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莞盯着那蜃楼,有些怔然,蜃楼之象此时已经已不再展开,可以看见的便是一副极具真实感的图像,连绵山川,尽处是一座城。
她的面色有些凝重,那些现在正渐渐消失的金色小字,应是六书体。
觉察到这一点,任何词语都不足以表达她心内的惊讶、激动,但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恐惧,那是个她远还不能到达的领域。这动用到了六书体的阿鼻蜃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看不明白,看似是八怔六梦之幻,但仅凭八怔六梦的幻术是不可能造出这样的蜃楼。
那蜃楼之于她的感觉有些熟悉,她忽然就想起了初遇段干沉凤时的情形,心中便生起不太好的预感。余光瞧见脚边有谁吐下的果壳,略一施力,那果壳便从人群中弹了出去,最后撞在伴着清脆的声响撞在了透明屏障之上反弹回来差点砸中人,即刻有人大声嚷嚷了几句缺德。
当年她驾着白鹤撞在阵法之上,她觉得那是防御性的法阵,还觉得那阵法现出的山岳之象太假,不利于隐藏。
如今想来,她根本理解错了方向,这里面阵法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真正重要的东西是山岳幻象。
段干沉凤当年说告诉她那是大明立象阵,她曾为此推敲原因,现在再度思考,段干沉凤恐怕是为误导她的理解方向。她一直未有疑,若非今日再见此景,她断然不会想到这破什么大明立象阵根本是个障眼法。
段干沉凤的心计,实非她可比,她不得不由衷感慨。不过当年她若是看出半分端倪,恐怕早就活不到今日了,这蜃楼她百年前就瞧过,却到今日才出现在修仙界,自然是有人不想拿出来,那她当时如果有所觉,必死无疑。
这蜃楼是由石涛来开。很大可能是万石社的所有物,弄出这蜃楼,关键应该是那卷轴,放眼天底下,郑莞觉得再有人拥有同类卷轴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她在百年前就见过的从幻象中出来的段干沉凤要是与万石社无关,与蜃楼无关,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但段干沉凤与万石社有什么关系并不是郑莞最关心的问题,她最关心的问题是:蜃楼之名——阿鼻。
自佛家来讲,阿鼻乃地下之牢狱。云无间。《观佛三昧经》云:阿言无。鼻言救。
此两字连在一起。不像什么讨喜的事。
鲁臻元的话意,自然是参赛者要进入这阿鼻蜃楼之中,且不论这阿鼻蜃楼是有如何古怪,单就要争夺奖励袋。恐怕就是一场大争斗,如此之甲子会,倒像是违背了甲子会那些“点到为止”、“只为较艺”云云地宗旨,怪不得鲁臻元也不说那些俗套了。
“阿鼻蜃楼之外的防御阵法需持甲子会牒方可进入,进入防御阵法即进入阿鼻蜃楼。一刻钟后,甲子会正式开场,各位参赛者准备妥当。”鲁臻元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我们还看什么比赛啊?”郑莞听到有几名炼气的修士牢骚着,大抵是专程过和观看甲子会的。
以前的甲子会,不管游泳或是什么荒唐的事。至少都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可现在参赛者进入了阿鼻蜃楼,况且这阿鼻蜃楼之景看起来宏伟有气势,但此中景物之大小却是小于真物的,人进去后指不定就会变小,看起来如蚂蚁一般。这对于一般修炼修士来说还真什么也看不到了。
恰在此时,又听得石涛道:“我万石社新有一种可储存画面、声音的玉简,名为音像玉简,为测试其功能,欲拜托各位参赛者佩戴在身上,愿意佩戴者,万石社以十枚上品灵石致谢,待各位出得阿鼻蜃楼之后,需将音像玉简出售给万石社,万石社的回购价将不低于十枚上品灵石,储存的时间越长、内容越丰富,则回购价格越高。”
此一言又激起千层浪,原先那些想混块传送玉简的人这个子更懊恼了,拿不到传送玉简不算,还拿不到白白掉下来的二十枚上品灵石。二十枚上品灵感是什么概念?据闻这道剔城内三司司长的月俸以上品灵石来计也是个个位数。今界甲子会参赛者近六千人,每人算个二十枚,那至少也得上万的上品灵石。
上品灵石的数量以万来计算,寻常修士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稍有想法一点的人便不会这样子算,这近六千人中究竟会有多少人愿意去拿这音像玉简这是个未知数,能储存画面、声音的玉简,那不等于将自己的行动完全暴露出来,修士重*,谁都不会想让别人清楚自己到底有哪些本事,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万石社若是收回音像玉简,玉简中的信息稍加利用又能作为生财之道,这笔账,万石社亏不了。
石涛话音落下,松江岸上便有万石社的专人开始派发音像玉简,凭甲子会牒领,万石社则记录领玉简人的会牒上的号码。
虽然有十枚上品灵石可拿,但真正去领音像玉简的人并不多,修炼到了筑基、金丹期,不会连万石社的这点伎俩也看不出来。
“给我一块,”郑莞走向靠自己最近的那名万石社派发人员,拿出了储物袋中的甲子会牒,领了块音像玉简与十块上品灵石,这音像玉简比普通的玉简稍厚一些,看上去没什么奇特的,郑莞试着将它放入储物袋,居然放不进,看来万石社也防备着有人得到音像玉简丢进储物袋内然后原封不动卖回来。音像玉简有个小洞,已经串好了红绳,可挂在腰间,郑莞于是也就大大方方地挂了上去。
随后相继有几人也领了音像玉简。一刻钟的时间很短,但万石社在音像玉简这件事上下了人力,是以即便是这么短的时间,想领音像玉简的人绝无可能会领不到。
“小莞姑娘,你真是要去那里面吗?我的感觉不是很好。”白藤忽然道。
郑莞点了点头,她不去不行,即便当初温师兄给她的令牌是登仙令,她或许可以交给杜熹来换取不去甲子会,但她不会这么做。在段干沉凤与阿鼻蜃楼相关这个前提之下,她的直觉让她认为她去参加甲子会的重点不止是得登仙令,应该是有其它的意义。
既是如此,她倒要瞧瞧,这底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阴谋。她还就不信闯不过这什么阿鼻蜃楼。
“那位杜道友刚刚传音给我,说登仙令在最上等的奖励袋中。”白藤又道,“还有……”
杜熹再次拐弯抹角地给她传话让郑莞觉着这厮像是在闹别扭,不过要说堂堂梅花君子之徒跟她闹别扭,还真比六月下雪还不靠谱,所以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给压了下去。见白藤欲言又止,她以为杜熹是讲了什么难听的话,于是问:“他还讲了什么?”
白藤摇了摇头,“他没说别的了。小莞姑娘,你要小心点,如果遇上非常危险的事情,就折下那小绿叶来用。”
郑莞低头看见白藤所说的绿叶,是她手指上的绿叶戒,即白藤的本体。
本体与妖修的关系,可以用金丹与金丹修士来打比喻,金丹碎,修士即使不死也将有无法复原的重伤。郑莞虽不明白这绿叶戒上的两片小绿叶之于白藤的重要性,但是若折下来,对它来说,定然是不小的损伤。
郑莞抬起头来,略略一笑。
白藤瞧见那笑意是无比的柔和,它忽然就感觉很满足。那两片小绿叶是本体的本源生机,折了一叶可说是要了它的半条命,折下两叶便是毁了她几乎全部生机,但若是它的命能换小莞姑娘平安,它无比的愿意。
它本应该会死在朝云宗那漆黑的山洞里,是小莞姑娘救了它,让它看到了这个世界许多美景,吃到许多好吃的东西,还交到了丑丑这个朋友,它非常满足,所以它愿意为小莞姑娘做任何事情甚至是放弃自己的性命,因为它知道,若换作小莞姑娘是它,也会这么做的。
杜熹说得对,它是在仿效小莞姑娘,因为它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个人。小莞姑娘,是它作为人所追随的目标。
白藤看着郑莞,也微笑起来,同样充满着温柔。
丑丑本来趴在郑莞的肩膀上,忽然跳上白藤的肩膀,伏了下来。
白藤受宠若惊,丑丑以前不曾靠近自己,眼下它的行动代表了它认可了自己。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丑丑黑黝黝、带着光泽的毛发,无比的柔软与舒服。
“阿鼻蜃楼开一刻钟,参赛者请进入悬台。十四日时间一到,各位自会出来。”鲁臻元的声音此刻再次响起。只见他与殷缈缈、沙梧、石涛每人以手结印,按在虚空之中。
空中的灵力骤然被引动起来,向着阿鼻蜃楼而去。原本贴在防御屏障上的小字渐渐显现了出来,散发了金光,明亮耀眼。
郑莞看着六书体,默默记下,同时嘱咐了丑丑与白藤,她不在的时候,若再出现这样的字,也记下来。
阿鼻蜃楼既开,打定主意要进去的参赛者接二连三地进去,只见他们轻巧地入了防御屏障,但一入防御屏障,人影便消失不见,同时,阿鼻蜃楼的山峦中出现点点青色萤光。
郑莞暗想那点点青色萤光应该就代表着一个个参赛者,见其分布地点无规律可遁,应是随机分配的。她靠近防御屏障时,感觉到悬台之下的江水里,有更多的灵力涌入阿鼻蜃楼。或许,水涵月在今界甲子会中也扮演着一个不可缺少的角色,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