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面呢?”那个声音极是好听,如夏日里的山泉,此刻又一次真真切切传进郑莞耳里。
郑莞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斜上方约是五丈之外,有一人正盘膝坐于虚空,那人手指在虚空中一敲,空中便亮起一道道晶莹的光芒,“叩叩叩”的声音随即发出,像是敲打在实物之上,看到这儿,郑莞不禁吓得跌坐地上,可是又十分好奇,人怎么会坐在空中?那声音又是怎么发出的?于是便又偷偷瞧去,那人看不清脸面,朦胧中却留下一个印象:一袭白衣,广袖流洒,面若桃花,神如春风。那般身姿不正是入于父亲画中的仙人之态。再细细瞧去,却又觉得不像,似是少了一丝巍峨,一丝肃穆,一丝苍茫。
那人是不顾郑莞的犹疑,淡笑道:“小娃娃,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郑莞只觉这人说话各气,感觉也不似恶人,这才敢正面仔细瞧他。
那人也开始瞧着郑莞,大抵是觉得这小娃娃看上去不大,倒也比同龄人镇定许多,于是便道:“你若帮了我,我便报答于你?”
郑莞沉默,思考着那人的话语。陈叔叔说有人要闯山庄,还说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难道指的就是眼前这人,可是眼前之人却不似恶人,他说的这忙到底应该帮不帮,可若他就是那恶人,帮了的话岂不是害了这山庄?
“这屋里还有你娘亲吧?”那人说道。
郑莞脸色微微一变,他应该没看到娘亲,可却知道娘亲在房间里面,这样的事情可不是平凡的人可以做到的,她随即低下了头,想掩藏眼中的惊恐,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冷静的声音问道:“你能报答我什么。”
那一抹慌乱的神色自然没有逃过空中那人的视线,“我知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保你们三人平安,可好?”
连娘亲腹中的弟弟都知道?郑莞有些不敢相信,脱口而出:“您是仙人吗?”
那人只一抹淡笑,“于你而言,就是。”
一听此言,郑莞立马跪到了地上,“莞儿刚刚放肆了,请仙人责罚,只请求仙人能够佑我一家平安。”
“婉儿?”那人念着名字,正眼细看了郑莞,然后吩咐道,“你找个小铲子,然后走到那最西面的桃树边上。”
郑莞照做。
“在你脚下的地方开挖。”
郑莞虽然疑惑,却又不敢再问,仙人所说定是不会害了她。过了不多久,也没挖下去多少,便感觉向是触碰到什么似的,拨开土一看,是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似是铁制,上面横竖或弯曲的线条,组合起来似乎是一个怪异的符号。“仙人,看到了一块黑黑的东西。”
“好,那你在手指上割破个小口,滴个几滴血上去。”
郑莞一听,愣了一愣,血?她自小不喜欢血气,见血也觉得恶心。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那仙人,想起她说的报答,然后一咬牙,在那铲头的锋利处一划,鲜红的血液便流到了那些黑东西上面。
郑莞偏过头去不看。那黑东西上面的符号红光一闪,那滴血液便融入黑东西里消失不见,此刻,那空中之人虚按在空中,而他手下却渐渐凝聚起一层光罩,从他的手下渐渐延伸出去。那人微一用力,那光罩便“砰”的一声碎了,似是瓷碗碎裂之音,却又比之更加清脆。
郑莞听到这声声音的时候,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上空似有一层光笼罩着,而那人所坐的位置周围正碎开一个缺口,那些光罩的碎片化作点点晶莹消散在空中,那人轻轻一跃,便从上方落了下来,那个缺口又缓缓闭合。
这场景看得郑莞目瞪口呆,直待那人落在地上,拿过她那割破的手指,她才反应过来,觉得指头微微一热,定晴去看时,手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心中虽然诧异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又想,他是仙人,能做到这些也是正常的,于是开口道谢,“多谢仙人”。
那人并未理睬,广袖一挥,那翻开的泥土瞬间恢复了原样,似是从来没有翻动过。
“轰”,那似雷声的声音从正门的方向传来。
郑莞只觉眼前一花,原本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句:“呆在此地,自会安全,见我之事,勿传他人。”
“莞儿”,房门忽然开了,蓝玉儿正一脸急切的站在门口,语中有些焦急,“快些进来啊,你在外面作甚?”
“娘亲,我刚碰见……”郑莞说着,忽又四周环顾,急急跑进房间,扶了蓝玉儿坐下,这才说道:“我看见仙人了。”接下去又把刚刚所见说予蓝玉儿听,显然,在她眼中,这家人定不能是算作他人之列。
蓝玉儿半信半疑,她虽知郑莞不会撒谎,可是要她相信那般神乎的事情也一时难以接受。鬼神之说,她虽信,但也不尽信。儿时,也经常听老人说起谁家人死了,第七日其魂魄便会回来,可当自己亲人死后,根本没有这么回事。但也确有人言辞凿凿地说见着了,不管真假,倒也是有个说法,有些人证。可是神仙一说,世间虽然众说纷纭,但是敢信誓旦旦说亲眼所见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偶有所见了,大抵也只是欺世盗名、弄虚作假的神棍而已。此些超凡之事,也只是镜花水月。
“娘亲,仙人让我们在这里待着,自会安全。”郑莞说道,心中甚为笃定。
蓝玉儿应和着,事实上是除了此处,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过不片刻,“轰轰轰”的声音连续不断,一声响比一声。屋内的母女相互依偎,忽又听到兵器相加之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反复了好几次,每次近了,他们便提心一分,远了,又舒心一些。直至夜幕降临,外面又开始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安静了多久,这院落之外便有人敲门,“蓝姑娘,莞儿,在吗?”是陈衫的声音。
蓝玉儿应了声,然后郑莞便去开门。
陈衫大步流星,只入了房间,脸上的疲惫之态甚为明显,但是却十分的欢喜,“没事了,多亏了云二爷回来了,不然这回山庄真的很危险啊。”
“这云二爷是何人?”蓝玉儿问道,她从不知道云鹤还有兄弟。
“这事我们也是听府里的老人说过,说云二爷刚出生了时候便被世外高人领走了,我们还以为那是乱说的,原来是真的。”
“那云二爷很厉害吗?”郑莞忽然插了一句,打断了衬衫的话语。
陈衫笑笑,抬手欲要摸摸郑莞的头,却被郑莞躲开了,脸上还有一丝不舒服的表情,他连忙看了自己,手上、身上都沾了血,这样子见小孩子不好,更何况去靠近。这一想又发觉自己居然进了这屋子,紧忙退了出去,“蓝姑娘,真是冒犯了,我刚刚太过高兴了,便给忘了自己的身份,进了姑娘的屋子。”
蓝玉儿急忙道:“陈队长,今天还得感谢你提醒一二,现下还劳烦您过来通知一声,理应是我向您道谢呢。”
陈衫听蓝玉儿这么一说,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蓝姑娘客气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蓝玉儿微笑点头。
随后,蓝玉儿见郑莞脸上还是有一丝不舒服,她知莞儿从小闻了血气便会不舒服,于是急忙问道,“莞儿,很难受吗?”
郑莞虽然还是觉得有些恶心不舒服,但是还是笑笑,“娘亲,还好,喝点水就会好了。”
“咕咕咕……”喝了一杯水,郑莞的肚子马上叫了起来。今天晚饭也没有吃,再加上一下午的担惊受怕,自是比平时更容易饿。她一看娘亲,感觉娘亲肯定也是饿了,“娘亲,我去西苑的食堂看看吧,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
“不行。”蓝玉儿立马否定掉,“现在出去外面太危险了,莞儿忍忍吧,明天小竹可能就会送餐过来了。”
最后一句话其实也是蓝玉儿在安慰自己,这个庄子里的人或许希望他们母女就消失在混乱中,眼下山庄里的风波虽暂时平定了,但后续的事件肯定要处理,等到他们想起她们母女的时候,不知道该是何时了。她不能这样下去,不管如何都要见上云翔一面,是好是坏总要得到个结果。
郑莞从蓝玉儿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坚定,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她也知道母亲是为自己担心,于是多喝了几杯水,便和蓝玉儿一起睡下了。
琐事绕心,一夜无眠。天未亮,蓝玉儿便起了身,梳了妆。望这镜中那秀美的容颜,忽的想起那一日,他踏着晨光,带着因赶路而一夜不眠的疲态,轻说着要为她画眉,那一切似在昨日,又似远去无影。她轻叹了口气,只愣愣的对镜呆坐。直至日照入屋,她看了看仍旧在睡的郑莞,暗暗下定了决心。她移步至窗前,郑莞这孩子从小贪睡,若是平日里不叫醒,便是日上三竿也能一直睡着,本想摇醒她,可一想女儿昨天也定是吓坏了,于是伸在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
直至接近中午,郑莞才醒来,她揉了揉眼睛,见蓝玉儿已经梳妆打扮了,妆容虽不华丽,但比平日里精致了不少,心中正琢磨着,便听到蓝玉儿说:“莞儿,你起身后,便在这屋中呆着,娘亲要出去一趟。”
蓝玉儿边说着,边给郑莞穿起了衣服。
“娘亲这是要去哪?”
“娘亲就出去一会,很快便回来。”蓝玉儿只淡淡的答道。
郑莞却隐约知道娘亲会去做什么,正想要问清楚,便听见院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陈衫问道:“蓝姑娘,你可是起身了?”
蓝玉儿应了一声。
“那我进来了。”陈衫边说着,边进了院子,站在门外又道:“莞儿,快出来看看,给你带什么了?”
蓝玉儿开了门,郑莞从她身后钻了出来,鼻子使劲闻着,“好香啊。”
“府里还没恢复过来,我怕会耽搁了蓝姑娘的用餐,于是便自作主张拿了些吃的,希望蓝姑娘不要介意。”
陈衫实际上是担心府里这一闹,就给忘了要送餐给蓝玉儿,但实话实说又怕蓝玉儿不好受,所以这一番话讲得委婉。可蓝玉儿心知肚明,知道陈衫是好意,于是道谢后便接过了餐盒叫郑莞赶紧吃,然后又问陈衫,“庄主现在何处?”
“二爷回来,师父正陪着用餐呢。”
“在何处用餐?”蓝玉儿又问。
陈衫脸色微微尴尬,不答反问,“蓝姑娘这是?”
蓝玉儿答得决然,“还希望陈队长能带路,我想见一见庄主。”
“这……”陈衫很是为难,师父这几年行事荒唐,他既然不想见这蓝姑娘,蓝姑娘这样去了也是自讨没趣,正犹豫着该怎样说服蓝玉儿,又听蓝玉儿道:“若是陈队长不愿带路,那我只好出门去问人了。”
陈衫连忙拦着,却见蓝玉儿眼中充满坚持,叹了口气,道:“在紫云阁,还是我领姑娘去吧。”
蓝玉儿回头嘱咐了郑莞不要乱跑,便随陈衫出门了。
郑莞本想跟着,但知蓝玉儿定不会让自己去。于是口中应下,等蓝玉儿出门后,便急忙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