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伫立在药庐门口的半夏,轻咬着下唇,一副不知该不该开口的为难模样。
“嗯?”
“不相干的人,都打发走了?”
躺在榻上的东方钰悠悠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清冷疏离,仿佛深秋的寒月,透着一股邪肆和凉薄。他的眼神只那么似笑非笑地瞟了半夏一眼,就把后者看得一颗心微微颤了颤,仿佛风中落叶般无助。
东方钰隐居在柳家村已两年有余,这片宁静的土地是他放空自己内心的所在。
他习惯了这里的寂静,享受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每天,他会在院子里练练剑、打打拳,或者在书房里看看书、写写字。除了柳家村的村民,还不曾有其他人因为求医踏足过这里。
(当然,花如梦那个女人除外!)
然而,如今院子外面突如其来的这群人,却让他感到有种领土被侵犯,以及平静生活受到打扰的不悦之感。
“尚……尚未。”半夏紧张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你还不快去把他们赶走,杵在这里作甚?”东方钰轻捻了捻落在胸前的一缕发丝,出口的话清冷无比。
“公子~”
半夏闭上眼睛,直接在门口朝东方钰跪下。
“那只公猪已经快生了,如今正难产,倘若再不救它,只怕它和肚子里的猪仔马上就都会死去。要不……您还是发发慈悲,救救它吧!”
“半夏!”
“给本尊起来!”
“你身为本尊的药童,居然因为一只猪下跪!”
东方钰的话语中透着一股隐忍克制的怒气。
“那只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猪,它的死于本尊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可是你,我最信任的药童,你竟然为了一只猪,向我下跪!你的膝盖是如此的脆弱,你的尊严是如此的廉价!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本尊感到多么的失望吗?”
“本尊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一个有尊严的人。你曾经说过,你愿意为了本尊付出一切,包括你的生命。可是现在,你居然为了一只猪,向我下跪!你的生命就如此的不值钱吗?你的尊严就如此的不重要吗?”
东方钰的声音淡漠疏离,清冷异常,没有丝毫委婉,宛如一把尖刀直击人心魂。他的字句锋利无情,像一阵刺骨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东方钰那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却又似带着不为人知的悲伤和愤怒。仿佛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和折磨,再也没有任何情感能够打动他。他的声音就像是一汪沉寂的死水,平静而又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然而,在这淡漠疏离的背后,却似乎又隐藏着一股深深的无助和落寞。仿佛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信仰,只剩下一具躯壳在这茫茫的尘世间孤独徘徊……
连一只难产的公猪都尚且有人去可怜,可是当年他爹小产一尸两命的时候,又有谁来可怜过?
九年前,他爹西门雪怀胎已八月有余,眼见临盆在即,西门雪十分小心谨慎,不论吃、穿、用,但凡入口和近身的东西都要经过仔细检查。
然而,哪怕西门雪如此小心翼翼,终究还是防不胜防。
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尹秋明,那个东方锦的娇宠侧室却故意来到西门雪的房中说了很多话来气他。西门雪因为身怀有孕,情绪本来就容易受到波动,他是生生被尹秋明气得早产的。
世人皆言“七活八不活”,但从小出身药王谷的东方钰却知道,那不过是民间的一种无知说法。八个月的胎儿,自然是比七个月的胎儿更容易存活。
然而,东方锦却没有出手救西门雪,只因为尹秋明说男人小产之血甚是污秽,她练功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倘若碰了污秽的东西,只怕非但神功不成,还会因此霉运连连。
就是因为东方锦彼时的犹豫,西门雪最终错过了抢救的机会,带着他肚子里的那个没有机会看这个世界的女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年仅八岁的东方钰是看着他爹在自己面前咽气的,而他的妹妹都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小尸体……
后来,东方锦也似乎因为她的薄情寡义如同受到诅咒般,再无子嗣。哪怕她前前后后纳了一个又一个夫侍,那些男人们却始终不能为她生出一女半男……
当然,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东方钰的功劳。他给东方锦下了绝子药,这药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他那比自己小两岁的表弟——第二璟。
第二璟研制的给狗绝育的药,是在去药王谷给西门雪吊唁的时候临时在药王谷配的。虽然当时的第二璟只有六岁,但却有着惊人的制毒天赋。
东方钰见第二璟给随身携带的一只狗喂药,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居然会制毒。关键是,第二璟的毒很与众不同,常人根本很难分辨得出。在东方钰的哄骗下,第二璟把绝育散送给了东方钰。
只不过,东方钰并没有如同自己说的那般把绝育散喂给发情的母狗吃,而是下到了东方锦的茶水里,使她从此丧失了让男子怀孕的能力……
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犹如潮水般不断涌上心头,一件件浮现在东方钰的脑海中,他那张白皙的俊脸不知不觉已经染上了几分悲戚和哀伤的神色。
“公子……”
外面公猪的呻吟声已经越来越弱,望着怔愣出神的主子,欲言又止的半夏,内心着急不已。
竹屋院子外面。
“老花呀,你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呢?你的肚子里还有一窝小猪崽呢!”
守在板车旁的猪主人桂花,望着进去多出气少,“吭哧”声越来越弱的公猪,不停地抹着泪,看得伫立一旁杨家村的村长杨桃也是焦急万分。
“小兄弟,方才那位小哥进去也许久了,怎么还不出来?要不……你也进去劝劝东方公子帮个忙。这救猪如救火,再耽搁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杨桃忍不住出声催促了句。
第二璟闻言,悠悠地扫视了一眼躺在板车上肚子大大的那只公猪,最终点了点头。
“表哥~”
正当药庐内东方钰沉浸在西门雪一尸两命的悲伤中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带着些许稚气、又夹杂着混音的少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