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到了中心医院之后,甚至招呼都没跟傅席宸打,便直接进了病房。
都是女人,检查起来,也方便一些。
饶是见惯了各种病症的慕白,在得到检查结果的时候,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她出来,傅席宸迎上来,脸色却是如同刚才一般的冷淡,语调也没什么波动,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怎么样?”
慕白脸色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一笑,“下次你找我,还是直接让我收尸吧,我更在行!”
傅席宸眉心一皱,明显不悦。
慕白继续呛她,“反正你也是要折磨人家到死的,早点结束也算是你积点阴德。”
“慕白!”
一声冷厉,让慕白没说话的话只能咽回去。
这么多年,慕白的脾气一向是冷凝,不过在傅席宸面前,她也只能收敛。
轻叹一声,她缓缓开口,“身体下部撕裂,之前挖肾的伤口有裂开,并且被感染,”她说到这里,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向傅席宸,“你明知道她少了一个肾,还能这么弄她,你看来,是真想让她死啊。”
傅席宸垂眸,没有像是之前强势的打算慕白的话,甚至,他更期待慕白说下去。
“现在看来,没有好办法,她已经残缺不全,只能养,但是少了一个肾,身体排毒系统已经毁了一半,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慕白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一顿,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领子居然被傅席宸提起来,因为她穿的是衬衫,领子勒住脖子,她几乎喘不上气了。
傅席宸几乎用上了全力,实际上人在极度暴躁的时候,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危险。
慕白差点就窒息。
直到是傅席宸发现她的脸色涨红到了一种不自然的地步,才后知后觉的松开她。
慕白扶着墙,狠狠咳嗽了几声,“难道你还想拉一个陪葬的?”
傅席宸负手而立,“你亲自来给她治病。”
慕白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我治好了,你三天两头弄个半死再送过来?傅席宸,我这可不是大学试验,没事陪着你面对尸体无聊。”
傅席宸即便是刚才动了手,可身上的衣服依然平整的没有一丝的褶皱,就像是他毫无表情的脸。
慕白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冷情绝爱的男人身上,看到伤感。
不错,即便是他一言不发,可身上涌现出来的忧伤,却偏不了人。
过了很久。
久到慕白觉得这个男人不会再说话,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的时候,男人忽然就开口了,“以后不会!”
嗯?
慕白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直到是转过身进了病房,慕白才意识到,傅席宸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我治好了,你三天两头弄个半死再送过来?
以后不会了!
慕白怔怔的看向床上,面无血色,眉心却紧皱昏迷着的女人,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的羡慕。
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是会有人为你疯狂。
季诺啊季诺,真是让人说你什么好呢?
而季诺,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几乎都在重复着一个场景。
血淋淋的孩子,一个面色狰狞的医生掏出了她的肾……
她整个人,像是被沉入了一片血海,她喘不上气,她只想逃。
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尖锐的要刺穿她的耳膜,她不敢走,她走了,孩子也会溺毙了的。
她不断的想要挣脱,去寻找孩子,顺着孩子的声音而去,却发现血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她哭着喊孩子的名字,可偏偏周围忽然静谧了下来,无论她做什么,都像是无用功。
终于,一道凌厉却又带着狠辣的音调响起,“季小姐,要怪,你就怪先生吧。”
“管家,管家,我知道是你,你出来,出来啊!”季诺疯狂的拍打着血水的水面,激起了无数的水花,她的脸上,有血水留下来,远远看去,就像是在流着血泪,触目惊心。
“哈哈,你的孩子早就死了,你的肾也没了,季诺,你怎么还不死,还不死……”
这寒冷可怖的音调,在这个静谧环境中不断的产生着回音,她的大脑被这样的诅咒填满,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还不死……
季诺发疯的捂住脑袋。
猛地睁眼,她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
十几个医生围着她,冰冷的仪器探入她的下身,季诺身体猛地痉挛,“不要,我的孩子……”她使劲的挣扎,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过去——
管家的嘴角,带着一抹狰狞的笑意,眼中全都是幸灾乐祸与快意。
是他,果然是他!
季诺猛地起身!
再次睁眼!
一个并不陌生,却又没熟悉到哪里去的女人,闯入她的眸子。
“慕白?”她坐在床上,身上被冷汗打湿,头发成缕的贴在脸上,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显得格外的狼狈。
慕白她是认识的,当初嫁给傅席宸的时候,这个女人参加过婚礼,只是跟傅席宸来往的不多,她也只是知道,慕白是个很厉害的医生。
慕白刚刚已经打算用镇定剂了,不过好在,季诺自己平静下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看季诺,明明很狼狈的样子,可眸子里却是闪着光,就像是在暗夜中,冉冉升起的明月。
连带着她自己,也被着明月镀上了一层柔光,像是在……脱胎换骨。
慕白皱皱眉,微微眨眼,随后再看,季诺已经没有了什么不同,她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傅总让我做你的主治医生,从现在开始,我负责你的病。”慕白说的很简单,但是交代了很重要的一点。
傅总让我来的,我不能走,你也不能赶我走。
季诺垂眸,冷清的笑了笑,“看来他还是不打算放过我。”
慕白像是没听懂,自顾自收拾一边的病例,这个季诺身上,隐疾真是不少,可她以前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那些大大小小的伤,从哪里来的?
她仔细想想,季诺这辈子唯一受到的挫折,应该就是傅席宸将她扔进监狱那三年吧。
难不成是……
“慕白,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季诺忽然幽幽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正好打断了慕白的遐思。
慕白淡淡的点头,她一向是冰山脸,即便热心肠。
季诺笑了笑,“我想,你也看到了,我身上,有个关于肾的伤口。”
慕白点头。
作为一个医生,她甚至可以判断出来当初那个割肾医生的手法。
季诺并不像是祥林嫂一样诉说自己的遭遇,而是话题一转,“你跟傅总,关系很好吧。”
饶是慕白这种学霸,对突然改变的话题,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只能公司化回答,“交情不深!”
呵……
虽然季诺并没见过慕白跟傅席宸走的多近,但很多人相处,越是平淡如水,越是桃花潭水深千尺。
“我知道你们关系还不错,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件事,”季诺没力气卖关子,随后说道,“我的肾,你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吗?”
当初被挖肾的时候,季诺只是觉得,这是傅席宸给的惩罚。
因为她怀了孩子,想要留下,流掉孩子挖了肾,让她的梦想彻底幻灭。
她在监狱里面忍了多久,就恨了多久,直到是最后,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些事情记不清楚,才会只留下了忍……
慕白滑过病例的手,微微的一顿。
“你的你被挖肾的时候?”慕白之前就确定过,那个伤口,在缝合的时候,应该是没有麻醉,所以因为病人剧烈的挣扎,才会导致伤口变成那样。
季诺摇摇头,到了现在,她也只是记得流产的那一刻,管家狰狞而又快意的笑。
她以为她的肾应该是丢掉或者卖掉,但是徐若雅的话,让她产生了新的怀疑,她怀疑,挖走她的肾,不是傅席宸的心血来潮,而是早就策划好的阴谋。
慕白摇摇头,“我并不知道你的事情。”实际上,她只能在季诺身上伤口上,猜到她曾经受到过虐待而已。
季诺只当是她不愿意说,没有强求。
慕白将病例整理好,对季诺的身体又多了几分的理解,“季诺,我是医生,有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季诺没说话。
慕白已经开始发问,“你的肋骨曾经骨折?”
“是!”
“脚踝曾经粉碎性骨折?”
“是!”
慕白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上面的东西问道,“你曾经还做过脑部手术?”
季诺一愣。
她不大记得了,应该是吧,那段时间天天被打,可偏偏不能让她死了,所以经常做手术。
看她没说话,慕白觉得她是默认了。
难怪,难怪啊!
慕白的眼神闪烁,刚才的羡慕变成了满满的同情,有些话,甚至没经过大脑,便已经出口,“你变成这样,恨傅席宸吗?”
傅席宸安排了慕白来医院的事情,刚好回来,他本意只是想要跟慕白见一面聊聊病情,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那本来不应属于慕白的柔和却又疑惑甚满的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