,眼圈红了,自从大前年八月跟着相公离开江西入京赶考,已经两年多没见到过亲人。
“什么人竟能把二哥伤成这样子,太可恨了。”众人进屋坐下后,谢婉看着精神萎顿的谢二剑,不由心疼地道,以前的二哥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谢二剑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没事,再养一两个月估计就能好了,白莲教赵全,这笔账迟早跟他算清,若是单打独斗,二哥我未必惧他。”
谢婉对自家这个哥哥相当了解,虽然平时看着吊二鎯铛的,实际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这番话得如此“保守”,可见那白莲教赵全确是个厉害人物。
“爹和娘亲他们过得还好吗?”谢婉转易话题道。
谢二剑幸灾乐祸地道:“好着呢,大哥和嫂子生了个大胖子,两老现在剩围着我那侄儿转,老四那子估计是想不开,跑去南昌顺丰车马行当了车把式,我这次到山东,那子死活要跟着来找他姐夫,被我撵了一顿才作罢。”
谢婉白了谢二剑一眼,四弟谢三刀是家中的老幺,平时在家中最得宠,自己也是最疼这个弟弟,现在娘亲抱了孙子,估计是对三刀的关心变少了,轻道:“回头我给爹去封信,让他们得空把三刀带到京城住一段时间吧。”
谢二剑耸了耸肩,笑道:“老四那子估计要乐坏了,也不用爹带着,那子收到信保准自己便屁颠屁颠地跑来京城了。”
“那咋行呢,三刀还那么,路上出事了咋办!”
谢三刀不以为然地道:“不了,都快十五岁啦,个头都要超过二哥我了,再长几岁估计能赶上咱爹,这子出老子,壮跟头老虎似的,人又鬼精机灵,他不欺负别人就烧高香了,谁还敢招惹他呀!”
“两年不见,三刀都长这么高啦!”月儿捂住嘴吃惊地道,她可是见过谢擎的,两米多高的铁塔壮汉,看着就够饶,虎头虎脑的谢三刀若长成这样子,实在难以想象。
………………
武定侯府也在时坊,而且跟徐府是打对面的邻居,宅子面积跟徐府差不多。
此时,武定侯府东院的暖阁内,武定侯郭勋的长子郭守乾正和一群孤朋狗党宴钦着,参宴的都是些勋贵子弟,包括寿宁侯张鹤龄家的衙内张瑞,还有国子监祭酒严嵩的儿子严世蕃。
这时,郭守乾那货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昨本少把对面徐家的下人给打了,你们猜怎么着?”
此言一出,一众纨绔顿时来了兴趣,忙问:“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屁事都没有!”郭守乾一拍大腿轻蔑地道。
一众纨绔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幸灾乐祸地道:“徐晋那子在山东立了些须战功便不知高地厚,竟然上疏倡议清田庄,让咱们这些大户人家把庄田拿出来发给泥腿子耕种,简直其心可诛,痴心妄想。哈哈,守乾兄打得好,下次本少遇到徐家的人也打,不教训一下,徐俊那子也不知马王爷几只眼。”
这时,一名纨绔抬杠道:“昨徐晋不在京,家里只有妇人,自然没事,听徐晋今回京了,还带了五百骑兵和三千归德卫,嘿嘿,有种你们今去打一次徐家的下人试试。据徐酸子可狠了,在山东杀得人头滚滚,到时他若带人找上门讨法,你们特么的别怂才好。”
郭守乾立即不屑地道:“那又如何,钦差印信一交,徐晋他连屁都不算,更何况,他还敢调兵入城不成。老子回头遇上徐家的下人还打,看他能把本少咋样。”
“守乾兄威武啊,是条汉子!”一众无良纨绔立即竖起大拇指,一副唯恐下不乱的样子。
郭守乾那货顿时被恭维得有点飘飘然,立即便吩咐下冉门外盯着,若是有徐家的下人经过便立即喊他,他要当着众狐朋狗党的面,再狠揍一顿徐家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