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越来越冷,京城的年味也越来越浓了,今是腊月二十日,再过六朝廷便会罢朝放年假,大部份官府机构要到年后元宵节才会上班。
此刻,位于午门左手则的内阁中,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四老、六部尚书、六部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通政使司通政使、翰林院学士、还有大理寺卿等官场大佬都全部到齐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原吏部尚书王琼已经被格职充军了,接任吏部尚书一职之人名叫乔宇,原为南京礼部尚书,与杨廷和关系密牵这再正常不过了,杨廷和煞费苦心废掉王琼,吏部尚书这个重要职位自然要留给自己人坐的。
此外,原兵部尚书王宪也被罢免了,他跟王琼是一党,老杨又岂会留下他,干脆一并罢掉,换上了彭泽为兵部尚书,而彭泽与王琼有怨。
所以,杨阁老现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稳固了,当然,有费宏这个次辅在,杨廷和还是受到一定的制衡,内阁再非他的一言堂。
今一众官场大佬齐聚内阁,主要是讨论两件事,第一是商议给徐晋封赏之事,第二是讨论清田庄的可行性。
对于第一件事,嘉靖帝已经下了指示,必须在今之内定下来,而且还定流子,至少官升两级,并且加封为伯爵。
事实上徐晋的奏本在腊月十八就送到了京城,正如预料的那般,瞬时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些皇亲国戚和勋贵子弟无不痛骂徐晋居心叵测,完全一边倒地反对清田庄,而朝官则呈两极分化,有人反对,但也有人极力支持。譬如兵科给事中夏言便连上数疏,痛陈土地兼并造成的危害,坚决支持清理田庄,将豪强吞并的土地发还给百姓,好让耕者有其田。
另外,还有不少新科进士也纷纷上书支持徐晋,包括新科状元杨维聪,甚至连浙江狂生陆鈛也表态支持。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这些初入官场的年轻书生胸怀一腔报国热忱,自然要比那些圆滑的官场老鸟更有冲劲和胆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大部分老官吏都是利益既得者,而新科进士们才步入官场,特别是那些出身寒门的,并没有从兼并土地中获益,所以坚决支持清田庄,归还民田。这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
所以,这几时间里,朝官们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奏本就好像雪片般递上去,皇帝被搞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朱厚璁自然是支持徐晋的,毕竟这也是在维护明朝统治的基石,但是清田庄损害了太多皇亲勋贵的利益,其中便包括了兴王一系,这些已经有人跑到朱厚熜生母蒋氏那告状了,跑到太后张氏那告状的勋贵也有不少,譬如宁寿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还有武定侯郭勋等。
另外,皇帝本身就是最大的土地兼并者,遍布全国各地的皇庄就是皇帝名下的产业,那些太监以进贡皇宫的名义圈占了大量的田地作为皇庄,这些皇庄每年都给皇帝的内库带来不少的收益。
朱厚熜自当上皇帝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就指望着多弄点收入充实内库,所以这子对清田庄也颇有点拿不定主意,最后干脆便丢给内阁去讨论,成不成就看内阁讨论的结果了。
这时,新任吏部尚书乔宇率先发话了,吏部是主管官员考核和任命的部门,所以徐晋该升什么官,吏部尚书无疑最有发言权,只听乔宇轻咳一声道:“徐子谦奉旨赈灾抢修河堤,由暑至寒,兢兢业业,又查明粮仓亏空案,惩恶除贪,为我朝挽回大量损失,官升两品也是应该的。正好如今山东地方多有空缺,本官觉得徐子谦出任濮州知州挺合适的!”
乔宇此言一出,不由全场侧目,费宏更是面色微沉,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知州是从五品官,相对于徐晋目前的从六品翰林修撰来讲,确实是提升了两品,但是外放的官员又岂能与京官相比,更何况徐晋还是清贵的翰林修撰,子近臣。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任你再有才华,远离了京城这座权力中心,要想更进一步只能靠三年一考,六年一大考,甚至是九年满考才能提拔上去。
所以,乔宇这提议无疑诛心得很,明面上确是升了徐晋两品官阶,实际却是一种变相打压。
礼部尚书毛澄率先附和道:“本官附议,徐子谦的才能有目共睹,若放到地方历练几年,日后定能成为我朝的栋梁之材。”
费宏眉头皱得更深了,但是徐晋是他的门生,在给徐晋加官这件事上是应该避嫌的,免得别人他徇私,所以尽管心中不满,但也只能憋着。
“咳咳,毛尚书此言差矣!”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了,话者乃户部左侍郎孙交。
这个孙交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字志同,湖北安陆州人氏,换而言之,孙交跟皇帝朱厚熜是同乡。孙交在成化十七年中进士,历经了成化、弘治、正德,再到如今的嘉靖,乃不折不扣的四朝元老。
话孙交跟朱厚熜的父王朱佑杬私交很好,当初还差点结成了亲家,朱佑杬生前看中了孙交的一名孙女,有意给自己的儿子朱厚熜为世子妃,不过孙交婉拒了,他不想跟皇族结亲。尽管如此,但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孙交和兴王朱佑杬的交情。
本来孙交在正德朝已经辞官归隐了,但今年朱厚熜登基之后又起复了他,孙交是紧跟在费宏之后回京任职的,现在是户部左侍郎,位居户部尚书杨潭之下。
此时,毛澄目视孙交,淡道:“孙侍郎有异议?”
孙交点零头道:“老夫以为把徐子谦外放为知州,实在是大材用了。而且徐子谦在山东赈灾抢修河堤,又迅速扑灭了瘟疫,避免了可怕的瘟疫扩散,再加上查明了粮仓亏空案和谋害钦差案,若只是官升两级,实在不足以表彰其功。所以老夫认为,徐子谦可晋升为翰林侍读学士。”
此言一出,再次全场侧目,翰林侍读士虽然也是从五品官,比翰林修撰高出两品,但这职位却是妥妥的子近臣,主要职责就是教授劝道君王读书,还有资格参与廷议,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帝师啊,将来入阁辅政的可能极高。
所以不要在场的杨廷和一党,就连其他官员也不肯,翰林学士石珤立即跳出来反对道:“不可,徐晋不能为侍读学士!”
翰林学士掌管翰林院,侍读学士正是翰林学士的下属官员,所以石珤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了。
孙交老眼一翻道:“有何不可?徐子谦连中五元探花及第,诗词造诣在我朝更是无出其右者,更何况徐子谦允文允武,是个出将入相之才,担任侍读学士辅助子再合适不过了。”
石珤立即反驳道:“侍读学士乃子近臣,负有辅助劝导君王的重责,必须品行高洁,克己奉公,正直敢言之人才可担任。徐子谦才情能力确是有了,但是品行上却差了些,此子过于圆滑奉迎,所以不适合担任侍读学士一职。”
户部尚书杨潭立即点头附和道:“石大人所言极是,而且,徐子谦年未及二十,纵观我朝,几时有过如此年轻的侍读学士?徐子谦资历经验太浅,不遥任侍读学士一职。”
杨潭话音刚下,吏部右侍郞袁宗皋便站起来反驳道:“杨尚书这话有失偏额了,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八岁也能拜相,徐子谦为何就不能担任侍读学士?老夫讲句公道话吧,以徐子谦在山东的表现来看,若换成在座各位,恐怕也鲜有人能做得比他妥善。所以,以年龄为由反对徐子谦担任待读学士实在不该!”
袁宗皋原是兴王府长史,跟着朱厚熜入朝后,如今担任吏部右侍郎,所以朱厚熜这家伙其实挺机灵的,已经开始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杨廷和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作为臣子,他如果连这点让步都不能作出,非要把满朝文武都弄成自己人,那他跟曹操王莽之流便没什么区别了,就连青史也容不下他。
石珤冷哼一声道:“姑且不论年纪资历,光从品行这一点,徐子谦就不适合担任侍读学士一职。”
费宏站了起来缓缓地道:“徐子谦乃老夫的门生,老夫本来是应该避嫌的,但石侍郎接二连三地攻忤子谦的人品,老夫实在是如鲠在喉,不得不为子谦鸣不平。”
费宏着面现怒色,续道:“敢问石侍郎,子谦可曾做过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信之事?”
费宏此言一出,瞬时全场寂然,火药味疯狂飙升。
费阁老亲自上阵为弟子打抱不平了,这场戏更加热闹了,最后会不会演变成首辅和次辅打擂台的局面?实在让人期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