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不会反驳,只用更加愤怒的眼神,看着里正娘子。
里正娘子更怒了,“怎么,我说错了?你娘不是贱人么?不是丧门星?你娘不学好,不听家里安排,非要跟一个打铁匠家的小子私奔。
“结果呢,哼哼,那小子不要你娘,才过三个月,他自己跑了个无影无踪了,你娘被婆家赶了出来。
“她挺着大肚子住到娘家,我们全家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被村里人日日戳脊梁骨取笑。
“她倒好,把你生下后,腿一蹬眼一闭,跑黄泉享福去了!我又没得她的好处,凭什么要替她养你这个野种小贱人丧门星?”
虎子瘪着唇,委屈着道,“外祖母说,我娘以前给过你银子的,给得还不少呢,有一匣子,这不是好处么?”
里正娘子眉梢一挑,瞪着三角眼怒道,“放你娘的屁,老娘什么时候得过你娘的银子?老太太上月死了,死无对证了,你就胡言乱语诬陷我是吧?
“滚滚滚滚,你给我滚远点,再靠近我家,我打断你的腿,挖了你的眼!大贱人生的小贱人,看着都晦气!”
里正娘子想到还有正事要办,将他一把推开,扭身往邻居家走去。
虎子个儿瘦小,再次被推倒在地。
这回,他没有爬起来,而是呆坐在地上,看着前方的陈家院门呜呜咽咽地哭着。
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大滴大滴往下掉。
“娘,娘啊,呜呜呜,娘啊……”
里正娘子走到几十步远的邻居家,找来了两个证人。
她看到虎子再没有靠近她家,一直远远地坐在村路旁的树下,轻轻一哼,带着证人进了院里。
两个邻居也朝虎子那里看去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背着手,摇摇头,跟着里正娘子走进陈家大门。
陈家正屋中,苏轻盈正和里正说着虎子的事。
她已经知道了虎子的身世。
虎子爹娘没有媒妁之言,私自成的婚。
后来爹跑了,娘死了,父族人又不认他,全村骂他野孩子。
陈里正一直说着家里困难,希望苏轻盈两口子将虎子带走。
苏轻盈心中讽笑,里正家哪里是困难?
大砖房配大院门还叫家境困难的话,那此时连房子都没有的穆家人,又算什么?
陈里正两口子,分明是不想养累赘。
也就她家相公穆谨言老实好说话,见孩子不拒,见孩子就收。
换作别人,早骂上陈里正了吧?
里正娘子带着两个邻居走进正屋来,“人来了,你们商议好了吧?那就做个见证,将孩子领走吧?”
里正娘子巴不得事情快点结束,证人一进屋,她就开始催促。
陈里正也说,证人已到,事情可以结了。
穆谨言也站起身来,“盈盈,我去将虎子带进来,给大家告个别。”
苏轻盈却说道:“等会儿,送孩子这件事,可是大事,可不是送只猫猫狗狗这么简单,咱们还是签一份文书吧,免得将来起纠纷。虎子长大问起他的事情,也能说得清楚。”
里正娘子心里不乐意,还要签文书?这个外地来的妇人,怎么这么狡猾?
陈里正也担心苏轻盈反悔。
他快被自家婆娘吵疯了,赞同说道:“成,我这就拿纸笔来,写下文书。”
各村的里正,都是懂点笔墨的,因为要会看县城发来的公文,也要记录田税人口等事务。
上过学堂的,在村里有点威望,才能被乡里的亭长举荐给县令,县令拍板后,里正只要不干谋反之事,能将这差事一直干到老得动不了为止。
陈里正拿了纸笔,正要提笔写,苏轻盈说道:“我说吧,里正您写。”
里正娘子马上说道:“可不能写着,过几天再送回来啊,送来送去的,我们可受不了。”
苏轻盈淡淡看她一眼,“不会这么写。”
她说了几点要求,除了盖房子的事情,陈家必须得协助以外,另外,她说了重点。
比如,虎子归她和穆谨言养后,将来虎子只赡养她和穆谨言,不得有其他人前来要他赡养。
另外,虎子只和陈里正保持着称呼上的关系,赡养关系从收养第一天就结束。
里正娘子心说,就那蠢孩子,将来还能挣钱?笑死人了。
那蠢孩子能挣钱,她倒着走路吃土!
“行行行,你这么写吧。”她一点都不反对。
两个邻居也说,这么写是应当的,谁养孩子,将来孩子就回报谁,养者为大。
陈里正只希望虎子有个地方平安生活,其他的他不想理会。
便也不反对苏轻盈的提议,“我没意见。”
穆谨言只听苏轻盈的,也说不反对。
全都没有意见,陈里正当下写了文书。
一式三份,各自按手印画押。
两位族里长者那里一份,陈里正两口子一份,苏轻盈和穆谨言一份。
协议定好,苏轻盈走到陈家院门外,来找虎子。
却发现,虎子蹲在前方村路旁的树下,划着地上的灰土在玩,
苏轻盈喊着他,“虎子过来。”
虎子抬头,看到苏轻盈站在陈家院门口,红衣翩然,笑容温和。
他马上抹了泪,笑着跑上前,“娘!”
苏轻盈叹气,这孩子是真缺爱啊,非要认她。
“娘,外祖母说你给过舅母银子,有一匣子呢,舅母却说没有给,娘你快找她要银子。”虎子拉着苏轻盈的袖子告状。
苏轻盈摸摸虎子的头,“外祖母,她什么时候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