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作山阴兴尽回,良思与子把离杯。要须人境俱清绝,好抱瑶琴踏雪来。
昔时红粉照流水,今日青苔覆落花。若到天涯思故人,浣纱石上窥明月。
落日花边剡溪水,晴烟竹里会稽峰。才子风流苏伯玉,同官晓暮应相逐
相将泛曲水,满城争出。君不见兰亭修禊事,当时座上皆豪逸。
山阴路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曾作江南步从事,秋来还复忆鲈鱼。
越艳风流,占天上、人间第一。须信道、绝尘标致,倾城颜色。
东方千骑随车出,南国佳人夹路看。纵目渐迷山色远,回头犹忆水声寒。
洋洋洒洒,差不多赶上了一本厚厚的唐诗宋词,其韵味与自家名号十分的贴切,若胸中没有些底蕴,是断然做不到这一步的,心道:“都说北方受鞑子统治,其文学风气不如南方,看这气象不凡,那里输了南方,只是眼拙看不出罢了!”
正看着,忽听得前方刘三道:“大人,润物楼到了?“
杨峥听在耳里,抬头望去,便见眼前竖着一幢三层小楼,依河而建,用料精细,木构小楼是用楠木制成,进深五柱,穿斗式木构架,双坡顶;粉墙黛瓦、翘脊飞檐;梁架上描龙绘凤,楹门窗户都用楠木,雕刻精巧,看得出此间主人是个考究之人。
目光落在了“润物楼“的牌匾上,字儿是用黑色底边着绿色,笔法横竖撇捺之间颇见章法,与笔墨丹青,他自问还是有几分见识功底,前朝名家也见了不少,看这三个字笔画结构,颇有几分东晋卫夫人的影子,笔法古朴肃穆,姿态自然,笔到细微处,颇见筋骨。卫夫人为东晋名家,族祖卫灌,官至西晋司空,录尚书事,与索靖仅善草书,人称“一台二妙”。从父卫恒,官终黄门郎,亦善书法,著有《四体书势》。父卫展,历官江州制史、廷尉,卒于官。卫夫人少好学,酷嗜书法艺术,很早就以大书法家钟繇为师,得其规矩,特善隶书。据她自述:“随世所学,规摹钟繇,遂历多载。其书法古朴肃穆,姿态自然,吸收了篆字的一些特点,是楷书中的上品。唐朝评书者称其书如“捕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红莲映水,碧海浮露。”连用三组美丽的形象来比拟其书法,可知卫夫人的书法充溢着美感,带有女性特有的妩媚娇柔的风格,又与钟繇迥异其趣。这是卫夫人结合自身气质特点,在学习钟繇基础之上的发展和创造。韦续因此将卫夫人归入著名书法家,列为上品之下,即第一等第三级。只是其书法流传后世较少,因此世人所学不多,能写出这样的韵味,实属难得。
杨峥点了点头,目光向左右延伸,如先前所看,木柱上同样有字儿,却不是诗句,而是一副对联: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秋佳地;痴声痴色痴梦痴情,几辈痴人。“
此联为明tai祖所写,一日他夜游秦淮河,观月夜景色,面对明月清风,歌舞升平,一时兴起,便御制赐金陵秦淮河对联一副,因此联用“复字联”的表现手法,在上下联中,分别将“佳”、“痴”两字,五次重复,颇见功底,且将秦淮河畔的夜色之妙,巧妙的用对联表现了出来,所以一直为时人所传唱,而秦淮河畔但凡是青楼莫不是挂着这份对联,彰显其合法性。
杨峥目光没有在这对联上多加思索,只是觉得这笔法,这对联,就是眼前的这栋小楼都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似在那里见过,却又说不上的感觉。
正在他微微发愣的时候,门前便传出了动静,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一身灰布长衫的汉子走了出来,来人相貌算不上精致,但一双眼睛却闪烁不定,透着几分精明,目光在杨峥身上扫了两眼,嘴唇轻轻向上抬起,一个让人十分舒服的笑容,便从脸上溢了出来,他对着杨峥抱了抱拳道:“这位公子年轻华贵,若小的猜得不错,该是当今吏部侍郎杨峥杨大人了吧?”
杨峥目光在来人身上扫了两眼,并不认识,心里虽有几分惊讶,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语气淡淡的回了句:“是我,敢问阁下是哪位大人,如何认识杨某?”
来人呵呵一笑道:“小人范坚,可不是官家人,至于何时认识大人,只怕是很久远的事情,小人也不记得了?”
“犯贱……?“杨峥惊讶的叫了声。
范坚面上一热,似知道杨峥想到了什么,弓着身子微微解释了一番。
杨峥哦了声,道:“早说么,我还以为是犯贱呢,我就说嘛,这天下名字多的是,就是那百家姓也有不少,什么名字没有,哪能叫犯贱呢?“
“是,是!“范坚应了几声,道:”杨大人请,阁老大人订的雅间,在三楼,我这就领着大人上去歇歇脚,喝喝茶可好?“
杨峥目光在范坚的脸上狠狠扫了一眼,才微微颔了颔首道:“那就有劳?“
范坚道:“杨大人太可气了?“
两人说着话儿,便往楼上而去,与外面的想比,里面说是别有洞天也不为过,走廊两侧对向出挑露台,通连假山。楼两侧靠墙是糯米与三合土制成的雪洞。楼前天井,对面太湖石垒成的假山,小巧鱼池,拱形小石桥跨越其上,桥栏板上刻”知鱼乐处”四字,水清见底,群鱼游弋。东侧一座半边凉亭,垂柱上刻有松鼠、燕雀、蜻蜓、谷穗、玉米等,亭周十二个悬钟,各尽其致。庭内修竹数行,花木扶苏,环境清幽,格调高雅,具有江南园林的特色。整座花园四周围墙,自成院落,别具一格,也不怪杨士奇对此楼情有独钟了。
范坚将杨峥引到左手第三间雅间,轻轻推开木质的古门,道:”就是这里了?杨大人先歇歇?“
杨峥恩了声,背负着双手走了进去,雅间并非杨峥想象中的宽阔,相反地方并不大,与北方的阔气相比,更多的几分江南的小巧玲珑,落入眼中别有一番古典韵味。室内书画古玩陈设有致,别有一番清新气息,与一般青楼迥异。
杨峥暗暗赞了几分,刚落了座,立即有诗婢送来清茶果品,低头看了一眼,正是时下的江南瓜果,心道:“果然是主打江南风味了!“吃了一杯茶汤,见杨士奇的等人仍没来,不免无趣,循着去墙壁上的字画儿一幅一幅的看了过去,目光便被左侧的墙上挂着的一幅大型横幅吸引住了,这是一幅“寒江晓泛图”,寒雪弥漫的清江之上,一叶孤舟荡于江心,天苍苍,水茫茫,人寥寥,好一种悠远淡泊的意境,画上还题有一首诗:
瑟瑟西风净远天,江山如画镜中悬;
不知何处涸波叟,日出呼儿泛钓船。
画上没有落款,料非出自名家之手,杨峥看得好奇,忍不住道:“此画是何人大作?”
话音刚落,就听得刚才奉茶的婢女略带羞涩地接过话儿说:“是小女子涂鸦之作,不足为道。”
“是你所作?”杨峥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姣小稚嫩的青楼女子,竟然作出这般神韵的诗画,真令人刮目相看,心道:“这润物楼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了,不说这楼内的布置,就是那门前的字儿,眼前的画儿,站着的人儿,再算上这清香扑鼻的清茶,可谓是占尽了人间的天时地利人和了,这样的楼儿,不红火才怪是怪事?”
杨峥见这婢女转动着一双好看的细眼就这么看着自己,似想说什么,却是嘴唇动了动,不敢言语。
“姑娘可是有话儿要说?”杨峥语气温和地问。
他今日一身宽大儒服,配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对于这个年代的女子,的确有摸莫大的冲击力。
那女子面上一红,好看的双眼又认真的看了他几眼,似见他是个好说话的人儿,便大着胆子道:“我听人说今日来这雅间的大人都会诗词唱作,就想问问大人……?”
杨峥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道:“就想问什么?“
“大人会不会诗词?“那女子咬着牙红着脸飞快的道。
杨峥一笑,忽然打趣的道:“若我会,该如何,不会又该怎样呢?”这语气略带几分玩味。
那女子似没听出这话中的玩味,只是用一双漆黑的双眼,盯着杨峥道:“我不知道……”
杨峥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儿可谓是回答得巧妙,会有怎样,不会又怎样,姑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上你的当。
杨峥暗赞这女子聪颖,想了想缓缓打开了纸扇,朗声道:“绰约小天仙,生来十六年;玉山半峰雪,瑶池一枝莲。晚院香留客,**月伴眠;临行娇无语,阿母在旁边……”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爽朗的笑声在门前响起,跟着一个声音道:“好一个‘临行娇无语,阿母在旁边’。杨小弟你还是那么怜香惜玉……?“